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务正业墨痕斋 海十三娘

    *ooc打在前面。各式cp都有,主苏王(因为我太喜欢他俩了)

    *沙雕向、正剧向、刀子向应该都有

    *可能会有梦幻联动

    *有非常多的主观臆测,千万千万注意,若引起不适不要骂我哈(只要我ooc的够快就不会被阿官打脸)

    ——————————————

    苏轼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对,抛妻弃子的那种。

    子固回来就回来嘛,他又不是那种会轻易吃醋的魂,干嘛连见都不见他了,天天就塞一句“很忙”给他,今天更直接搪塞都顾不得塞了,干脆遣了子固过来传话。

    “子瞻莫要多想。”“传声筒”曾巩伸手拍拍委屈巴巴地缩在床角的苏轼,脸上的微笑简直比苏老爹还和蔼,“介卿他是真的忙,平日里的账本本就多,曹丞相又刚归斋,兰台又临近大学毕业,一天也来不了几次墨痕斋,自然事情就更多了。而且你看少陵先生也整日整夜的忙啊,青莲先生都愁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虽然以他的发量不会秃,但王维再因洁癖抓狂下去,墨痕斋的地板就要掉色了。

    “那他也不能忙得连跟我吭一声都没空了吧。”苏轼抱着苏辙的限量版抱枕哼哼唧唧,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儿。

    苏辙坐在垫子上看着戏精上身的哥哥,忍了忍没有拆穿。

    曾巩耐心地安慰:“哪有啊,没有的事,介卿他一直都挂念着你呢。你看,这就是他让我交给你的诗稿。”

    “什”苏轼一愣,随即想起来他那天说过的话。

    看着苏轼忽然安静下来,曾巩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把诗稿放在他面前道:“介卿除了斋内事务就一直在忙这个,这阵子我看着他写这个,还知道了你不少事情呢。他还跟我说,你记忆的丢失不仅仅是诗稿的原因,还有部分经历的缺失,所以要找回一些记忆的话,你必须离开墨痕斋。”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大约是不想让你受这些话的影响吧。”曾巩笑着,眼睛微微眯起,眉眼间隐约现出锋芒,“介卿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啊。虽然他总是将一切都排在私心之前,拿绝对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所以,”他站起身来,转眼就又是温和儒雅的模样,“决定权在你。我话和东西都已送到,兰台还在等着我搬迁,我就先告辞了。”

    接话的却是在旁边听了许久的苏辙:“有劳了,子固我送你出去吧。”

    “都是朋友不必客气。”曾巩也回以微笑,跟着苏辙出了门,在走出约半丈后与他作了别,向着东南方而去。

    苏辙回来时苏轼已经把那些诗稿整整齐齐地码好捏在手里。只是他呆呆的望着墙壁,似乎还出着神,脸上还有几分茫然。

    苏辙走过去坐下,默默地等着他。

    一直很热闹的凌寒阁忽然就安静得只剩呼吸,在浣花草堂睡醒、出来散步的於菟偏着脑袋看了眼这边,都抖了抖耳朵疑惑地喵了一声。

    “子由。”

    “哥哥?”终于等到他开口,苏辙立马应了,看着他脸上的茫然散开,自己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长长地舒出来,“哥哥想好了是吗?”

    “嗯。”苏轼嘴一咧,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伸手在他肩头拍拍,“子由,好好照看父亲,别让他爬山时又把腰扭了;你也要跟着多运动运动,但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去,不然迷路了可就麻烦了;和易安打游戏的时候尽量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哦对了我一会儿再跟鲁直说一下,让他看着你和咱爹,不能我一不在了,你们就开始挑食了”

    “哥哥,”苏辙握住他的手,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唠叨,满脸诚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叮嘱我这么多。”

    “子由啊,”苏轼也握回去,语重心长道,“作为哥哥我一直让你操心,这次也该换我关心关心你了。”

    “”果然还是那个戏精哥哥。

    “唔?出去找记忆啊。”被论文和沈括的双重折磨的兰台顶着黑眼圈抬头,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啊,可以啊,早去早回。但是要记得别把诗稿丢了,不然会影响到现世的。”

    咱们兰台果然一如既往的佛系。

    征得了兰台的同意,苏轼回去收拾了背包,由苏辙和苏洵陪着来到了蓝桥春雪。

    “哥哥,不用跟其他人说一下吗?”

