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拾起断臂,见五指淤青,筋脉尤现,带着令人作呕的厚重感。触手时,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剜得心痛。
想到自此便成了废人,他不禁一阵冷笑,道:“我竟落得如斯下场,可笑、可笑!既是如此,小爷现在可以走了吗?”
鬼面如月落寒江,一片肃杀,太阴颔首,“小道从不食言,你拿着断臂去罢,好自为之。”
秦越踉跄着走出祠堂,通体无一完好处,背影显得甚是哀伤落寞,渐渐融入广袤之境。
莲儿自知没了依靠,怕得紧闭双目,睫毛颤巍巍的晃动着,珠泪哭得已是干了。
太阴打个手印,冥线收于袖中,阴测测的笑道:“丫头,你乖乖听话,小道绝不伤你性命。你跟我走上一遭,去个逍遥所在。”
“你杀了我罢,我是不会和你走的。”莲儿酥粉交融的脸上哭得开了花。
太阴走到莲儿跟前,火光背后的暗影将莲儿覆盖,恐惧瞬间凝固。他缓慢伸出冰冷的手,托起莲儿下颏,见她薄施粉黛,装束华贵,道:“走与不走,还由不得你,四上神要的人,无有不至。”
猝然,破空之音响起,木柄神刀穿破纸窗,径直刺向太阴。
鬼道大惊,袍服轻晃,已跃后数丈,只见屋内凭空生出个暗紫色阴影,举手接住神刀。
只见其遍身骨羽,头遮防具,青丝垂至后腰。无尽空冥的瞳孔中遮掩不住深藏的暴戾,偶尔闪过的猩红,蕴藏杀机。面具上四颗极尽夸张之能事的獠牙,触目惊心,令见者不寒而栗。
太阴眯起双目,道:“前辈乃是萨满装束,此等身手,可是契丹国师?何必插手我阴阳寮的恩怨?”
来人正是巴图莫日根,自吾山之役后,一路尾随,见鬼道赶尸至此,知其必有预谋。虽不晓得是何目的,但有莲儿在手,不怕落霞庄不交出地图绘本,也好向耶律德光有了交代。
他扶起蛇头神杖,缓缓道:“老夫本不想涉足中原江湖恩怨,但此女关乎契丹国运,兹事体大。”
太阴鬼目涣散,心中多有忌惮,道:“小道自知不是前辈敌手,如若前辈硬要咄咄相逼,小道也只好拼尽全力,到时鱼死网破,结局堪忧。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巴图莫日根道:“老夫来此不是谈判,而是拿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莲儿愁眉舒展开来,明眸如春水流波,莹澈乖张,道:“前辈小心,这个鬼道士能操纵死人,可怕得紧。”
巴图莫日根回首望着莲儿,面具在火光下闪着悚然之光。莲儿身子一怔,梨涡似是塞满了恐惧,竟是分不清敌友,一串酥麻从头顶直窜到脚底。
太阴迟迟不动,似是被巴图莫日根淫威震慑,面现惊恐之姿。
祠堂外,依旧狂风肆虐,卷浮起的砂粒,拍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篝火仍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串赤色花火,随即一缕黑烟蜿蜒升腾。
祠堂内温度急剧升高,仿佛烈焰在眉心烤炙,刹那间,漏下一串流光。竟有一团火焰从屋顶直砸而下,屋棚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檐上茅草开始燃烧,零星火焰缓缓滴落,如天河决口,溅洒碧落繁星。
轰然巨响,梁柱砸在身侧,莲儿一声惊呼,但见火团熊熊然,竟有一人之高,火中似有人影浮动。
骨羽被星火引燃,巴图莫日根挥舞神杖,劲风将火势碾灭于萌芽。
火团中蓦地伸出一掌,直接打向巴图莫日根。
双手在空中接壤,巴图莫日根只觉得掌心如万虫相噬,直通入骨,他大喝一声,将火团震出丈许。
烈焰由赤色转为淡蓝,逐渐化成人形。只见一婀娜少女,与太阴同龄,身着五色彩衣,红、蓝、黄、白、黑五色相映生辉。
她窄袖对襟,百褶裙尽显媚态,飘逸多姿。裙底短不及膝,镶绣花边,并系有蜡染围腰,添加少许精致银饰以为衬,云髻高挽于顶,上别银簪、银梳,缩褶帽高耸华丽,银光琉璃。
此人正是阴阳寮九大式神,金乌太常。太常原意为日精,乃三足之金乌,善控火之术。
太阴成竹在胸,笑道:“既是金乌在此,以我二人之力,想必定能与祭祀一较高下,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笑声如金铁撞击,极为刺耳。
巴图莫日根蔑视道:“你二人齐上,老夫自是不在话下。”
太常一双美目媚意天成,不由分说,赤焰神掌再次拍出,一团火蛇如骤雨狂风般,疾驰而过。
太阴猿臂伸出,冥线万绦垂下,地上残尸嘶吼着跃起,仿佛已然静待多时,摩拳擦掌,如饿虎扑食。
巴图莫日根面具上红纹如血,毅然置身烈焰之内,强大的气流护于周身,火势被一分为二,他将热浪汇于掌心,向太阴处送出。
火蛇反噬,冥丝瞬间燃起幽蓝之焰,迅速向两侧蔓延。太阴急于收手,尸体如剥离了灵魂的躯壳,重重坠下,不复生机。
太常美目怒睁,大喝一声,全身火势爆增,直欲焚毁祠堂般,照亮了每个角落,毫厘毕现。
巴图莫日根幻化成多重暗影,骨羽扇动,仿佛驱影之翼,由四面八方袭向太常。
太常将火焰激射四方,骨羽未及身周,皆焚为灰烬。
头顶神杖蓦地砸下,正中太常百会穴。
四方分身余烬未散,缩褶帽骤然震开,银饰五裂四分,一头青丝翻腾飘逸。
太常口中鲜血喷出,香娇玉嫩的脸上满是骇然之色。太阴扶住太常,想不到巴图莫日根竟在一招之内,接连将二人制伏。
太阴叩首道:“祭司神功盖世,今日放我二人离去,日后再遇前辈,绝不敢造次,告辞!”言罢,从怀中取出轰雷震,向地面摔下,一阵浓烟起处,二人已然遁去。
黑底红纹的面具下,一双赤目尽是空冥之色,巴图莫日根缓缓向着莲儿走去,呼吸在面具后传出,异常沉闷。
莲儿连连后退,已是退到香案边沿,一口气提在胸中,压抑得几欲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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