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天裸衣学狗盗
杀蜀贼取乱待鸡鸣
古往今来,以血写书就是常事,传说当年汉献帝写给董承、王子服等人的所谓“衣带诏”就是用血写就的,可是究竟是献帝自己的血呢,还是伏皇后的血呢,那就谁都不清楚了。嗯,想到这点,我突然有了主意——身穿麻服,白花花的正好做纸。
于是我拽住麻衣的下摆,用力一撕,“哧”的一声,果然扯下好大一条来。把这条麻摆在膝盖上,我偷眼望望窗外,守卫们毫无动静。晚霞满天,室中昏黄一片,此时若不写点什么,一会天就全黑了,想写也写不成了。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一用力,又撕下一片麻来,团一团,悄悄交给身后的王鞮:“紧紧咬住。”王鞮不识我是何意,照办不误。于是我将身体略略朝后一挫,突然伸出左手去牢牢捉住王鞮的左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又伸出右手去,抓住他的右腕,拽到嘴前来,瞄准食指狠狠就是一口。
“呜呜……”王鞮想要惨叫,嘴里叼着麻布,一时也叫不出声音来。于是我就捉着他的手指,就膝上白麻描下一个花押。正不必多写,一方面王鞮未必就有那么多血,另方面写多了禽兽他们也未必就能认真看。
描完花押,我松开王鞮的双手,把沾血的白麻折叠好了递给他。王鞮苦着脸吐出嘴里的麻团,单手接过。“若能立此大功,我便提拔你做牙门。”我先给王鞮吃下一枚定心丸,然后问他:“可能寻些吃的来与我?”
王鞮哼哼叽叽地回答说:“杜参军不曾吩咐。小人不敢常来,恐被发觉。”说完话,一溜烟地就消失在黑暗中了。日了,这小子分明是报复我咬破他的手指写血书,竟敢随口敷衍,不打算给我送吃的。难道我还要饿上整整一晚么?!
这一晚上,我本想安睡,可偏偏饿得睡也睡不着,况且室中既无榻,也没有铺盖,正是寒冬,我紧紧蜷缩起来,也难以抵御窗缝里阵阵透进来的寒意。可恶的钟会,我们是你的人质呀,你就不怕把人质冻死、饿死么?
在这种境况下,虽然睡不着觉,但脑中昏昏沉沉的,也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好不容易挨到红日东升,我只盼着谷书再来游说,我好问他要点吃喝——嗯,现在有碗水是最重要的——偏偏直到日上三杆,不见丝毫动静。
好不容易午前时分,屋门终于打开,进来一个老军,端了个托盘,盘中是一张素饼、一杯清水。我狼吞虎咽地吃喝完毕,老军收拾碗筷要走,我急忙扯住他说:“且取铺盖来,还有溺器。”然而那老军理也不理,甩脱我的手就出去了。
万般无奈,只好在墙角解决了事。
时候不大,谷书再次来到。我一见面就老实不客气地对他说:“司徒欲我相从,寡饼清水也罢,溺器也不与一个,铺盖也不与一条,是欲杀我也,岂是笼络之道?!”“啊呀,”谷书一脸的惊慌,“疏忽了,疏忽了!使君稍待!”说着转身就冲出门去。
少来啦,就算实务经验再缺乏,也总该知道人是要吃饭、睡觉,外加便溺的,你们就真的那么傻,连这些基本问题都想不到?还想造反?别白日做梦了!
不过好在我提这些意见,很快就有小卒搬进来一卷被褥,并一个木制溺器。我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若多忍耐一会儿,此刻屋中也不会骚气扑鼻……
东西放下,谷书再次进来,先反复道歉,然后继续夸耀钟会如何如何算无遗策,威震天下。我问他:“卫监军如何?”谷书嗫嚅一下,终于回答说:“就在隔壁。”哦,看样子卫瓘也没有投降。
可是这种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要不是想不明白将来怎样向司马公解释,我早就假意依从,先出去了再说。谷书整整说了一顿饭时间,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容某细思。”把他打发走了,然后一个人坐在屋中,披上被子发愣。我知道钟会是定然无法得计的,我如果上了他的贼船,下场一定会很凄惨。若不先想好将来怎样抽身,我可不敢贸然相随……
到了晚间,好在王鞮再次来到,对我说计划非常顺利,眼看雍州兵和蜀军就要火拼。完了他对我说:“屋外有人接应,请大人速速钻将出去。”
别扯了,就那点点狗洞,你这小身材进得来,我可未必能出得去——白天我早就悄悄研究过了。可是我也知道自己若再呆在这里,实在凶多吉少,犹豫再三,还是应允了王鞮所请。我把王鞮按在被窝里:“卿且代之,不等天明,不得翻动。”然后就悄悄爬到狗洞边——
我堂堂大魏雍州刺史,今日竟然要钻狗洞,钟会呀,姜维呀,我要抽你们的筋,剥你们的皮!
