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然出现阻止慕容七出手的人,正是季澈。
而此刻,他的手还按在她的肩上,却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
几个月前的离别,最后一幕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糟糕。是他改变了他们之间长久以来尚且算得上和睦的关系,虽然他从未后悔,但是自她头也不回的负气而去,他以为这辈子,他们连仅存的友情都不存在了。自此往后,怕是要天各一方,前尘种种,都将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想得通透明白。
可是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毫无芥蒂的拥抱,满眼的担忧焦急,如此轻易就击败了他的“通透明白”。
安不下心,放不开手,她到底想让他怎么样?
各怀心事的静默中,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顿时将他惊醒。
他推开她的时候,她也正循声望去,在看清那个半隐于黑暗中的男子时,她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道:“魏大人,好久不见。”
说着走上前去,弯下腰看着他,皱眉道:“你看起来不太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语气虽不算亲密,却满含关切,季澈一双清眸微微一黯,接话道:“魏大人内腑有伤,右臂骨也断了,虽然简单的包扎救治过,但这一路缺医少药,也没有好好休息,因此情况不容乐观。”
“季少帮主客气了。”没等慕容七答话,魏南歌便开口道,“若非有你,我早就命丧黄泉,这一路你极力护我,也伤得不轻,我只求不拖累你,这些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石缝中的日光并不明亮,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脸上沾染了污垢,下巴上生出了胡茬,衣衫破损,血迹斑斑。可即使这样狼狈,魏南歌的神情姿态也依旧平和儒雅,季澈眼中的琉璃异彩之色也未减弱半分。
他们看起来都还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慕容七顺势往魏南歌身边一坐,看向季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季澈却皱眉反问道:“你方才想要出手,是要帮哪一方?”
慕容七老实回答:“使双剑的女子,我们有一些交情,算是朋友。”
“果然是她。”季澈转头和魏南歌交换了一下眼神,声音有些冷,“那你一定知道她的身份的是不是?”
“对,但是……”
“这一路上追杀我们的人,就是她!”
“什么?”慕容七惊呼一声,又急忙掩住自己的嘴,片刻后才定了定神,问道:“风……风统领和魏大人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你确定没有认错么?”
话虽这样问,但慕容七心里却明白,季澈向来行事周全,若非事实确凿,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果然,只听季澈道:“风间花,巨泽雍和军总统领,我在紫霞镇找你的时候曾经见过她,不会认错。”顿了顿又道,“这世上,并非只有私怨才会杀人。”
“那又为何……”慕容七喃喃了半句,眼神却几度变幻。
如果不是为了私仇,那是为了什么?魏南歌死了,谁又能得益?
她越想越心惊,后半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季澈知道她心里已经有答案,眼神愈发锐利冰冷,一旁的魏南歌轻轻一叹:“七七,你可信我并没有偷取天河城的布防图?”
慕容七急忙道:“自然相信!”
“既然不是我,那究竟是谁,七七又可曾想过?”
“我……”
“我原本一直不明白,为何远在白朔,也会有人想杀了我,直到季少帮主告诉我,凤游宫的凤宫主原来竟是巨泽世子,而那位想要杀我的女子,却是雍和军的风统领。”魏南歌意味深长看了慕容七一眼,话锋一转,“我在赤月宫中见到凤宫主时颇是意外,不知七七可曾见到他了?”
他说的虽然是问句,却显然并不是真的要慕容七回答。这番话说的已经很明白,慕容不会不懂。
魏南歌死了,谁能得益?
魏南歌作为大酉使臣来到赤月城,是为了替永安帝求娶惜影帝姬,从而缔结两国睦邻之谊。他若是死了,天河城布防图被窃一事就死无对证,只需有心人从中挑拨,失去重臣的大酉和边防泄密的白朔便会自此交恶,莫说联姻无门,就连永安帝想要的安定,也会不复存在。
能从中得益的,自然是不想让两国结盟,不想让大酉皇帝过太平日子的人。
这个人,只有凤渊。
一个亡国的皇子,虽另辟蹊径获取了惜影帝姬的芳心,但与大酉国君相比,却无更多凭恃。若是经由此事可除去最大的竞争对手,凤渊与班惟栀之间便水到渠成;若是两国因此起了战事,他更能趁乱起事,借助白朔兵力夺回大酉手中的巨泽属地,复国一事,事半功倍。
正因如此,身为雍和军首领的风间花才会亲自出手吧。
“阿澈,此事你早就知道?”慕容七皱眉问道。
季澈摇了摇头:“不,当初只收到消息有人会对魏大人不利。此事目前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确实证据。”
慕容七沉吟道:“如此说来,现在你们一路前往天河城,是为了寻找证据?”
