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军围在这北平城外已经七个月了,这七个月对于城中的幽州军来讲日子不太好过,对于城外的冀州军来讲同样有些难熬。
与其他诸侯的士卒不同,冀州军算得上是最想要建功立业的一批士卒了,这主要归功于潘凤平时的赏罚分明和以身作则。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好不容易从军屯中出来的士卒自然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之前在路上连战连捷,到了北平后又是大获全胜,所有人都以为建功立业就在眼前,结果这一等就是七个月!
精力旺盛的冀州军憋了七个月早就不耐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杀敌建功的机会,那还不挤破了头地往前顶?
所以,当潘凤下令攻城的时候,那些冀州将士即便是知道攻城风险很大也依旧舍身往死奋勇争先。
“杀!”
城墙上,一名冀州士卒从云梯上一跃而起从回回炮砸开的女墙缺口中跳了进去,将一名来不及反击的幽州士卒当头砍翻,随后更是将战刀挥舞的虎虎生风硬生生卡住了这出口子。
这时候没吃饱饭的幽州军的劣势就体现了出来。
多日的亏空使得他们在经过短暂的拼杀之后很快就虚弱了下去,这种情况下遇到如狼似虎的冀州士卒,那无异于将脑袋伸到别人的刀口下面,迎接幽州军的唯一下场便是含恨而终。
不过城墙上终究是幽州军的地盘,那名冲上墙头的冀州士卒在经过短暂的抵抗后还是被人用长矛刺了下去。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已经为后方的士卒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前一个士卒刚刚跌落城墙,不等幽州军收起长矛后一个士卒便怒吼着跳了上来,随后更是不管不顾地冲入人群疯狂挥砍。
这样的场景在北平城的每一段城墙上都有发生,相比于幽州军的底气不足,冀州军那种疯狂的模样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心惊胆寒。
就这样。
战局在经过短暂的僵持后冀州军逐渐占据优势,冲上城头的那些士卒拼杀的时间越来越久,这种情况若是不加以阻止,北平城的城墙很快就会失守。
城上守将急得额头冒汗,因为冀州军七个月没有发动攻击,所以城墙这边虽然有守卒却没有时刻准备士卒听用,以至于传令兵在送去消息的时候他们这边只能靠着城墙上的守卒拼死抵抗。
可这种抵抗在现在看来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有全线崩盘的结果,一想到崩盘后要面对的后果,守将就忍不住往城内看去。
援军,何时能到?
就在这时,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大批人马,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披坚执锐,从此人的甲胄可以看出,来援的正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
“公孙将军,你可来了!”守将来到墙边大声呼喊。
公孙越的出现让守将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也让那些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幽州军士卒生出了最后的勇气。
“将士们,公孙将军的援军已经到了,大家顶住!一定要顶住啊!”守将大吼起来,为了稳住局面不让冀州军登上城墙,他自己也拔出佩剑杀了上去。
也正是这时候,由邓隆率领的第三小队对北平城墙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这一次,冀州军给与的压力比之前的还要汹涌,尤其是在邓隆这个拼命校尉的率领下。
邓隆因为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舍生忘死的缘故私底下被士卒称为拼命校尉,有了这个拼命校尉的率领,底下跟着的士卒哪个有脸畏缩不前?再加上邓隆本身‘骁勇善战’天赋的鼓舞,使得每一次由邓隆率领的部曲都能表现出优于其他部曲的强大战力。
这一次攻城战,邓隆率领的两千部曲也是一样。
当他们接替第二批攻城士卒的位置时,对面的幽州军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邓隆率领的两千攻城士卒本就是冀州军中的精锐老卒,再加上邓隆天赋的鼓舞,使得这批冀州精锐的战力在短时间内达到了接近前一批士卒两倍的程度,再加上幽州军以亏空之身疲惫作战,两相碰撞,幽州军的防线在守将的惊呼声中瞬间破碎。
“杀!”
邓隆从云梯上一跃而起,手中大枪如重重扫向身前的幽州士卒,那些个疲惫不堪的幽州军就像麦子一样被邓隆一枪扫翻,还不等幽州士卒起身,邓隆后方的冀州军就跳上了城头。
“你们稳住防线,我去宰了那个守将!”邓隆朝着冲上来的士卒叮嘱一声,便挺枪杀向了不远处正在指挥战斗的守城将领。
那将领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勇猛无敌的邓隆,这会儿见他朝着自己从来,自知不敌的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后退去,同时还不断地让周围的士卒顶上去企图将邓隆拦在原地。
然而,开启了追杀模式的邓隆哪里是这么容易阻拦的,那些冲上去的士卒不但没有对邓隆造成多少伤害,反而因为邓隆深陷敌军阵中触发了他的天赋‘背水一战’。
刹那间,邓隆手中的大枪就化作了锋利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能击倒斩杀一大片守军,哪怕邓隆的力气在这个过程中大量消耗,但他根本不需要去管这些,因为在守军们对付他的时候,城下的冀州军已经趁着空挡杀了上来。
一时间,城上残存的守军既要对付不停杀上来的冀州军,也要应对人群中疯狂冲杀的邓隆,还要遵从守将慌乱的命令,三项齐上直接让城上的守军濒临崩溃。
眼看着城上的局势正在往冀州军方向大幅度倾泻,或许下一秒整个城墙就会落入冀州军的控制。
就在这时,公孙越的援军终于冲上了墙头。
“所有人都不要慌,公孙越在此!”
