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件事成为人们最想完成的目标后,越是临近成功,人们就会越虔诚。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洁癖。
这关头,人不允许任何事物导致其失败,不允许任何事物破坏其完美。
在炼器一途,这种洁癖,称之为匠。
在人生一途,这种洁癖,称之为痴。
人生旅途中,一直都在压抑自身情感的邪天,顶多和天衣杀成知己。
然而天衣的死,轻易撕开了邪天的自囚之笼,将杀成知己,变成了相杀相爱。
这不同于狗血的相爱相杀,邪天也没时间没精力去狗血。
由是带来的,自然是他对天衣的痴。
而如今,临近天衣复活,这种痴便达到了巅峰,他不会让任何有玷污天衣的事发生。
这是他面对只比裴巨差了一线的空宗六真传时,毅然抛却历经无数生死铸就而成的厮杀习惯以及素养,将这场有我无敌的杀戮,变成堂堂正正一战的主要理由之一。
因为他和天衣的人生初战,就是四个字——堂堂正正。
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失败了。
尽管他刻意地不去想,透过城门,他却能看到被无定乾坤图摄来的五支道兵。
这五支道兵最后时刻的行为,让这场堂堂正正之战虎头蛇尾,以卑鄙落幕。
相比卫武最后时刻对炼体士的叛变,他觉得六真传最后的变节,更加无法饶恕。
而这,似乎就是他再次施展无定乾坤图,将六人残破的尸身也摄入天道城的原因。
看到这一幕,极远处观战的一群人,结束了窸窸窣窣的议论。
“呵,替敌人收尸的邪帝传人么……”
“我猜他应该是打算鞭尸,毕竟施智六人最后……呵呵……”
“突然觉得,这个邪帝传人是个品行高洁之人呢……”
“应该是邪帝传承眼瞎了……”
……
群人中,有老有少。
老的一语不发,眉头微蹙,状若沉思。
少的从容淡笑,言语之间,讥诮为主。
讥诮的对象,是邪帝传人。
他们讥笑的,自然不是邪天的实力。
相反,邪天于堂堂正正一战中,以重伤为代价击杀空宗六位剑修真传的战力,让他们心悸的同时,也自认无法做到。
所以他们讥笑的,是邪帝传人的堂堂正正。
这四个字,对背负诸界欲斩之命运的邪帝传人来说,简直比玩笑还可笑。
但未等空宗六真传激将,邪天便主动要求堂堂正正一战,若说这背后没有特别的用意,打死他们都不信。
而用意,也很容易猜到。
因为只有一个原因——
“他想把这场诸界欲斩的杀戮,定性为堂堂正正的战斗,如此……”齐天门掌教苍文漠然道,“纵然他会实力会大减,但实力减少更多的,是他的敌人。”
各远古宗门的道祖闻言,连连颔首。
“死中求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如此看来,他不如之前的邪帝传人!”
“呵,但他表现出来的狂,却远超他的那些前辈啊……”
“我等岂可让他如意!”
……
众道祖又开始议论,苍文却沉默不语。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无量榭对面空无一物的场景。
即使再不相信,在去陆家村打探消息的天帝没有返回,且说出世尊道消失的真想前,他不敢全盘否认天帝的第二道神旨。
“万一世尊道的消失,真是邪帝传人做的……”
即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便齐天门比世尊道强大百倍,他都不敢去赌。
而再想想无定界的遭遇……
他便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们,老了啊……”
众道祖渐渐安静下来,静候苍文接下来的话。
“老了,自然跟不上世道之变化,也无法想象无定界,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不是么……”
这是苍文退而求其次的说法。
拿虚无缥缈的世尊道消失一事说事,会显得他胆怯……
而说人老的他想不到无定界会被一人搅得天翻地覆,众人只会将他的这种想法,归结为正常的老人求稳不求变的心性变化。
但达成的效果,是一样的,甚至比拿世尊道消失更有用。
至少所有人都能确定,名义上八大远古宗门排名第三、实则因域外战场而超然于远古宗门之外的无定界,就是被邪帝传人一个人搞坏的。
听闻此话,一个隐隐有可能变成现实的担忧,就悬在了众道祖乃至掌教的头上——
“万一这次把邪帝传人吓跑了,那接下来哪个远古宗门会遭殃……”
是否具有吓跑邪帝传人的能力,这一点他们是极度相信的。
且不说此刻遥观邪天一战的道祖阵容,光是天帝赐下的那件专门对付邪帝传人的异宝,就有很大可能让他们为二部神界的历史,再次书写一笔斩杀邪帝传人的壮举。
但还是担忧作祟……
单是想想如今这个年轻的邪帝传人对付东方明珠的手段,他们就不敢横下一条心走绝杀之路。
“他既求堂堂正正,便让他死在堂堂正正四个字上吧……”
众道祖互视一眼,有了定论。
在堂堂正正四个字的前提之下,就轮不到他们这些道祖出手了。
出手的,自然是一群人中的年少者。
年少者,不是来自远古宗门排名顶尖的真传,便是稍稍远离众修、略显不合群的那八位天庭天子。
而众掌教及道祖的目光,则落在了八位天子中最前的那位身上。
这位天子头戴银色天子冕,身着银色天子袍,面色如玉,五官柔和,散发的不是修士气息,亦非凌厉杀意,而是类似书生的秀气。
但真正让众道祖瞩目的原因,是天帝所赐的异宝,在他身上。
似有所感,这位书生天子看向苍文,温和笑道:“方才一战,邪帝传人的杀伐手段暴露殆尽,诸位俱是以道称祖的前辈,想必都已看出?”
苍文不敢怠慢,拱手道:“八|九不离十,是以我等想请教黍天子,该如何杀?”
“你们已有定论,何需问我?”黍天子笑了笑,温和的眼神扫过一旁的众宗门顶尖天骄,“既然想练兵,那便练吧,这种对手对他们来说,确实比较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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