雨水,从昏暗的天穹上不住地打落,这是秋季常见的阵雨。
因为有许多繁杂的试卷需要整理,那个傍晚,我在教室中摆弄了许久,等回过神来,原本还在收拾书包的同学都已经离去。
或许是照顾到我的存在,电灯和风扇都仍还打开。
那扇叶切割空气,发出响声、轰鸣。
窗外依稀有雨水洒落进来,夹杂着呼啸的风音。
这时候的校园一片冷寂,但只是暂时的静默。
不久,那些匆匆忙忙赶向食堂的学生,就要在酒足饭饱之后归来,并带回往常的喧闹。
下雨天,是异常沉闷的时候,自出生起就患上了先天性心脏病的我,对此尤为敏感。
胸腔内部传来隐隐的阵痛,这让我更加不安。
“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啊……”我在心里祈祷。
由于家正好位于我所就读的湘安中学附近,于是我幸运地成为了学校里为数不多的通校生之一。
出于保险起见,在关上灯和风扇离开教室之前,我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了几粒药片,伴着一口温开水下咽。
嘴中还有些许苦味残留,但这味道让我心安。
如今,我们12届的学子才刚刚迈入高二。
文理分班之后,新的班级对我来说尚还陌生,因而令我感到有些心烦。
像我们理科班,一向以男生居多,所以不幸地受到了校方的“优待”,多是被安排在三、四两个楼层,要爬的楼梯比起文科班要翻了一番。
走路的时候,我的腿还在发抖,胸口逐渐产生了一种灼烧般的痛感。
对此,已有过多年经验的我当然明白要怎样应对。
应该停止所有活动,就地休息一会儿……
然而,那时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头脑发热,并没像医生叮嘱的那样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迫切地想着要如何回家了。
疼痛,并不是真正侵蚀我大脑的东西。
而那心底滋生的恐惧——对于孤独和死亡的恐惧,令我不顾一切地想赶回家里。
若是有手机的话,也许我还能用她和母亲取得联系,到时候,她一定会焦急地赶过来吧接我吧……
可惜我没有手机,因为携带电子设备在校规里并不被允许。
如果只是书面上的空谈言语,或许我还不会那么在意,可每隔上几个星期,老师就会将学生安排到操场上去,并且同时在教室与我们身上进行抽检。
在阵亡了几只充话费送的手机之后,我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
至于校讯通,在我所知晓的那几个通校生里,很少有人会办这样的东西,我自然也不是其中之一。
因此,可以说如今我和家里完全失去了联系。
“假如遇见某个老师的话,倒是可以和他说明几句,然后借个手机打回家里。”
当时的我,好像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过那种几率挺低,低到连我都不怎么相信会如此好运。
这个时间,教师们十有八九都在食堂或者已回到家里。
想到了这点,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依靠自己。
下着大雨,尽管我带了雨衣,但想要顶着狂风骑上五六百米而后回到家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楼道的顶部也开始漏雨,刚好有几滴打湿了我的手臂。
抬头望去,昏黄的灯泡旁边的天花板上有着一小片水渍,配上周边那些阴暗的角落,颇有些恐怖片里的气息。
我逐步下行,握着扶手,走得非常小心。
心脏病发作的疼痛消退了少许,但随后来临的却是疲惫和头晕。
我考虑了一会,觉得大概还能够撑到家里,于是继续沿着楼梯行进。
回想起来,那时我的背后一片湿润,不知是因为之前的冒汗还是雨水的原因。
黏糊糊的触感使我极为难受,但比起脑海中传来的晕眩要轻松许多。
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停车场,其间空无一人,更深的压抑与难受填满了我的心底。
“这个世界,于我来说,是苦难的地狱……”
“虽然不曾抱怨过父亲、母亲,但还是想要有一具健康的身体。”
当时吐露的那些话语,深深地留存在我心里。
关于我的病情,爸妈一直都十分在意,但对我只是隐晦地告知,详细的内容并没有提起。
家乡,是西部较为偏远的一个城区,和bj、sh那些大城自然是无法相比。
十来万的手术费虽然会对家里造成挺重的负担,但也并不是支付不起。
我也曾私下翻阅过在省会的一家大医院里开出的病历。
其中写到我的心脏情况很复杂,不只是一般的室间隔缺损而已,还有肺动脉高压等严重的并发症,如果要动手术,需承担一定的风险。
“手术”在我眼中,是一个陌生而可怕的名词,大致上意味着“用刀子将身体切开,暴露出脏器”、“假使失败,就会像电视剧里的老爷、老太一般死去”这样骇人的事情。
切水果的时候,偶尔会不小心切刀手指,伤口处不断传来的痛楚,提醒着我“受伤和生病一样也会疼痛”。
胸腔被刀子切出裂口,真的不会感觉到痛吗?
没有体验过所谓的麻醉,我还不是很信任那样的东西。
麻醉失败或者结束的话,会不会疼的死去活来,绝望到想要一头重击在手术台上撞死?
可不做手术的话,这颗心,就是埋藏在体内的炸弹、尖刀,只要我不死,痛苦就不会消失。
那还不如立刻死去来得更好……
所有人,都戴着一副有色眼镜,无论是宽慰还是怜悯,都不是出于真心,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非以平等为前提的给予……
那时,悲伤的情绪甚至超越了肉体上的痛苦。
我不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想必它是因不甘而扭曲,
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看见了一辆红色的脚踏车,那是我步入中学的时候央求母亲买下的,如今已满是锈迹。
“你身上有病,所以不能做过于剧烈的运动。”
这是母亲每天早晨都会叮嘱的一句。
为了及时到校,自行车还是必须要骑。
尽管电动车我也会开,但是那转动油门就突然加速的感觉,让我对此并不是很适应。
父母也因为工作原因,无法一天三趟地接送。
住校,本是一个不错的解决方法,可是我拒绝了。
对身边同学看我时那种鄙夷中又带些同情的目光,我一直抱有极大的恐惧。
一想到要无时无刻不接受那种注视,甚至二十四小时都要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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