公孙家的名号在这里还是很有用处的,那些拼死强撑的守军在听到公孙越的声音后纷纷拼上了自己最后的力气给正在鱼贯而上援军提供了行军的空间。
“顶上去!快顶上去!”
公孙越对着身后的士卒急声喊道,他看到有些地方的城墙已经被冀州军完全清理,要是不能第一时间把那块地方拿回来,那将会成为整段城墙的最终突破口。
想到这里,公孙越没有丝毫犹豫,拔出佩剑朝着那段被冀州军占领的城墙杀了过去。
幽州军见公孙瓒都这么拼命了,他们哪里还敢携带,纷纷在各自的将领指挥下朝着城上的冀州军压了过去。
乱战一触即发。
......
城中府衙。
公孙瓒闭着眼睛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案几后,一手拖着脑袋撑住桌面,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仿佛脑海中正在演绎着优美的旋律。
在他周围,乐师舞姬们都是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不敢吱声,整个堂中唯有公孙瓒鼻腔内隐隐约约传出的哼腔带来一丝生气。
从刚才士卒来报冀州军攻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公孙瓒从那时候起就保持着这幅模样,期间偶尔换个姿势,却从没有过问城防的事情。
突然,平静的府衙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士卒急匆匆地来到堂中,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说道:“主公,敌军攻势太猛,越将军率军抵挡,在与敌将厮杀的时候阵亡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乐师舞姬纷纷骇然,便是上首看似悠然自得的公孙瓒也停下来敲击膝盖的节奏。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下方身心狼狈面色凄苦的士卒,眼中的目光逐渐凌厉。
“一个将军居然在守城战中被斩,你们这些做士卒的有何脸面活着?”
说到这里,公孙瓒看向门外:“来人,给我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堂下跪着的士卒一下子就懵逼了,他只是来报个信而已,怎么就要杀他了?
“主公,小的无罪啊,小的只是个传信的而已!”士卒哭喊着磕头求饶,然如公孙瓒脸上的冰冷丝毫不见松动。
就这样,士卒在哭喊声中被人拉了出去,片刻之后求饶声戛然而止。
还不等公孙瓒笑话公孙越战死的消息,又一名士卒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主公,公孙纪先生在城北指挥防守的时候被流失射中,抬下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公孙瓒猛然转头,目光阴冷地看向士卒。
“子纲他人呢?”
士卒被公孙瓒的眼神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指着外面说道:“先生的遗体正在门外。”
闻言,公孙瓒大步跨出来到门外。
果然,台阶下方的地面上,公孙纪的尸身正静静地躺在一个简易架子上,脖子上有断包裹住的血色布条,显然公孙纪是被流矢射中了脖子才会当场殒命。
望着昔日好友的尸身,公孙瓒脸上的冰冷终于化开了一些,他缓缓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拂过公孙纪脖子上的血色布条长叹一声。
“子纲兄,是我害了你啊。”
曾经的公孙纪可是刘虞身边的官员,地位并不比他公孙瓒要低,也就是名气相对而言小一些罢了,要不是两人志气相投,公孙纪也不会跟着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最后跟不可能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
这七个月来,公孙瓒不是看不到公孙纪与公孙越还有田豫的努力,但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人所做的努力都只是徒劳而已。
从火牛阵失败田楷和五千骑兵折损在撤退路上的时候,公孙瓒就知道他面对冀州军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死守城池也不过是给自己和麾下的将士一个虚无缥缈的盼头而已。
诸如固守这样的办法对付其他长途征发的军队来讲或许有些效果,但对于近在咫尺且物产丰富的冀州来讲,供养这个一支军队根本不成问题,反倒是困于城内的幽州军成了一支无根孤军。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潘凤不发动进攻,幽州军的破灭也是迟早的问题。
正因为这样,公孙瓒才会毫不犹豫地对城中世家豪族下死手,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希望了,反倒是弄死那些世家豪族还能给自己和麾下将士争取一些时间,至少现在他们确实多活了四个月不是吗?