    “不用了,有你和爹送我就好了。”苏轼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转过身,一手一个拉上苏洵苏辙的手,笑得没心没肺,“这是我自己的路,始终是要我自己走完的。你们不用太担心,我的运气向来不算差。”

    苏洵想再叮嘱几句,却又发觉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叹了口气道:“阿轼,路上千万小心。”

    “嗯,爹放心,我都记下了。我走了。”苏轼后退一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上蓝桥春雪,渐渐消失在白皑皑的朝雾中。

    但是现在该去哪儿呢?

    苏轼背着背包拄着竹杖,思考了两三秒,伸手从包袱里随机抽出一张诗稿。

    决定了,就跟着诗稿走吧。苏轼低头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手里诗稿的内容,兴致勃勃地往前往曲阜。

    盛夏炎炎,正值中、高两考,曲阜的孔庙乌泱泱的挤满了人,苏轼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前方人头攒动和香烛的缭绕烟雾。

    啧啧啧,这也太夸张了。苏轼垫着脚啧啧称奇。果然是交通便利了人口增长了,估计他和子由来的时候就没有

    苏轼心口处猛然一揪,低了眉眼把脚后跟落回地面。

    似乎那时他也曾来孔庙燃香祈福,还年少轻狂地在孔子像前扬言金榜题名之后后要匡扶天下、澄清寰宇,再不济也能救济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之后之后却剩了愤慨和

    苏轼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

    他来过这里吗?他回来过这里吗?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手心能感受到太阳穴突突突突地跳,仿佛有什么要冲出来。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啊?”苏轼猛然回过神来,脑袋的昏胀感也顿时消失无踪,“啊,没事。谢谢。”

    同好心的旅客道了谢,苏轼再望一眼孔庙,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继续往前,转身向无人处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苏轼叼着手电,把包里的诗稿全都拿出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起来。

    曾经的抱负、失落、乐观、愤懑、后悔、愧疚、痛苦、遗憾、放下、和解都写在了字里行间,还有很多复杂的感情是隐藏在字词之下。苏轼现在还看不懂,但已经觉得胸口处闷着,喘不过气来。

    算啦。苏轼把手电拿下来关了,甩了甩头又吐了口气,似乎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吐了出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到时候就随心情走吧,早点结束也好早点儿回到墨痕斋啊。

    在山东玩儿了半个月后,他来到了杭州。

    千年前的苏公堤依然伫立,杨柳青翠荷花正艳,如画美景让苏轼心情更好了。

    苏堤春晓是杭州美景,夏天来的人自然就没有那么多,没了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三步并两步就跑过去,拨开面前的柳枝,走近苏公堤,伸手摸上了沾了些融融暖意的长堤。

    这里保存着他的热血和理想。

    苏轼闭上眼,鸭舌帽的帽檐磕在堤坝上,熟悉感铺天盖地的卷过来,牵动了他以前知道、却无法体会的情绪。

    身后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苏轼醒过神,直腰转身,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朝这边走过来,看见他看过来,笑盈盈地寒暄一句:“小哥哥你好呀,也是来看苏公堤的?”

    苏轼也扬起笑脸答了:“嗯,刚从曲阜那边过来,正巧人少。”

    “夏天人是少一点,毕竟这里的春景才是最美的。”女生走到旁边,从包里抽出一只塑料袋,铺上了就地坐下,抬头又问道:“能这个时候过来的人大多是喜欢苏东坡的人。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他呀?是他的粉丝吗?”

