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不错,我们家心儿长大了,这都害了相思病了,只是不知思的是哪家的英俊儿郎啊。”
心儿抬起头看她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戏谑模样,很是委屈地扭过脸来,“公主……”
沐蘅也学着她似的拿手支着头,漂亮的眼睛望好了她,“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这可不像这丫头一贯的风格。
心儿扭扭妮妮地开口,“今儿听小林子说,下个月太子殿下要大婚了。”
沐蘅点了点头,“恩,是有这回事”,想了一下蓦地睁大双眼,“心儿,莫非你思的那个人是皇兄!?”
心儿嘴角微微抽搐,“您觉得有这可能吗?虽说太子殿下待心儿不错,那也是因为您的缘故,我可不敢动这份心思。”
“那你平白无故害什么相思病?”
心儿着实憋闷,“我哪是害的什么相思病,我就是存了个瞎操心的命。”
沐蘅被她说得云里雾里,不过也大概知道今儿她是演了一场戏诳自己,只是,“心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说的话竟连我也听不懂。”
心儿转过身来,望着沐蘅的眼光有些担忧,“心儿知道,这娶亲在平常人家是个喜事,在皇家却不一样,今天是太子娶亲,明天可能就轮到您了。”
沐蘅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淡淡一笑。
心儿看了看她的表情,才敢继续往下说,“我就想着,若是公主能够早日找到疼爱自己的人,也好过被指婚的命运。”
心儿叹了口气,“本来呢,公主身边有那么一个好人选,可惜公主又是个不开窍的,总是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心儿看着也实在着急。”
“所以呢?”
“所以,心儿觉得要让公主尽快开窍才好。这不,那次出宫我买了几本话本,那上面都是记载些风花雪月之事。里面的女子一概如同公主,在这方面是少根筋的,这时身旁就要出现些点拨的乖巧丫头,刺激刺激那方面的神经。想来想去,心儿也只能委屈自己了。只是,没想到,到底是心儿演技忒差,还是公主您实在是……”心儿看了看沐蘅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噤了声。
沐蘅看了她半晌,不紧不慢道:“心儿,此处是哪里?”
心儿有些奇怪,“此处自然是皇宫啊。”
“那,我又是谁?”
心儿此刻有些迟疑,“您,是公主。”
沐蘅起来,慢慢转过身,望着那扇门愣了会儿神,缓缓开口说道:“正因为我是公主,这里是皇宫,我才不能如此。莫说,我对男女之情不甚明白,纵使我对哪个男子存了那份心思,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那样很容易便成为了致命的把柄。皇兄大婚,我心里虽然难过,也知道那是避免不了的。皇兄和父皇都在这深宫之中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若是……若是真有那一天,如你所说,我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那也是我作为一个公主的职责。所以,现在就不该对谁动那份心思,免得,伤人伤己。”
心儿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我总希望公主还像以前一样,也知道这公主难当。只是,心儿真心想为了公主好。”
沐蘅转过身来,眼睛虽似看着她,神色却飘远,那双深海似的眸子此刻更让人觉得捉摸不透,“心儿,或许你懂,不过我也盼着你不懂。心若不动,便不会伤。我若不对任何人抱有感情,即使到了那一天,我心里大抵也不会太难过的。”
“那您心里不会觉得苦吗?”
沐蘅清幽一笑,像一朵开得恰好的白梅,“有何苦,不管如何,你不还是得跟着我。即使哪天我出嫁了,你也成了我的陪嫁一起过去了不是?”
心儿包了一脸的委屈兼郁闷,“我在和您说真的!”您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沐蘅两步过去把门窗打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眸清丽一笑,“我说的也再真不过了,只是如今既这样过得好好的,那些烦心事便别去想了。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美!”
幽深的庭院,几株木兰花,朱红漆的木门,夕阳透过树桠落在地上的光晕,此时正透过门窗往室内跑去,不一会儿便是满室的余晖和芬芳……
“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心儿以后便不再瞎操心了,那这块丝帕心儿还是去烧了吧!”
沐蘅皱眉,“丝帕?什么丝帕?”