我脱下外衣,一点点从狗洞里探出头去,尽量缩紧肩膀,勉强通过,但随即就卡住了,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好在洞外果有接应,有两个小兵捉着我的脖子,狠狠朝外一扯。“啊呀”一声,我疼得眼前发黑,这才终于逃脱苦海。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件袍子,我紧紧裹住了,抬眼观看,吓了一大跳,眼前站着的竟然是几名蜀兵!正打算掉头钻回去,忽然听到一个似乎挺熟悉的声音说:“此天不绝使君也,请速速跟我来。”
就着月光,我揉揉眼睛望过去,呀,原来不是旁人,却是“大猫”刘宙。果然是天不绝我,他是蜀旧官,钟会不会相疑,他肯来救我是再好不过了!
我被几个蜀兵搀扶着朝城外跑去。一路上大猫絮絮叨叨,把前因后果诉说分明。原来我让王鞮拿着血书去见禽兽、水缸等人,那几个家伙倒正在和钟会派去的蜀官闹矛盾——此蜀官非他,却正是刘宙。
禽兽那几个混蛋,要说吵架、闹事他们在行,一听王鞮说起此事真实因果,可全都傻了眼了,反而谁都不敢妄动。最终还是李越心生一计,去民家抢了些酒来给水缸灌下。水缸一灌饱了黄汤,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放在眼里,大喝一声,抄起家伙就冲出帐去了。禽兽等人于后跟随,一翻格斗,驱散蜀兵,就把刘宙给按倒在地,打算“咔嚓”一声砍下脑袋来再说。
生死存亡之际,“大猫”急中生智,从发髻里掏出我从前写给他的密信,诡言他早就和我是一条心了。于是李越拼命从水缸刀下把大猫救了出来,并王鞮一起,商量好了援救我的计划。嗯,这几个废物倒也未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家伙儿的智慧集合起来,虽然过程混乱不堪,终究结果还是挺让我满意的。
蜀汉灭亡,姜维也降了钟会,“大猫”一看情况不妙,倾家荡产地上下打点,搞得无论蜀官还是魏兵,都要卖他三分薄面。就靠着他这层关系,我们顺利混出城去,来到军营之中。此时魏兵三成跟着钟会进了城,还有七城都驻扎在城外。
寒风凛冽,等到得营中,我已经给冻得半死了,匆忙换上衣服,穿戴好盔甲,就火盆边暖一暖手,立刻把众将都招呼过来。我一路上早就打好了腹稿,此刻想要求胜,最重要的就是混乱,越乱越好,乱中便于取事。我让禽兽他们传言各营,说钟会打算造反,拘禁了监军、郡守、护军、牙门各将,打算让蜀兵人手一大棓棒,天明了尽数打杀——
“比及天明,尔等的长官就要变成肉饼了。晋公大军已到汉中,你们失了长官,就算不依附钟会,将来也是个死罪。为今之计,只有杀进城去救人呀!”
“呼啦”一下,各营全都炸了窝。在禽兽、刘睿、李越、钟爱华,还有半醒不醒的水缸的指挥下,全都杖刀挺枪,杀光了前来接管指挥的蜀官——我让大猫好好藏在我的营中,不要乱动——一起冲向城门。
城上都是熟人,我一声高叫,大门立刻就打开了。我叫刘睿:“速去蜀之诸曹,救下卫监军并各将。”我自己亲自率领大军直取蜀宫——我要去杀钟会、姜维,还有那个连被褥、溺器也不想着给我准备的大草包谷书!
