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北京天黑得还比较早,我跟蒋哲良才坐下一阵儿的工夫窗外就已经是一片黑了,玻璃上映衬着室内的灯光像一面大大的镜子,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我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是异常淡漠的平静,而他则是稍显愠怒的焦躁。
因为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反应,蒋哲良有些着急了。
&生,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吗?!”他牢牢盯着我问。
&然呢?你真指望我会信?”我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行事风格,或许是太大智若愚了些,竟会让蒋哲良产生我能被同一个玩笑骗两次的错觉。
&真没骗你,这次是真的,你要不信我可以发誓。”
&谁发?对灯吗?这家灯好像不太亮啊。”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嘲讽技能也颇有叶煦的风范了。
蒋哲良细长的眼睛紧紧眯着,我总觉得蒋叔叔和薛阿姨在他小时候肯定是疏忽了,明明可能是眼睛视力上有什么问题,他们却没管,结果才让他养成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
我边想边拿起刚才服务生端给我的鸡尾酒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这叫什么?”我举起来问蒋哲良。
&岛冰茶。”他十分不情愿地回答了我,然后又道:“你别打岔,我在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要怎么样你才信?”
&么着都不会信,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吧。”我说着又喝了两口这个叫长岛冰茶的东西,没有太重的酒的味道,倒像是饮料。
&生,你应该了解我,同样的玩笑我不会开两次。”蒋哲良很严肃地说。
可我却觉得听了一个笑话:“我也以为我了解你,所以高三那会儿才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开那么拙劣的玩笑,可后来怎么着了?被打脸了不是吗?换成你是我,现在还敢不敢相信你自己?”
&和那时候不一样了。易生,其实我当时跟你说完就后悔了。”
&呵,就最近一年你对我的态度来看,我没看出任何后悔的迹象。”
&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蒋哲良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突然伸过来压在我的两个肩膀上晃了几下,我刚刚本来还没觉得什么,被他这一晃却瞬间有点晕,于是猛地一下把他的手给打开道:“有话好好说,咱别演电视剧行么。”
&生……”蒋哲良忽然叹了一声,像是泄气一般地塌下肩膀坐下,满脸都写的是无计可施。
我的头还有些发晕,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酒后劲比较大的缘故,只觉得有越来越晕的趋势。
蒋哲良默默坐了一阵儿,盯着我把眼前的那杯长岛冰茶喝完,然后又说道:“易生,我真得错了,我后悔了,你相信我行吗?”
&信你什么?相信你其实也是个gay?相信你也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死变︶态’吗?”我用一只胳膊支着头,呵呵笑地看着他。“哲良,看在我俩好歹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就别再跟我这儿演戏了成吗?就算我身边所有的男人都弯了,你他妈也会是唯一遗世独立的那个直男。”
&不能——”
&杯叫什么啊?”待他再要说话的时候我却直接给打断了,我指指桌上另一杯还没喝的看起来很好看的鸡尾酒问。
蒋哲良深吸了一口气道:“b52轰炸机,这酒很烈的,要点燃,你就别喝了。”
&哟,居然叫轰炸机!这特么也太应景了,我一定得试试!”我的兴趣一下就被吊了起来,端起来先看了几眼问:“怎么点燃啊?点燃了要怎么喝?”
蒋哲良现在估计是郁闷至极,那张本来还挺招人待见的脸已经皱得可以团成球了,瞪着我没啥好情绪地说:“点燃一口闷。你确定真要喝吗?”
&试呗,不然来酒吧干嘛。”我抬手准备叫服务生,然而蒋哲良却按住了我,从他自己兜里掏出了一支打火机道:“我给你点就行,不过记住喝的时候别碰到杯子。”
&行知道了,你快点!”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一点着打火机那酒杯的上层就瞬间烧了起来,然后我迅速端起来仰头直接一口气倒进了嘴里,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由内而外地燃了起来,虽然很烈但咽下去后又觉得回味无穷。
&呦我去,这个不错啊!”我喝完甚至有再来一杯的冲动。
蒋哲良这会儿却有些忧虑的样子,看着我声音很沉地说:“易生你是不是心里也憋着事儿呢,你自己不爽,就连带着让我也不痛快吗。”
&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让你不痛快了?”我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这会儿头晕的感觉更强烈了,要是不用胳膊撑着点力肯定会东倒西歪的。
&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这难道不算吗?”