“你说还能是什么丝帕?自然是那位白衣翩翩的公子今儿遣人送来的,不然我也不会想起演这么一出了。”
沐蘅貌作不在意,“嗯,你烧了便罢,只是那上面可有写些什么?”
“什么都没写。”
心儿心里默默地为那丝帕哀悼,准备去架火盆,不料沐蘅忽而喊住她,“心儿!”
心儿心里一喜,莫非公主想通了,但面上还是隐藏得很好,“公主此刻后悔也没用了,这方帕子,心儿总是要烧掉的,莫让人抓到把柄不是。”
沐蘅赞许地点点头,“嗯,心儿说的不错。只是我喊住你,是想让你把那些个话本子全都交出来,从你今天这个表现,可以看出来它委实不是个好东西。”
心儿眼皮抽搐,“那它的下场呢?”
沐蘅挑眉示意了下她手中的丝帕,“与它一样,魂归火海。”
心儿眼角耷拉,很是不情愿地才挪出门去。
丝帕,“丝”与“思”,这么明显,连心儿都看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
沐蘅往那夕阳光芒之处走去,轻轻抬起手,光穿过指缝什么也没留下,只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耳边响起白衣少年的话,“不知公主可还记得丝帕上谱的词?”
“我欲与君相知,……”
我欲与君相知。
沐蘅扬起嘴角想笑,却弯不出一个适宜的弧度……
过了几日,皇上便命人把太子即将大婚的消息昭告百姓,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宫里面自是忙得炸开了锅,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忙着转点新房的,忙着筹备嫁衣的,还有御膳房,珍宝库,一干都忙得连歇脚的时辰都没有。毕竟这是太子娶亲,哪怕出一点岔子,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自己忙便罢,还得揪着心思操心别人。办这种事,大体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可不敢想着自己的功劳,大家都不出纰漏才是万幸,最好那天老天都是开眼的,顺顺当当地办完了事才能叫人放心。
沐蘅近来倒是得闲,没事便跑去东宫看看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沐赟这几日心情也顺畅许多,大约是既来之则安之,有时还和沐蘅打趣那快进门的新嫂子。
沐华听说这个消息,起先也怔了会,不过,左右这与自己无关,便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整日里躺在那贵妃椅上,不知想些什么。这宫里再闹,也闹不到她的延华殿来,无需在意。
“公主,您自从上次回来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要不要我去请个太医来?”绿萝站在旁边侍候,见她半天都不挪动一下,以为是患了病。
沐华懒懒得张开眸子,“我没事。”
见绿萝似又要开口,挥了挥手让她并在旁的丫鬟全部退下。那次她狠心放弃绿萝,也没想到她还愿意伺候自己,见她回来后还和以前一样尽心服侍,便也没甚怀疑,只当是主仆情深,自然料不到她已成了太子的内应。其实也未必就猜不到,太子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再把她放回来。可是沐华或许并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她并不是生来就是什么坏人,以前装得娇蛮跋扈的模样也只是用来保护自己和吸引沐宇的注意,为此她不知多少次刻意为难甚至伤害沐华。可是经过这一次,她发觉,以前做的事都是没有意义的,或者说没用。她知道自己四周都是太子的人,她有什么动作他都清楚,再者她最近实在也懒怠动,并不想再做些无用的事。她只想静静地等着,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她突然明白,对一个人最致命的伤害不是身体,而是心,是感情。正如她母妃,如她,身体好好的,心里却被伤得体无完肤。所以她在等,她得等。
缓缓闭上眼,本能地嗅着空气中丝丝浮动的龙涎香,不久便又沉沉睡去。这种时光她也不是不贪恋,只是那些恨,她还是放不下。
自那次后,沐蘅每天都会收到一方丝帕,就那么一方干干净净的丝帕。起先,也都是让丫鬟一并烧了的,只是日子长了,连沐蘅都觉得有些浪费。那日他再遣了人来送帕子,便托给心儿几句话和那小厮说了。
心儿斜斜靠在外殿门口,挡着那人进去的路,似有些同情,“今儿你还是进不去,对了,我们家公主托我捎几句话给你们公子,说这绢帕的灰着实好用,花圃里都不需再施肥了。你们公子若是不心疼,继续送也即可,只是公主是断断不会收的。就这些,还麻烦小哥一句不落地告诉你家公子了。”
那小厮闻言,脸一会红一会白,告了辞便悻悻地离开了。
知道他主子在东宫,便即刻往东宫赶去。一路上忍不住腹诽,这些个时日,主子都派自己做些什么差事啊,虽听说公主容貌倾城,可公子怎么……唉,真可惜了那些好丝帕。
“参见太子殿下。公子。”彼时莫易正和沐赟坐着下棋,见他来了,眉也不抬,“她没要?”
