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疑兵庞会走廖化
布全局邓艾度阴平
我这个人喜欢胡思乱想,经常自己在心里瞎编故事,其实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此番军归桥头,看到姜维竟然扎营不走,难免心中就又嘀咕开了。以我不算贫乏的想象力分析得出的结果,情况只能是以下三种之一——
一,钟会那厮不会信任我,他又擅长陷害同僚,以己度人,早就看穿了我的计谋,根本不相信我会扼守桥头,让他放心大胆地进攻剑阁,因此早就派遣一哨人马西进,正好挡住了姜维的去路。他姜大胆无路可走,除了固守桥头还能怎么办?
二,我高看了蜀军的机动力,姜维不计伤亡,更不计士卒疲惫百里疾行,进占桥头,本是打算继续东归的,但我速度太快了一点,他们现在还在打尖做饭,整顿兵马呢。
三,强川口之战,其实姜维身负重伤,加上疾行以调动我军,终于创口崩裂,占据桥头后就倒地不起。三军无主,如何还能继续行动?因此蜀军仍在桥头,未暇它往。
好吧,我承认这第三条实在不靠谱,第二条也只勉强而已,真正说得通的只有第一条。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钟会那摄人心魄的狞笑,耳边仿佛听得他的话语说:“鼠辈,焉能料我?!”
我就这样立马阵前发愣,搞得部将和幕僚们面面相觑,隔了好一会儿,李越才小心问道:“使君,是否下令下砦?”禽兽一声暴喝:“下什么砦?直接杀过去便是!”我恨不能提起鞭子来给他那张丑脸狠狠来一下:“少得胡言,汝也曾在彼处驻扎过,山高峡窄,一夫当关,如何杀得过去?况且姜维有四万之众,我仅三万,以寡击众,毫无胜算呀!”
于是下令下砦扎营,与蜀军遥遥相对。军中竖起敌楼,我拉着庞会、田续攀上去瞭望。庞会指着蜀营对我说:“如姜维果然在此,如何容我等从容下砦?此恐是他断后的兵马。”田续也说:“某看蜀营旌旗虽密,炊烟却稀,料必不足万也。”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才算暂时定下神来,于是虚心问计。田续说:“姜维必以能将断后,即便兵不足万,我等也不可轻视。不如等邓征西前来,再并力向前。”我还没有答话,庞会先大摇其头:“我等受命镇守桥头,今反为敌所夺,还有何面目以见邓征西?末将愿领一军先往尝敌,试其强弱,然后定计破之,务必赶在邓征西到来之前复取桥头!”
庞会这话可算说到我心里去了,不免大生亲近之感。于是当即下令,让庞会率领两千兵马前去蜀营前叫阵。我自在敌楼上仔细观瞧,只见时候不大,那位新平太守鲜衣怒马,手提长槊,率领一干步卒冲出了营门——颇有乃父庞德之雄风,只要他别象庞德那么倒霉,让人临阵给砍下脑袋来就好了。
庞会高喊叫阵,蜀营中却悄无人息,毫无回应。当下庞会大着胆子,指挥部下挺长矛去挑敌人布置在营前的鹿砦,眼见长矛将到,突然敌营中一声梆子想,“呼拉拉”射出无数羽箭来。庞会所部立刻就躺倒了五、六个人,余下的发一声喊,掉头就走。庞会长槊一摆,本军也开弓放箭,但因为距离关系,才射入敌营就变成强弩之末了——古人怎么说来着?“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我喝令部下鸣金,召庞会回营商议。田续分析说:“我看敌营箭数,多不过五千人马,只是他们扼守险要,当道下砦,又不肯出营来战,强攻过去,伤亡必重。”听闻此言,我不禁摇头轻笑:“我料敌军中并无大将,略施小计,必可破也!”
