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重华来到雷泽边缘,天色已经濒临昏暗,山上的太阳正在逐渐沉入遥远的虞渊,光明逝去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敤首紧紧拉着重华的衣角,她惧怕黑暗,更惧怕雷泽中的那个“怪物”。
重华来到泽边,堪鱼在水中游荡,夕阳下,水凫们聚集在滩涂上,以及水浅的地方,正在与寻常的鱼儿,以及众多神异的堪鱼做着关乎于生死的斗争。
重华没有短弓,他沉默着看了看那片水波粼粼的地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细微,噼啪作响。
“乖阳乘阴,雷泽之丘;天人相演,将欲毁之。”
雷电从他的手掌中溢满出来,闪耀的电光被重华拉扯成一个弓的形状,巨大的霹雳声隆隆传荡,他把两根手指搭在雷弓上,向后拉扯,于是电光聚为飞箭,使那些水中的鱼儿停止了游动,让那些高足的水凫亦浑身炸羽。
巫术!
除了敤首,没有人知道重华掌握着巫术。
雷泽的边缘闪耀起一阵阵的光明,很快就黯淡消失。
重华走到浅水中,抓起被电箭击穿的水凫,以及那些已经麻痹的堪鱼,都一一被他放入箩筐之中,大泽的深处,一双眼睛在此时睁开,似乎在重华来之前,已经睡了很久。
放齐跟在重华后面,他收敛气息,没有让这个孩子察觉自己,同样,放齐也不想让雷泽中的巨神感觉到他。
水波翻滚起来,白浪向上扑腾,巨大的龙身人首神从雷泽中升起!
重华向雷泽巨神献上贡品,那是他刚刚用雷电麻痹的堪鱼。
“隆隆”
滚荡的雷音响彻,蒸腾的云与雾就这么凭空出现,雷泽巨神把那条鱼吃掉,巨大的龙身开始压缩,最后从数十丈高的旁然大物,变成了一个常人高大的男人。
身披云雾,面容模糊,麻衣上裹挟着厚重的黑云。
男人同时伸出手来,当中聚集起闪耀的高温。
雷为声之弘大,电为阴阳激耀之威。
重华向雷泽巨神行礼。
男人向重华点点头,随后,居然是在教导他学习巫术!
“不是神的后裔,也并非神人血脉持有者,而是仅存不多的远古巨神,雷泽是危险的地方,雷神也从来不对旁人假以辞色,但今日却变成了人的模样”
放齐虽然知道重华居住在雷泽附近,但也是第一次看到雷神会现身教导凡人巫术,极度震惊之余,却也更加感到开心,因为这意味着,重华确实是一个极有贤德的人。
放齐甚至比重华自己更为激动。
雷神张口,说了一些世人听着极其晦涩的文字,但是重华听着,却可以一一转述,放齐本可以聆听,但他收敛了自己的听觉,没有惊扰到那两个人。
敤首很紧张,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敤首知道,兄长是与常人不同的,自己不能去打搅他。
她一直都很乖,而且,在这里,在那个“神”的注视下,是没有任何野兽敢摸索过来的。
雷神教导了重华一句口诀,重华在了解之后,再度行礼,但雷神却伸出手来,从泽水中拿出一片陶瓦,上有“黄姚”二字。
重华愣了下,鬼使神差的收下了这块陶瓦,只觉得这两个字中藏有无数符号,扭曲如龙,又似雷光跃动,只觉得自己身体中运转的气都变得更加顺畅,但当他想问雷神,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雷神已经重新隐入雷泽深处。
但是如果放齐看到了那块陶瓦,估计会惊的瞪大眼睛。
因为帝曾说过,他在臣子们推荐了共工,丹朱,且都不让他满意后,便向甲图进行占卜,询问过一次天命当归于何处,上面出现的,也只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黄姚”二字。
黄者,地色也;姚者,美盛也。
重华离开了这里,带着敤首,而敤首伸出小指,和重华的小指交错,拉勾。
这是他们的秘密,不能对外人所说。
放齐一路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离开,再回首看了一眼雷泽,他其实仍旧不确定雷神是否发现了他,毕竟这位是货真价实的远古巨神。
“雷泽巨神,伏羲氏时已居住于此间,但古来世人皆知雷泽有神,可能引动雷神相见者,寥寥无几。”
放齐回去之后,向帝禀告这一切,而帝果然不出所料,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雷神应凡人的邀请,从雷泽深处现身,并且还传授了这个名为重华的青年一手巫术?
那可是雷泽专有的驾驭天雷霹雳之法!
“自伏羲氏崩,太昊氏衰,黄帝逝,姜嫄足履雷迎生稷,世间便再无能真正驾驭天雷神电之人。”
“如今世上,东夷鼉夕氏、传雷氏,不过是借助铜铁之电才能施展雷道巫术,本质上,鼉夕氏乃是主潮汐涨落之族,传雷氏则是擅长冶铜之部,二氏皆是依靠外力方能驱雷电,与天雷神电不可相提并论。”
“重华此子居然能引动天雷神电,且受雷神亲传,平素里却又从不曾对外人施展过半点巫术,纵然他继母,生父如此顽嚣,依旧以孝待之”
帝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我的评价是十分不错。”
“单单凭他被雷神传法,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心动,这是继伏羲氏、太昊氏之后,第三个能凭自己力量,驱策雷电之人。”
放齐行礼,赞道:“帝得重华,陶唐之幸也!”
帝失笑:“放齐,我只是说他十分不错,还没有下定决心让他继承我的位置,天下共主,这个帝的尊号,不可轻易交托于他人,必须要慎之又慎。”
放齐:“既如此,一旬之后,可见分晓。”
帝:“一旬之后,当见分晓,你待明日,我亲自去试一试他。”
放齐:“帝当如何试之?”
帝:“那,当然是问问如何去治天下,看看他有什么良方妙药。”
放齐顿时失笑:“一介少年,能有什么良方”
帝忽然大笑:“放齐,你忘了之前怎么和我说的?”
“他若真是天生大贤”
帝指着远方的庐舍:
“那便必知如何躬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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