    “当然,我可喜欢他了。”苏轼笑眯眯地回答,自恋之程度能让黄庭坚翻白眼。

    遇到了同样喜欢偶像的人,女生立即兴致盎然:“我也可喜欢他了,现在家里还有好几个版本的《苏东坡传》呢。”

    “啊,我没有那么多,我就只有一本林语堂的,还是好几十好几年前别人送的。”

    “是朋友吗?”

    “不是哦。”苏轼弯起眼睛,语气里有一点点小骄傲,“是我喜欢的人送的。虽然他当时板着个脸,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女生也笑:“那她一定是王安石粉。他的粉的话,大概是那种很强势、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吧。”

    知道她明显是误会了,但苏轼没有解释,反而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嗯,是很强势,但也很温柔,就像只猫一样,经常一脸高冷,还总会动手揍你——虽然从来不伸爪子,都只是肉垫拍你脸上。”

    “哇~小哥哥你是人生赢家啊,她也一定可喜欢你了。”

    “当然。”苏轼的小骄傲顿时膨胀成了大骄傲,叉着腰,鼻子都快要上天了,“他可喜欢我了。”

    “小哥哥收敛一点哦,你这个样子我很容易酸的。”

    “嘿嘿,抱歉。”苏轼摸了摸鼻子,脸上倒没几分尴尬,“聊着聊着聊跑偏了。对了,今天正好碰见你,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苏公堤对苏轼而言,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唔我也不敢妄断,依我个人感觉,应该是他的少年气吧。”

    “不会有不满吗?”

    “也许会吧,毕竟在那个时候算是外放。”女生思考了一下,复又扬了微笑,“但不乐观的苏东坡怎么能叫苏东坡呢?就算有,也都被他化解了。”

    “说得好。”苏轼抚掌大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知音。今天和你聊的很开心,我得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诶?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嗯,既然正值盛夏,不去广东吃新鲜荔枝岂不可惜?”苏轼正了帽子,低头对她道一声“再见”后潇洒离去。

    前往广东的火车平稳而迅速,就是转汽车前往郊区的路有些颠簸,苏轼被颠了一路,下车时头晕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duang一头撞在了栏杆上。

    唔,还好还好,木头的,倒也没撞疼。

    荔枝园正巧在举办农家乐,苏轼也凑热闹报了个名,结果万万没想到种荔枝的果农都十分热情,游客也兴致高昂,苏轼被熙熙攘攘的人推来挤去,差点儿把包丢了不说,手里的荔枝还差点儿被挤烂。

    终于从人山人海中游出来,太阳也从西边的天空掉落到了幢幢高楼后。

    待到苏轼找到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下几点黯淡的星光。

    苏轼解开荔枝袋子,拿出一个鲜红的荔枝剥开,兴高采烈地填进嘴里。

    荔枝荔枝,甜美的荔枝,我最爱的荔枝,要是有点儿酱油就更好了。他鼓着腮帮子嚼着,感觉甜味都快要渗进他心里。

    这么好吃的荔枝,日啖三百也不

    他正感慨着,嘴里却忽然泛起一股淡淡的涩味,并且迅速漫延到整个口腔。

    他停下咀嚼的动作,涩味似乎消失了,他又试探地嚼了一下,涩味又翻起来,甚至还夹杂了一点苦。

    坏掉了吗?他换了几颗,却发现它们一颗比一颗苦,甚至他都把它们吐出去了,齿颊间还留着苦味。

    微凉的液体“吧嗒”一滴落在手背上,苏轼松开手里的荔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几篇诗稿在脑子里来来回回地转。

    为什么?那些诗词里明明很开心的啊。苏轼抹掉手上的眼泪,抬了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眶,只感觉到了些微的湿润。