庞会、田续无不大感惊愕,拱手请教。其实我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但一来什么事情都听他们的,如何显出我一州刺史的与众不同,超凡脱俗来?二则他们和姜维接触不多,更没有见过谷书那一类废人,只道姜维留下断后的必是能将,循着这个思路去考虑问题,难免气沮,我不能不给他们鼓鼓气,否则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一方面为了安定众人之心,另方面也是给自己壮胆,我立刻擂鼓升帐,一边等人,一边在心里大打腹稿。等到众将佐到齐,我一套说词也已经想好了,当下轻轻嗓子,大声说:“蜀营中虚张旌帜,是要我等认定姜维未走,主力在此。如其留以断后的是能将,虽不必主动出击,庞太守前去叫阵,就该谨慎应战。如此缩在营中,是示弱也,明以告我,彼兵力不足,不堪一战。”
诸将听了我的话,明白不明白的全都点头称是。田续建议说:“黄昏将至,不如令士卒歇息造饭,今晚前去劫营,如何?”庞会反对道:“倘为敌军所料,预设埋伏,反受挫折。还应从长计议。”
我脑筋一转,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一条妙计,于是呼叫庞会之名说:“请庞太守继续前去叫阵,反复不停,使贼寇不得安歇。待其疲惫,我们趁夜杀将过去,或能取胜。”众人咸称妙策,于是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
眼见庞会杀出营去了,蜀营中乱箭齐发,但庞会已经吃过一回亏,当然学了乖,叫两百牌手列在阵前,饶他箭密如雨,这里毫无伤损。等到庞会吆喝了好一阵子,转身归营,我这里晚饭都已经吃完了。才洗过手脚,庞会三度前去叫骂,我关照亲卫说:“本官要歇了,敌营若有异动,即刻来报,若无异动,明朝丑末叫我。”
庞会在营外叫得震天动地,我用两小团纸塞了耳朵,他的叫声就变成了蚊子叫。也是连日来行军疲乏,我脑袋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恍惚间小校来报:“钟镇西强攻剑阁,不慎中箭而死,晋公要将军代其总统三军。”我听了这个高兴呀,从榻上一跃而起,但见一灯如豆,摇曳不停,才明白不过南柯一梦罢了。
倒头再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亲卫摇醒,报告说:“庞太守已夺占了桥头!”我还以为是梦,摆摆手,翻个身,不去理他。亲卫却大着胆子从我耳朵里取出纸团,又呼唤了一声:“将军醒来,庞太守请将军速往桥头去。”
我猛然睁开眼睛,从榻上跳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询问细节。亲卫回答说:“料是蜀人知我势大,不能抵敌,留下三、五百人为疑兵,余部尽数退去了。留守之将胆怯,主动开门归降,迎了庞将军入营。”
他奶奶的,还以为下半夜将有一场好厮杀呢,没想到却扑一个空。三、五百人济得甚事?全部砍下脑袋来还不够报功的。我匆匆整顿停当,才出帐门,就看到禽兽、钟爱华、李越等人全都立马帐前等令。我朝远方一指,对他们说:“贼寇料走不远,速速往追——以二十里为限,不得越界,以免弄巧成拙,切记!”三将领命而去。
于是我留下田续继续守着旧营,自己亲率大军开入桥头。庞会早带着投诚的蜀将前来,此人二十多岁年纪,瘦小枯干,一望而知是西川不开化的蛮子——其实我以貌取人了,事后才知道,这家伙祖上竟然是沛国人。
我询问端底,蜀将回答说:“走卒姓秦,单名一个瑟字,草字子知,是右车骑将军配下右军第二都尉。”我闻言一愣,严岸及时凑到我耳朵边,低声提醒说:“伪右车骑将军乃是廖化。”
原来姜维是昨日晚间夺占的桥头,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匆匆东去了,留下右车骑将军廖化并四千人断后。廖化本想以疑兵之计迟滞我军三、五天的,但我派庞会反复叫阵,被他看出不对来,知道我军若是休整过了,以逸击劳,他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在四更时分悄悄地弃营而走。临行前他留下向来满口忠义道德的秦瑟,关照说:“敌军再来,你远远放箭便是。此番为国捐躯,我定会上奏天子,追封显爵,你家中老母妻儿,廖某终生供养,你且放心去吧。”