只是可惜了公孙越与公孙纪...以及正在大牢中的田豫。
公孙瓒不相信他们没看出幽州军的颓势,可即便是看出了,这些人也依旧是不离不弃地跟着他,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想到这里,公孙瓒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至少他来这世上走一遭并没有孤身一人的离开。
此刻的他已经不想去理会城外的战斗了,如今公孙越和公孙纪都死了,稍微想想就能知道城墙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了,与其乱想城上的战斗不如想想如何给自己留个体面。
怎么说他公孙瓒也是威名赫赫的白马将军,哪里肯成去做韩馥的阶下囚徒?
“来人,去把田豫放出来吧,告诉他,他与我的恩情已经两清,若想活命就投降冀州军,以他的能力冀州军肯定会留他一个位置的。”公孙瓒头也不回地说道。
一旁的亲卫听了很快便冲了出去。
亲卫离开后,公孙瓒看了眼堂中依旧瑟瑟发抖的舞姬乐师,再次开口:“将那些人全部斩杀,等到了地下也好继续为我舒展歌舞。”
话音落下,亲卫们便毫不犹豫地拔刀冲了进去,一时间大堂内充斥着惨叫声和求饶声。
公孙瓒冷漠地听着这些舞姬乐师的求饶,直至转入旁边的走廊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很快,公孙瓒就来到了府衙后院。
这里是他的家眷所在。
正妻侯氏已经从仆从的口中知道了城外的情况,这会儿见到公孙瓒过来,她神色慌张地拉住公孙瓒的手,颤声问道:“夫君,将士们还能守住城池吗?”
公孙瓒摇摇头:“守不住了,你我也跑不掉了。”
闻言,侯氏脸色瞬间苍白,还不等他说话,旁边屋子里走出一名英气少年口中振振有词:“既然我军守不住城池,那孩儿便率军替父亲突围,只要父亲出了北平完全可以借助辽东四郡重聚人马,若此,未必没有反攻北平的机会!”
此少年正是公孙瓒的子女中最杰出的一个名为公孙续被公孙瓒寄予厚望。
听到公孙续的话,公孙瓒叹了口气,如今的公孙续不过十三年岁,若是再过个三四年或许可堪一用,但现在嘛...
公孙瓒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逃生已是无望,况且我公孙瓒自起事以来鲜有敌手,但面对潘凤却屡战屡败,屡败屡逃,到了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跑了。”说道这里公孙瓒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几个月来他的心中一直犹豫不决。
他相信即便是自己兵败身死,冀州军很大可能不会过于为难他的妻儿,甚至还会好生照料博得名声。
但真正到了生死离别的时候,公孙瓒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走后,万一潘凤等人为了发泄围城七个月的愤怒那他的妻儿妾室发泄怎么办?
就算潘凤不亲自下手,他麾下的士卒劫掠的时候会顾及到公孙瓒的妻儿家小吗?
这事上的所有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公孙瓒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他的妻儿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更可况...
城中的那些百姓已经隐约猜到是他公孙瓒下令制作人肉肉干的事情,而关在牢中的田豫只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田豫或许不会有事,但他公孙瓒和家人必定会有事,而且很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公孙瓒不敢去想,他这时候确实有些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感到后悔,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曾经他施加给城中百姓的痛苦说不定就要归还到自己妻儿的头上了。
想到这里,公孙瓒悍然拔出佩剑。
“锵!”
佩剑出鞘,一旁的侯氏当即一愣。
“夫君,你这是...”
“噗!”剑光一闪,侯氏的脖子被瞬间划开。
“你...你...”侯氏跌跌撞撞抓住公孙瓒的袖子,身体缓缓倒下目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神冰冷的公孙瓒。
夫妻多年,侯氏做梦也想不到公孙瓒会用佩剑割开她的脖子。
很快,失血过多的侯氏没了声息,而一旁的公孙续早已经被眼前突来的一幕给吓傻了。
“父...父亲...你...你这是...”公孙续毕竟还小,当看到父亲斩杀了母亲后他整个人都懵逼了,惊惧与迷茫让他愣在了原地。
公孙瓒叹息一声:“续儿,不要怪爹。”
话落,剑光再次闪过,公孙续瞪大了眼睛倒在血泊之中,到死他都没有想明白公孙瓒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拔剑杀人。
将自己家眷中最重要的两人杀死后,公孙瓒仿佛打开了心中的残忍,提着血淋淋的佩剑在后院一通乱杀,但凡被他看到的不管是婢女仆从还是小妾庶出全都是追上去一剑斩杀。
这一天,府衙后院内惨叫连连,血气冲天而起。
这一天,公孙瓒困了七个月的府衙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凶猛以至于正在城墙上指挥战斗的潘凤也看的一清二楚,联想到历史上公孙瓒的死法,潘凤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看来,公孙瓒还是选择了最偏激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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