“正是。”答话的是魏南歌,他的语气倒并不如何沉重,“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被人冤枉利用,皇上派我来此,可不是挑起两国纷争的。”
她的目光又转向季澈,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季澈已经答道:“我既已救下魏大人,自会保他一路平安。”
她并未多想,随即点头道:“好,算我一个。”
说着也不顾另外两人探究的目光,伸出手掌来抵在魏南歌胸口,一边运气替他检查内腑伤情一边道:“我找来这里时,路上看到雍和军四长老之一的欧阳蓝,他已经死了。”
季澈沉默片刻,道:“他为保护墨竹,被风间花双剑刺中了要害。”
“墨竹和梁珊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是我传的消息。”
慕容七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随即便明白了他此举的含义。若非有人时不时给风间花和临西找麻烦,尽凭季澈一人,带着身受重伤不会武功的魏南歌,想要躲开追杀都很困难,更别说平安到达天河城了。
她默默的看着他,他比分别时瘦了一些,眼下虽有阴影,但眉峰依旧冷峻,瞳仁也依旧清如寒潭,望不见底,却让人莫名心安。
天下间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惊慌失措,哪怕危机重重,他也总能找到办法化解。
他还是那个可靠的阿澈,这样真好。
也许是注视的时间有点久,季澈目光一闪,迎上她的,挑了挑眉,问了一声:“怎么?”
不知为何,她略觉尴尬,急忙低下头继续替魏南歌验伤,又从随身包袱中取出几个药瓶,都是临走时从卫棘那里顺来的上好伤药。
“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将药瓶放下之后,她便站起身,朝来路走了出去。
先前打架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沾着血迹的凌乱脚印一路往西南方向,消失在岩石山缝中。
慕容七顺着脚印往前追了几步,抬头只见峡谷入口处,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岩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竟是梁珊。
慕容七见她眸色沉沉,不禁握紧了手中匕首,刚往前走了一步,梁珊便一跃而下,起手一刀,朝慕容七的脖子斩去。
这一刀又快又狠,好在慕容七早有戒备,抽出匕首反手便迎了上去。
两人虽然早在辽阳京的时候就交过手,但这次梁珊的刀势更见凌厉,步步紧逼。慕容七思来想去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她,照理说梁珊是奉命办事,而她只是路过,两人自凤渊一事之后便再无交集,即使她心里很不喜欢这个姑娘的狠辣无情,两人却也没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仇恨。
她并不想和梁珊过多纠缠,大半招式只守不攻,只想看准机会脱身,可梁珊却并不领情,趁着慕容七换招之时,一刀斜劈,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血痕。
疼痛让慕容七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一招逼退梁珊,怒道:“你疯了,跟我拼什么命?”
梁珊却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冷哼了一声,继续攻了上来。
那一瞬间,慕容七接触到她的目光,不禁愣了愣,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如此复杂,似审度,似嘲讽,又似怨恨,仿佛一片暗沉深海,将她的身影吞没。
为何会这样看她,她不懂,眼下也只有打完这场莫名其妙的架,才能知道原因。
打得正酣,一道寒风急掠而至,两人顺势分开,只见一支黑色□□斜插在地上,正是雷锥。
慕容七惊道:“阿澈!”
梁珊一眯眼:“是你。”
季澈若无其事的走到两人中间,手腕一提,将雷锥拔出,沉声道:“既然已打算舍弃过去,又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慕容七听不明白,可梁珊却霍然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居然就此一言不发的收起双刀,几下纵跃,消失在狭窄的峡谷中。
慕容七也不再追了,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明白就好,你不必知道。”季澈显然不打算告诉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要尽快带上魏大人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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