    他不懂。

    苏轼第二天就离开了广东。

    离开广东后苏轼一路北上,来到了南京。

    南京这几日正逢阴天,倒也算得凉爽,苏轼站在清凉的晨风中,感觉心情放松了不少。

    这里是王安石的家呢。他记得这些,记得王安石送他乘船离开,也记得乌台诗案中他曾替他求情。

    很多事他都忘了,也有很多事他都记得,却怎么都不懂。

    但苏轼从来不纠结这个,他背着包开心地去寻曾经的那条江,如愿地看见了它虽然有所变化,却依然在那里波光粼粼。

    苏轼伸开双臂,迎着风伸了个懒腰。

    他的故居就在附近,只可惜不对外开放,以至于这里有些冷冷清清的。

    苏轼放下手,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不过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人,半夜偷溜进去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

    喂,你这个样子会教坏小孩子的。小天使在他耳边出现,戳着他的脑袋指责。

    我就是进去看看,绝不会碰任何东西惹任何麻烦的。没等小恶魔出来反驳,苏轼就笑呵呵地把小天使一拳敲了下去。

    “”

    他在南京晃悠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月黑风高的晚上。苏轼偷偷摸摸地来到高墙外,把袖子一捋,三下二除五地从墙上翻过去,鬼鬼祟祟地溜进后院,再顺着后院的路溜到前堂。

    他记得这里。记得他们曾在这里品茶论诗、下棋对饮,还曾一起闲庭信步,甚至作为两个鬓发花白的老头还去爬了附近的小山,乘船游过周边的江河。

    也记得他们曾互相和诗,许下过“比邻而居”的诺言。


    苏轼伸手拂过陈旧的门,弯起唇角笑了笑:虽然那时他还没想过要就此隐于山水,只给了一句“从公已觉十年迟”,就离开了金陵。

    他们是难得的知己,但身后仍有自己坚守的道义与骄傲,不露锋芒,不代表没有锋芒。

    王安石是刀尖下的杏花,苏东坡是扯不断的蒲苇。

    苏轼觉得他应该是不后悔的,但现如今站在这里,心底还是有些许惋惜。此番金陵一别,是真的再不能见了。

    他试着像在岭南那般哭一哭,却发现自己站在这里,除却舒心和惋惜,半点伤感也无。

    罢了,毕竟他们只是关系复杂一点的知音,与他和jeff终究是不一样的。

    又或许是他还不太懂吧。

    他把手放下来,轻轻叹出一声:“介甫啊”

    “是谁?!”一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警觉的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苏轼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是被保安发现了,连忙把帽子一拉,身姿矫健地蹿到了树上。

    “奇怪,刚刚是这边有说话声来着。”保安晃着手电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保安的声音渐渐远去,苏轼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多留地又翻墙跑了出去。

    结果第二天王荆公显灵、重回故居的传闻传遍了整个县城。

    “额”罪魁祸首苏轼默默地拉下帽檐,二话不说跑路了。

    然而在车上,这个半夜跑别人家闹腾的墨魂抱着包在座位上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

    随遇而安的苏轼丝毫不慌,背着包下了车,微笑着向路人问路:“你好,请问这是哪里呀?”

    “这里是黄冈市黄州区。”

    黄州?苏轼怔了一下,想起那些诗稿中,最压抑迷茫的属于黄州,最豁达少年气的也属于黄州。

    他曾来过黄州许多回,也在溯源中建造过他心中的黄州。可现在面对着它,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再去一次吧,他说过的话,绝不可能咽回去。

    苏轼攥紧手里的背包肩带,闭了眼睛再睁开时,就已经填满了坚定。

    他没有转公交,选择了自己走过去。

    而黄州区从早上憋了到现在的阴霾霾的天,也终于席卷了浓重的墨色,浇下瓢泼大雨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该躲雨等车的躲雨,该打伞回家的打伞,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苏轼来到他的东坡与雪堂时,整个黄州好像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连伞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能站在雨幕里被浇湿全身,可怜的让人心疼。