那小厮把手里的丝绢给他,语气不由低下来,“回主子,那心儿姑娘说,公主托她带几句话。您看,您要听吗?”
沐赟一听,眉头一挑,听着语气便知不是什么好话了。望着面前的棋局,含笑摇了摇头。
莫易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斟酌着手里的棋子该往哪儿放。
小厮擦了擦汗,继续说道:“那原话是这样的,‘这绢帕的灰着实好用,花圃里都不需再施肥了。你们公子若是不心疼,继续送也即可,只是公主是断断不会收的’,公子─”
莫易执着棋子的修长手指一顿,脑中似乎浮现她说此话的模样,也不恼,想来按她的性子是有可能说出这番话。明明地想让我知难而退,只是……莫易抬手按了按眉心,轻轻一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厮行了礼退下,沐赟执起一枚黑子往棋盘上一放,幽幽开了口,“这盘棋,状似本宫要赢了。莫易,看来你有些心不在焉。”
莫易也不反驳,挑了挑眉,拾起一颗白子往上一放,沐赟一下就变了脸色。那颗白子不偏不倚地正好将他的出口全部堵住,原来看似稳赢的棋局,一下被逼到了绝路。
似有似无地勾起一绺长发,笑道:“不知此时,这盘棋是谁赢啊。心不在焉的应是你罢。”
“我输了又如何,只是阿蘅那盘棋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你赢的。”
莫易喝了口茶起身,似有些无奈,“她近日此举倒真是出乎我意料,我知她不会收我的丝帕,没想到还会捎来这么些话。”
沐赟不置可否,自己动手收拾了那些残局,命人把棋盘撤了下去,有些意味深长道:“阿蘅那性子,是不容易动情的。”因为动了情,便就是一生一世。
莫易坐回位置,望着空空如也的茶杯,神色有些寥然,“遇见她之前,我本也不懂男女情爱是什么。”
“也从没好好和她说些什么,如今,这执念倒是种得深了。”
沐赟敛着神色,见他杯子已空,抬手往那杯子了添了些茶水,“我也不懂。约莫我和阿蘅在这方面都是少根筋的。”
莫易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不由打趣道:“过几天你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那时自然便会懂了。”
沐赟也不恼,自顾自说着,“风花雪月那些事似乎从来不适合我,自我进了皇宫,当了太子,我便晓得我要做的事就是守护这个国家,守护好阿蘅,那些谈情说爱的事,我似乎从来都没想过。”
“兴许你是没碰见对的人罢。”
那种见一眼就知道是她的人。
沐赟眸光一黯,“或许吧。”对的人,或许他有,只是他不能。
两个人各自沉闷了会儿,突然相视一笑,还是沐赟先开口,“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伤情了,你若不急着回去,还是再陪我下盘棋罢。若是我成了亲,只怕就不得空了。”
“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又忙着命人摆好棋盘,待两人再厮杀一局方才作罢。
圣人云,逝者如斯夫,这话说得是万分不差的,沐蘅记起再过几日,她的哥哥便要大婚了。
百无聊赖地坐在庭前的莲花池边,喂着几尾罕见的朱顶紫罗袍。这几尾鱼是她父皇刚派人送来的,色泽鲜红艳丽,红紫两色相嵌,非常醒目且美丽。然而其眼砧,鼻膜和嘴部均为黑色,从正面看,像极了天真活泼的孩童,甚是稀有珍贵。
只是再珍贵漂亮,也成了池中别人的玩物。沐蘅不忍自己禁锢住它们,想去清池边放生。虽说那也是皇家的池子,至少空间要比这大得许多。
不巧殿里的丫头被她一并遣去太子宫里帮忙了,如今自己一个人要怎么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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