秦瑟一肚子苦水没处吐,这才后悔自己平常干嘛老把“尽忠死国”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如果退缩,肯定当场就被廖化给一刀两断了,于是只好满口应承下来。应承可是应承,廖化前脚刚走,他立刻就打开了营门,迎接庞会进来。
当然,以上所言,一半是我分析出的结果,秦瑟本人开口闭口就是“早有归正之心”,可我根本就不会信。听说蜀军断后之将乃是廖化,我多少有点吃惊,想那廖元俭虽然没什么本事,终究数十年将军当过来了,没有计谋也有经验,这回他料中我的计划,跑得比兔子都快就是明证。禽兽等人去追别人还则罢了,去追廖化,恐怕捞不到什么好处。
那可怎么办?丢失桥头在先,纵敌归逃在后,连首级都砍不下几个来,怎么向司马公交代呢?我低头望望秦瑟,问他说:“廖化若知汝归降,回蜀中杀害你的家人,奈何?”秦瑟装模作样抹抹眼泪:“走卒但思反正,归附天朝,父母妻儿的性命,全在廖贼一念之间,实无从顾忌也……”
他奶奶的,贪生怕死,小人到了这种地步,留你何用?于是我冷笑一声:“这也容易,我砍下你的脑袋,就说在战阵上取得的,自然廖化不疑有他,会养你家人一辈子,岂不是好?”秦瑟闻言大惊,还待呼叫饶命,我早叫亲卫封了他的嘴,硬拖出帐去了。
庞会劝说:“虽是卑鄙小人,终究主动归降,今日若取其性命,恐怕塞了日后归附者之路。”我回答他说:“此是势急而来,其心非诚,有何可悯?况你我在桥头不经一战,夺得空营,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如将其所部尽数砍了,就说大败廖化,力夺敌营,岂不是好?”庞会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下令把归降的蜀军全都枭首示众。
天亮以后,禽兽等人空手而归,果然追出二十里地,连根廖化的腿毛都没能看到……
我复夺桥头谷的第二天,邓艾率军赶到了。双方各述战果,听他说起在强川口斩首数千,我这个又妒又恨呀。谈起今后的行止,邓艾说:“姜、姜维既已突破桥头,定然与董、董厥等合兵一处,扼守剑、剑阁……”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我并军一处,往援钟镇西么?”
邓艾摇揺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打了磕巴。他抬眼示意跟随前来的刘睿,刘睿解释说:“于路已与邓将军商议,剑阁是蜀中巨防,界山为门,便有百万大军,难以排布,也是枉然,咱们再去增援也是无益的。由此西行不远,崇山峻岭间有一小道,可通江油,不如负粮疾行,潜出敌后,则剑阁必落也。”
我瞥了一眼邓艾,不禁心中暗笑。虽说邓结巴一开始反对伐蜀,但仗既然打起来了,他当然想荣立首功,况且他在陇上悍拒姜维多年,竟不能为大将,他钟会幕府里一个谋士倒爬到三军主帅的位置,恬淡如邓结巴也终于忍不住了。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让钟会在剑阁受阻吧,自己突出奇兵,打败了姜维,到时候首功谁也抢不去。
我招呼部下取地图来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从阴平沿白水河谷东进,在阴平与桥头之间有一小道,翻摩天岭,确实可以直通江油,但那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呀!我在陇上居官多年,也曾经详细探查蜀国尤其是汉中、三巴、蜀郡的地理,我听刘睿等人说起过这条小道,那他妈根本就不是人能走的路!怎么了,邓结巴一向稳重呀,眼看钟会将立不世之功,他急得都开始说胡话了么?
邓艾还邀请我和他一起去走阴平小道,我摇头说:“此乃悬危之计,将军慎勿行险。”然后藉口说自己的任务就是扼守桥头,在没有新的指令下来之前,不能深入蜀境,恐怕影响了大局。邓艾结结巴巴地劝了我半天,眼看毫无进展,也就长叹一声,领兵自回阴平去了。
我在桥头驻扎到第三天,钟会的信使来到,要我东进去和他会攻剑阁。我让部下送使者到别营款待,自己不禁“哈哈”大笑:“钟士季呀钟士季,我既已失桥头,放走了姜维,若到你军中,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你当我是蠢牛木马不成?”转头问严岸:“给司马公的密奏,已经派快马送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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