&个屁啊,你倒是说些靠谱的我才会信啊。比如,你要说你喜欢吃辣的讨厌甜的,那我绝对信是不是?你要说你喜欢吃米讨厌吃面,那我也肯定相信是不是?可你自己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东西,说你是真看上我了后悔当初没继续跟我搞基,妈的你以为我脑子里要进多少水才会信啊?”
我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趴在了桌子上,今天本身就累,又喝了两杯酒之后便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困还是晕了,总之都是觉得脑袋沉得抬不起来眼睛也睁不开。
&是不是醉了?”蒋哲良没有回应我刚刚那一堆话,皱着眉问我。
&就稍有点晕。”我看着他那皱眉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何安,心里发闷,索性闭上眼睛道:“要不我先睡一会儿,你有事就先走吧,我睡醒了再走。”
&在开玩笑吗。”蒋哲良说完后有好长一会儿都没声音了,然后我就听见有服务生过来收钱,蒋哲良买了单之后走过来拍了拍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让我先睡一会儿再说……”我这时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睡觉!
可蒋哲良却压根没管我说啥,直接扯起我一只胳膊就将我半搀半扶地给拖了出去,然后他拦了辆出租车先把我塞了进去,他自己则从另一侧上车,让师傅直接去我们学校小西门。
说真的我就搞不懂,现在天已经不冷了,晚上睡外头也绝对冻不死,干嘛非要送我回去呢?真是瞎折腾……
我就这样一边怨念地想着一边渐渐睡了过去,似乎后来有听到蒋哲良的声音说什么“到了,我不能上去,叫你室友下来接你”之类的话,不过我已经都懒得理会了,是现实还是做梦都不重要,只要别再叫醒我怎么着都行。
恍惚中,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人背了起来,那人背上暖暖的温度隔着衣服传到我身前,让我整个胸腔也是暖暖的,不禁觉得心里的难过似也减轻了一些。
啊哈……没想到在喝了酒之后我终于肯承认自己心里是难过的。酒精还真是种神奇的存在,跟吐真剂似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状态究竟该算清醒还是不清醒了,反正即便是清醒的也没能维持多一会儿。最后感知到的就是被人放在了床上,脑袋下面有枕头,身上有被子,这可比趴在酒吧桌子上要舒服得多。
我仿佛仅仅翻了个身,然后就彻底地睡着了。
连着两天,我昨天是醒来之后像宿醉,今天则是醒来之后真宿醉,而且这次还伴随着程度不轻的头疼,我也是心塞得不行。
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可脑子却迟钝得怎么都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于是我就睁着眼看啊看,终于发现了一件事:为什么我的头上是个床板?我不是睡上铺的吗?!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我吓得猛地坐了起来,生怕自己跑错了地方,可是等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我却忽然有种嗓子被人卡住的感觉。
我竟然是睡在何安的床上。而何安,现在则正坐着趴在他的桌子上,身上搭着件外套,还在睡着。
昨天,到底……
我开始努力回忆着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较清晰的记忆是停留在我刚喝完b52轰炸机的那个时候,之后我就记得自己很困,特别困,然后应该是蒋哲良送我回来的。可我是怎么上楼的呢?自己爬上来的?不太可能吧……那莫非是何安……
我正想着,就听见宿舍门那里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然后便看到是叶煦进来了。
他应该是刚吃完早点回来,手上还提着两个袋子,一个里面装了两杯豆浆还有包子,另一个里面则是几个柠檬。
&醒了?”叶煦回来的动静也弄醒了何安,他直起身子后就看向了我,眼睛里面的血丝比昨天早上还要厉害。
&这是……?”我示意了一下他的床,想问他我是怎么睡到这里了。
而这个时候却是叶煦先说话了:“易生你个倒霉孩子不是不能喝酒的吗,那怎么昨天还喝成那副德性,要不是安哥背你上来我看凭你自己肯定就回不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安哥啊,他昨晚看你喝多了怕在上铺不方便还专门让你睡他的床,自己在凳子上坐了一夜,还得时刻准备着照顾你,啧啧,这可真是……”
叶煦没把剩下的感慨说全,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由看向何安,想说声谢谢却不知为何张不开口。
而何安此时也正看着我,神情有些严肃。
&是跟你说了尽量少喝的么,怎么不听?”他低沉的嗓音略显沙哑地问我。
然而说出来不怕被人笑话,我在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真得是有点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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