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礼尚往来”后不久,容越回了祁效。
走前一晚,她叮嘱他:“不要变成黑炭。”
他严肃道:“黑显得霸气,是男人的骄傲。”
她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淡淡道:“还是不要太霸气了,你要是和今晚的月光一样美,我就无法直视了。”
容许回到一个人写作的生活。
叫了外卖草草解决了中饭,吃完不久,正打着电脑,忽然肚子有点痛,但也不是很痛。容许是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随便吃药的人,于是拿杯子去倒了一杯开水。
在这个几乎人人家里都装饮水机的年代,容许一直保留着用暖水瓶的习惯,她对于一些小细节一向很珍惜,固执地保持着原样。
慢慢把热水喝掉,一会儿果然感觉好了些,她心里赞叹了句真是万能的开水,然后接着去打电脑。
忽然想起邢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他是“画房子的”,可能去施工现场,可能回了老家,可能出差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也可能其实一直不见光地待在家里醉生梦死……哦不,画房子。
她跟他也没有联系,葭葭和宋祎他们会陪自己,她很少想起这个邻居,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要赶稿啊赶稿……
一小时后,揉揉眉心。
对着电脑看太久,看远处已经感觉有些晕眩,不休息一下不行。
出于对华安区治安的信任,也由于自己真的很少一个人出门,容许考虑了一下,决定不走远,就在长熙路走走。虽说自己一向是出门不带钱不带□□的人,但她每一次一定不会忘了带上身份证。
……
为了不让路人产生疑惑上来询问,她的表情一派悠闲,自然地好像陪同自己的人就在不远处默默守候着,随意自在,颇有一种整条街都是自己家的感觉。
也还是有陌生人热心地过来问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容许一律笑笑回答:“不用了,我一会就回家,谢谢啊。”
长熙路离应河不远,应河绕了半城,其实该是一条江,空气湿润,江面清阔。
江畔种满了花,花丛间牵连着用贝壳镶嵌的小径,一张长椅上偶尔坐了一两人,容许旁边是一个空椅子。
“你还好吗?”
一个男孩子过来自然地坐到她身边,目带关切。
她微微勾了勾唇,微微点头。
男孩子顿了顿,望了一眼地面,再次看她,问:“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你不必客气,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她微微勾一勾唇,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她抬头,刚动了动嘴唇,同时目光下意识往旁边一瞥,却倏然呆怔。
邢殊。
他站她面前,低头注视她。
“没什么。”
男孩看了他几眼,起身,离开。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他的手搭上她身后的椅背。
“太闷了,就出来玩一会。”她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眼睛望着他。
“那现在,玩够了吗?”他没有动,似在等着她回答。
“玩够了。”这种自己好不懂事好惭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轮椅被动地徐徐前行,往路边走,那里停着他的车。
被抱进车里时,不远处一株棕榈树下,有女孩子羡慕地瞧着这边,嘴唇凑上同伴的耳边一张一合。
她真的做错事了,容许有点烦躁,以后再也不出来乱跑了。
秋意凉,行道树的叶子都凋了几个色度,正进入息而又生的循环。
“饿吗?”
“饿。”她想也没想地答道。
“饿就忍着。”
此时容许忍了忍,却是另一种忍,几句话在舌尖回旋再回旋,一个个字还是滚出来:“我其实没那么弱的,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怎么像个大人一样啊?”
听了这句话之后,他有好半天没吭声。
许久,似乎是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眼里闪动了点细碎的笑意,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秒。
“我比你大五岁,我若是不像个大人,就不科学。”
容许也笑了笑,目光望向一旁的行道树,再转过头时,右手抚上胸口:“我竟然多了一个大哥吗?这简直太令人开心了,程度仅次于昨天捡了五十万。”
“上交给国家了吗?”
“没有,打牌全部输掉了。”睁眼说瞎话,她转了个话题,“你出远门了吗”
“回了一趟老家。”
“加一呢?”
“留给我父母照顾。”
她同情道:“你要寂寞了。”
“所以,你要安慰我?”
他的目光还是专注于路况,但眼底还有唇角分明浮现着戏谑。
容许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被……了吗?