这是我平生经历过的最混乱的一场战斗,却也是最轻松的一场战斗。我们一路走,一路杀,正是半夜,街上根本没有行人,只有些驻守和巡逻的士兵,魏军看到我的旗号,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个相熟的或者不相熟但口音亲切的一招呼,立刻就掉转枪尖了,而蜀军数量本就不多,见势不好,掉头就走,往往都被赶上踢翻在地,一刀就砍下了脑袋。
只有在攻打到蜀宫门前的时候才遇到抵抗。乱军仓促而来,没有攻门的器械,鼓噪了一阵,就被迫踢开附近的民居找梯子。这个时候,宫门内也火光四起,时候不大,就看一条大汉从门内攀上墙头,大呼道:“钟会欲杀尽我等,快来救命!”有认识的兵丁高呼:“是庞太守!”
话音才落,庞会惨叫一声,从墙上一个跟斗翻了下来。我才吃了一惊,早有几个兵把他扶到马前。还好,这家伙皮糙肉厚,不过背心挨了一箭,入肉不深,还不会死。我问他宫里情况如何?庞会喘着大气,回答说:“我等皆已破锁而出,正与蜀贼悍战。姜维欲杀尽我等……”再问他:“蜀贼有多少?”回答说:“不到三千。”
他奶奶的,三千人也敢拦路?一偏头,早有一群兵丁扛着梯子过来了,我举起腰刀呼喊:“杀进去,救出卫监军并各郡守、牙门!”然后又招呼:“秦锐何在?”
话音刚落,身边突然一声暴喝:“老爷在此!有何吩咐?”吓了我好大一跳。我招招手,让禽兽靠近一点,然后低声吩咐道——其实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我的声音也未必很低:“你若是条汉子,就抢先冲进去,救出卫监军来。”
禽兽一瞪眼:“老爷就会杀人,不会救人!”嘿嘿,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于是一把揪住他的盔缨,弯腰凑近去吩咐:“你不会救人最好,那么钟会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参军爰肜、皇甫闿、将军王买、句安等就都救不下了,他们死在乱军之中,好生可怜!”
哼,钟会恶贼,我不但要杀你,还要把你的部下,不管是否党同你造反的全都杀了!我相信禽兽一定听得懂我话中之意,因为他突然两眼冒光,变得兴奋异常,大声答应一声,挺着刀就冲入人群,一路往才刚架起来的梯子疾奔而去。
时候不大,我就看到禽兽一手持盾,嘴里衔刀,“噔噔噔”地援梯而上,翻过墙头。后面当然也有兵丁跟随,时候不大,宫门“卡啦啦”地打开了,我身先士卒,策马而入,顺便还砍翻了一个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的蜀兵。
宫门内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禽兽满身是血,跑到我马前来禀报说:“姜维指挥着蜀贼退守内宫去了。”然后就看到几名兵丁架着面无血色的卫瓘奔了过来。我先不理卫瓘,却问禽兽:“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吗?”禽兽一梗脖子:“还差两个,我这就去。”说完话,又一溜小跑冲入了人群。
奶奶的,杀自己人都这么开心,这家伙的心是肉长的么?
清除了宫门附近的抵抗,我们很快就逼近了内宫。内宫的城墙更为高峻,水缸连冲两回都冲不上去,田续气哼哼地也想援梯而上,却被一箭射中发髻,吓得转身就跳回了平地。眼看天色已经朦胧发亮,我骑着马在人群后面兜圈子,刚才应和着我自己煽动起来的狂暴情绪奋力喊杀,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却感觉此事有点不好收场。
算了,收场之事,日后再论,我得先砍下钟会、姜维的脑袋来才能安心。正打算指挥部属——其实我能够指挥得动的部属也有限,大部分士兵现在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统属——强攻,突然墙上站出来一个人,大声喊道:“不要放箭!你们的长官何在?某有话说!”
乱战之中,谁听他的话?当场就有几支箭射过去,那家伙吓得匆忙缩头,好在未中。于是我喝止不得放箭,打马走近一些,大声喊道:“某是雍州刺史王羡,出来打话!”
那人哆哆嗦嗦地再次探出头来,高声叫道:“下官樊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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