    已经挺拔粗壮了许多的海棠树早就落尽了嫣红的花,现在只翠叶满枝丫,顶着雨屹立在这片土地上。

    “海十三娘?”苏轼踩着泥泞走近,手掌按上粗糙的树皮,像呼唤多年老友一般地轻声细语,尾音微微发颤。

    十三娘的叶子在雨里沙沙沙的响,好像真的在回应他。

    这里有他的生与死,有他的血和泪。

    苏轼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树抽走,“扑通”一声跪在了汪着雨水的泥地里,整个人倒在了树干上,深色的眸子似乎也被雨水冲刷,刮出些许伤痛来。

    这是那些诗词里的迷茫无望、心灰意冷。

    他跪坐在雨水与泥泞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感觉到浑身发冷,胸口憋得死死的,仿佛被又宽又薄的刀子捅进来,阻挡了他血液的流动。

    他捂着胸口,恍恍惚惚地想,岭南的荔枝,其实并不是坏了吧

    那些开心有多少是真?岭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远谪,重新沸腾起来的满腔热血被一纸诏令浇灭。他悲哀无奈于自己的怀才不遇,犹豫挣扎于出世入世之间。

    若是不能从这一滩滩的泥沼中爬出来,他恐怕会真的就此淹死。

    苏轼抱住眼前的海棠树,眸子里的光亮碎的七零八落,眼尾都发了红,紧着后槽牙低声地呜呜咽咽。

    雨水没有感情地在他脸上拍打着。

    “十三娘”苏轼嗓音沙哑地轻唤了一声,“出来忘记带酒,不如你我以雨代酒,好好醉他一场”

    十三娘仍在雨里沙沙沙的响。

    “黄州的天是好天,水是好水,酒,也是好酒。”他抱着树干,好像真的被雨水淋醉了一般,低低地笑起来,“可惜现在没有兰台听我说这些胡话,也没有阿爹,介甫,也没有,也没有没有子由,没有好多好多人。”

    雨仿佛明白他的痛苦,应景地下得更大了。

    而苏轼抱着一棵海棠树,坐在泥浆里又哭又笑、自言自语,像个疯子。

    苏轼的胡话絮絮地说了许多,说得乌云都不耐烦了,停了雨逐渐散开。

    “但是啊。”苏轼松开海棠的树干,抬起胳膊擦去脸上的雨水,却又抹了更多泥浆上去。

    他眼里的碎片也一点点地消失,然后燃起新的光亮。

    “但是,事情总不会一直从头坏到尾。”

    这里也是他真正成为苏东坡的地方,没有黄州,苏轼就只能是名动京师的苏轼苏子瞻。

    浑身泥水地坐了半宿,等到了天边亮了鱼肚白,苏轼才借着光打开背包翻自己的东西。

    啊,诗稿都被泡烂了。他捧出碎得看不出形状的纸张,心疼地抽了口气。

    手电也被泡坏了,钱包也被泡得湿嗒嗒的。苏轼把钱拎出来,小心地抖了抖,稍稍松了口气:还好,钱还能用,不然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诶嘿,吃的也没事。苏轼把包装上粘着的的纸张纤维草草擦了擦,找了个塑料袋装起来拴在了胳膊上。

    至于衣服嘛

    他心大地找了座无名小山爬上去,躺在大石头上,用了一天时间把自己晒干,然后随意地拍了拍就出发去开封了。

    刚到开封就被偷了包的苏轼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个,这个这个,苏东坡并没有经历过这个好吗?!

    还好吃的没丢。这次就当穷游好了,反正也没少穷游过。

    找不回小偷的苏轼叹了口气,接着向前走去。

    汴京,一切的开始。

    于苏轼而言,汴京的经历远比别处的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这几乎是他一生的凝聚点,却要让他用几天的时间去经历,纷乱的情感拼命地往进挤,你推我攘谁也不肯退让。

    它是炽烈而哀恸的存在。

    唔至少生理层面上是真的热。

    苏轼擦擦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像雪人一样化掉了。

    就是不知道真的化掉了话会不会变成云彩飞上天呢~

    半个月后,苏轼终于回到了墨痕斋。

    而苏辙正站在蓝桥春雪前,身边还跟了个担心他迷路的苏洵。

    “爹!子由!”没想到他们会特意过来等着,苏轼兴高采烈地冲他们挥挥手,飞奔过来。

    “哥哥?”苏辙面上有些惊讶,但还是习惯性地上前两步去接他,眼睛一眨笑得软软糯糯,“哥哥你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

    “哪儿顺利了?”苏洵也走过来,捻着自己的胡须打量着他,“你看看你,衣服怎么成这样了?背包呢?”