心里有点想笑,但实在止不住脸上的热度上升,她转头看窗外,假装没听到,不再说一句话。
一朵云穿过树梢,软绵绵飘浮,暖洋洋睡大觉。
半路上,邢殊不发一语地下车,去买了和记的饺子。
一颗颗饺子塞进嘴里,容许忍不住乐,这个人,“饿就忍着”这种话哪里像是他说的。
“我一直这样想,四季皆绿的庭院里住进了一只蓝鸟,我不知道它是来看我,还是仅仅为了躲避哪一片天空下乱眼的繁花,但每每它挥展着比天空浅了一个色度的双翅,我都像是在冷海下的游鱼,偶尔游到离破开的冰川边缘不近不远的水面,望一眼长在陆地上的叶茂枝盛的树,它没有见过水下的风景,一直立在那里承受细密的阳光或朝露,也许从来不曾低头注意水下,我每天划开冰凉的海水去看它一眼,没有想法,没有缘由,像是天性的追随,它在那里,我就在这里。”
十点二十分,“意满”酒馆。
零星几个人,满世界的轻音乐都像是放给自己一个人听的。
然而并不是因为它品味奇差而使客人纷纷逃离敬而远之,它的生意其实很好,主要是它的老板实在是很任性,每天早上十点才开门营业。
容许是第一位客人,小区出来左转进干净安宁的巷子就可以看见它。
宋祎告诉她,他表弟在这里开了一家酒馆,她万一哪天觉得无聊可以去找他的麻烦。
于是容许找了从聿很长一段时间的麻烦。
刚见面时他满眼星星亮晶晶,忙不迭地请她进来,就差没过来抓她的手:“容许姐,写《殊途》的那个容许姐?见到你本人我太高兴了,姐姐你书写得真好,人也好漂亮。”
这样直白的赞美容许承受不起,抖了抖,但心里认为这个男孩子真是天真无邪,一看就很善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第一印象一向有问题。
某一天她带着笔记本在“意满”专属她的角落写东西,听服务员叫了声老板,抬头,从聿耳贴着手机推门走进,径直踏上楼梯往二楼走,通话内容让她愣了半天。
“全都是比基尼?……这是合理的联想……我?准备喝咖啡……胖了才好,就是要胖……你才可爱,我是霸气……爬!”
流里流气的话。可男孩子脸颊明显飘了两片红,眼底的笑意却也藏不住。
大概是调戏不成反被调戏,而且还被调戏得很开心。
楼梯很缓,深褐色的扶手边再次出现他的衣角,她淡淡地看着他拿一瓶她不认识的酒下来,三言两语挂断。
容许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会儿眼里有些兴味,她问他:“女朋友?”
男孩子脸色一变,做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是!我哪来那种女朋友!”
“那是男朋友?”
从聿脸色灰暗,把酒启开,拿个水晶杯倒了暗红色的液体,放她桌上。
“容许姐你不写bl的吧?”
她摸上杯子外壁,凉意从指尖传来:“也许我会想写,可是没素材,你要提供给我吗?刚才那位‘男朋友’?”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赞成:“什么男朋友?她是女的,货真价实,和你一样女人。”
敲完一段,打了个呵欠。明明没做什么体力活,人却总是累的慌,力不从心,精神上的摧残多么可怕啊。
坐沙发上挪了挪,哐地一声撞到桌子一条腿,脚尖隐隐作痛。她龇牙咧嘴——真是痛并幸福着。
余光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淡黄色身影,视线移过去,浅黄色针织衫的女孩子是圆得很好看的那一类,打扮素净,面容精致,眼底带有腼腆的茫然与淡定,手放上柜台,声音很好听,轻声细语:“请问你们老板在哪里?”
“老板在楼上,你有什么事吗?我去叫他。”
“不用了,我上去找他。”她浅浅笑了笑,又恢复平静,转身往楼上走。
从聿正好迎面下来,看见她时,顿在那里,眼睛睁大:“陈谌?”
女孩子手背在背后,站楼梯上直直仰望他,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说:“从聿聿,你真是个大忙人。”
“切,哥这是享受生活。”他目光望了望她身后,一脸傲娇,不屑地挑眉,下巴一扬,“上来,哥请你喝酒。”
陈谌绕过他,提提踏踏往楼上走,语气欢快:“谢谢啊,姐姐不喝酒。”
从聿望了眼她的背影,“切”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回到楼上。
是那个女孩子?
从他讲电话那个态度,还有现在的态度看来,现在不是女朋友,以后就说不定了。从聿这孩子,举止言谈沉稳中透着一股自然的天真,被照顾得好。人前温雅,嘴边全是赞美,跟好看的女孩子搭讪是常有的事,但是俗话说得好,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
容许狠狠打了个颤。她居然这么肉麻了。
每次来打搅他都是只要一杯白开水,从聿无言以对,不知道哪天开始,她一来这张桌边就可以看到桌上放了个粉蓝色暖水瓶。
倒了一杯水,还有些烫,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一点,刷开微博,一条私信进来。
她被呛了一下。
“我是邢殊。”
被加了关注,她镇定地也给他加回去,然后止不住地笑,差点要仰天狂笑。
歹朱。
他的微博里每条原创都只有一句,看不懂,没头没尾,为发而发,但有很多张加一的照片。评论很少,但好像都是熟人。
有一张加一捂着脸的照片,羞涩腼腆的模样,她仔细瞧了会儿,觉得会弄出这种造型的人里不应该包括他。
下面有一条评论:“哈哈,我让你传你真传了啊,是不是真的很可爱?”
又是熟人,头像是个女孩子,有人回复她:“我还怀疑他手机是不是丢了,原来是你,也只有你做得出这种事。”
真好,都是朋友啊。
点叉,关掉他的主页,她发了条私信回给他:“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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