    “额中途出了一点点小意外,啊哈哈,无伤大雅,无伤大雅。”苏轼挠挠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解释。

    苏辙默默地端详了苏轼一会儿,压着心里的担忧,尽量语气平缓地问出一句:“哥哥,你还好吗?若是有事千万不能瞒着我们。”

    “说实话不是太好,”苏轼想了想,笑吟吟地回答,“不过那都是路上的事了,现在没事了。”

    苏洵半信半疑,但还是先上前扶了苏轼:“先不说这些了。我看你着十有八九又是把包给丢了不提,还在泥潭里打了滚,你还是先去洗个澡,然后赶紧回去睡觉,明天我再好好盘问你。”

    苏辙也过去推着他走,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那——哥哥晚安。”

    “”

    子由你也是个小坏蛋!

    第一次被强制性地洗了澡,再被有操不完的心的老父亲塞回房,苏轼揉揉半干的长发,感觉自己回到了孩童时期。

    不过,也算成功的瞒过他们了。

    苏轼趴回床上。

    门“吱呀”一声,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踏进来,再“吱呀”关了门,走近了,依然是冷淡平稳的声线语气:“苏子瞻?”

    “嗯。”苏轼带着一点儿鼻音应了,坐起身子低着头去抱他。

    王安石一言不发。

    “介甫”他把额头抵在他肩头,一开口就是掩饰不住的哭腔,尾音微微的向下拖着。

    “说。”王安石轻轻应了一声,表示他在认真听着。

    苏轼揪着手里的衣料哭出来,声音里满是压抑和挣扎,呜呜咽咽说的却都是孩子气的话:

    “我把伞丢了”

    “帽子也丢了”

    “荔枝也只有两颗是甜的”

    “我在,在十三娘身边淋了一天的雨”

    “最后包也丢了”

    “诗稿,诗稿被雨水泡烂了也一起丢了”

    “汴京的太阳,也真的晒得我好疼”

    王安石轻拍着他的背,安静地听着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苏轼的呜咽终于变成痛哭,泪水打透了大红官袍下的内衬。

    “我不想仅仅当一个文人!我也不是遇见什么事都能乐观对待的圣人!!我也想要建功立业济世治国!!!”

    “我不止是一个乐天派的天才和吃货”

    他哭劈了嗓子,在最后嗓音暗哑地喃喃着这一句,情绪也在几个眨眼内落下来。

    “我知道。”王安石罕见的温声低语,但并非安慰。

    苏轼小声抽噎着,撒娇般地蹭了两下,把他再抱了紧一些。额头也从肩膀一路蹭到了他的颈窝,撒了一路的温热。

    “嗯。”

    他低低地、温柔地哼出一个鼻音。

    “明天我向兰台替你请一天休沐?”

    “不要。”他摇摇头,拿着气声小小声道,“我怕子由和爹会担心。我回来时都是死憋着眼泪,不敢在他们面前哭。”

    “那你就不怕”王安石条件反射性地接上,说了一半惊觉失言,立马掐断了,拍拍他的背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行了,不休沐就赶紧睡。”

    苏轼忽然轻轻笑出声来。

    “我不怕。”

    他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车熟路地伸向王安石的发髻,拈住木簪一抽。

    “介甫今日陪我一起早睡吧。”

    兰台and杨万里:

    请不要多想,他们真的只是盖棉被纯睡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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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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