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卓抱胸站在断崖边上,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脚下的崖壁,扭头问道:“你说慕大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是。”身边的侍卫点点头,又道,“听说慕大人是亲眼看见他夫人失足坠崖,一时想不开,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哦?”皇甫卓脸上满是揶揄地笑,“意思是慕大人跟着夫人殉了情?”
“回禀殿下,崇水这边都是这么传的。”那侍卫皱了皱眉。
皇甫卓顿时大笑了几声:“哈哈,慕云霆会殉情?我告诉你,我宁愿相信我自己有朝一日殉情,我也不相信慕云霆会殉情,此事肯定是另有隐情,你这些话是听谁说的。”慕云霆若是个痴情的,两年前就跳了,还能等到现在?
“是,是太子身边的人传出来的。”那侍卫有些底气不足地应道。
“我猜就是。”皇甫卓立刻敛了笑容,信步下了断崖。
想不到,太子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而且事情还做的这样明显,出主意的人跟太子有仇啊!
进了行宫,迎面碰到皇甫诺。
兄弟两人相互见了礼,皇甫卓率先开了口:“如今皇兄在监国,国事繁重,实在是分身乏术,父皇这边,还是由臣弟们轮流侍疾最为合适。”
谁不知道,眼下最盼着昭武帝早点驾崩的,只有他皇甫诺。
“话虽如此,可毕竟我是太子,在此侍疾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你们都有这个心思,那我就能放心地回京了。”皇甫诺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听说,西域的蒙格前两天刚刚进献了一只麒麟给父皇祈福?”
这次司徒空就是跟着蒙格的使者一起来的,他来的目的就是想带走他昔日的学生,也就是慕云霆的夫人去西域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出了些纰漏。反而让那个沈青黎坠了崖。
为此,司徒空大怒,指责皇甫诺思虑不周,害得他心爱的女人葬身谷底。一气之下跟他割袍断义,并且扬言以后再见面便是仇人,弄得皇甫诺很是郁闷,他不能理解,这一向温尔文雅的司徒先生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要不是为了他的这点私情,自己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得罪慕云霆。
这下好了,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这个烂摊子,还不是他皇甫诺收拾?
“正是。”皇甫卓嘴角动了动,沉声道,“为此,太皇太后还重赏了蒙格来使,听说蒙格老王妃还有一封私信交给了太皇太后,好像是为了沧浪会的事情。”
西域原本并不是一个统一政权的国家。而是有四个部落组成,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蒙格部落,掌控着西域大半的领土,常常在边境作乱,为了笼络了他,大周朝时不得不把公主南宫嫣儿嫁给了当时的蒙格大汗巴刺为妃,只是当时大周节节败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姻亲的蒙格可汗,却并没有出兵援助。眼睁睁地看着大周亡了国。
直到大梁建国,高祖却突然出兵帮蒙格统一了西域,拥立蒙格为王,把其他三个部落改成了诸侯国。由才成就了今日蒙格在西域的绝对统治地位,如今,昭武帝有恙,巴刺送了麒麟祈福,可见巴刺还是感念高祖的情意的。
“什么时候,我大梁的国事。也是外邦人所能参与的。”皇甫诺皱了皱眉,又问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似乎并不为所动,执意要把人犯斩首示众。”皇甫卓挑挑眉,“太皇太后最是痛恨前朝世家,而沧浪会又偏偏是前朝世家私下里筹建的一个组织,你想,太皇太后怎么会放过他们?只是,眼下是皇兄监国,臣弟以为皇兄还是回宫跟太皇太后商量商量,不防给老王妃一个面子,饶了沧浪会那些人一次,若是因此得罪了蒙格那边,引起战乱可就麻烦了。”
皇甫诺叹了一声,问道:“你还记得幽州土司乌尔瓦之死吗?”
“当然记得,据我所知,此案是由慕云霆着手调查的,年前的时候就已经结案,说人是沧浪会的人害死的,原因是乌尔瓦生前屡屡上奏朝廷,说沧浪会的人在靖幽两州图谋不轨,不想却被沧浪会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药害死了。”这些事情,皇甫卓当然记得。
“乌尔瓦正是当年太皇太后最为信赖的旧部之一,如今沧浪会的人捏在太皇太后的手里,太皇太后岂能善罢甘休?”皇甫诺眉头紧了紧,眼下是他监国不假,可是朝政实际上大都掌握在太皇太后手里,他能有什么办法……
“难为皇兄了。”皇甫卓同情地看了皇甫诺一眼,嘴角扯了扯,又道,“所以眼下非常时期,父皇身边的人,还是不要动的好,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真的出了乱子,没人出面掌控局面,那就真的糟了。”
帮他一把也无妨,反正他不是自己的对手。
皇甫卓心里轻笑了一声。
皇甫诺却有些不解。
他最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了。
皇甫卓会意,直言道:“我猜皇兄跟慕大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然,皇兄也不会明着出手不是?”
皇甫诺这才恍然,权衡了一番,顺藤摸瓜地应道:“太子妃怀疑夏婉月之死是慕云霆所为,所以,我一时气愤,才想给夏婉月报仇雪恨,是我糊涂了,竟然听信了女人的话。”
事到如今,只有出卖太子妃来择干净自己了。
“皇兄糊涂。”皇甫卓沉重地摇摇头,“当初慕云霆对夏婉月一往情深,众所周知,他怎么可能对夏婉月下狠手,误会了!”
“那如今该怎么办?”皇甫诺是真的不知道了。
“若是皇兄信得过臣弟,臣弟愿意当这个中间人,去找慕云霆解释。”皇甫卓装作有些为难。
“那,就有劳四弟了。”皇甫诺这才松了眉头。
真是糊涂了,他其实应该把慕云霆纳到自己麾下的,替自己卖力的。
就算他不是国公府的女婿又怎么样?
慕云澈是国公府的女婿不假,可是他手里没有一点实权,有什么用?
就算慕云霆死了,慕云澈做了世子。那慕云澈关键时候,也不能上阵杀敌,替大梁独挡一面的。
慕云澈说起来只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兄弟俩难得达成了统一。
皇甫诺暗中撤回了前去追杀慕云霆的杀手,带着太子妃夏婉冰连夜回了京城。皇甫卓则私下打听了一番,确定了慕云霆大体的安身之处,也随之前往枫叶镇。
枫叶镇是个百年老镇。
镇上尤其以枫树居多,故此而得名。
据说此处原来是前朝大周帝最宠爱的一个妃子的家乡,因为这个妃子喜欢枫树。大周帝为了讨美人欢心,便下令把她的家乡全都栽上了枫树。
后来大周灭亡,这个妃子在太监的帮助下,逃出皇宫,回到家乡,却吊死在枫树下。
据说,那年枫叶最红。
时值五月,别处的枫叶还是郁郁葱葱的,枫叶镇却依然是一片刺眼的红色。
引来不少文人墨客争相来此游玩吟诗,好不热闹。
“当年淑妃就是死在这棵枫树下。”茶庄周掌柜的毕恭毕敬地引着慕云霆和沈青黎来到一棵火红繁茂的枫树下。说道,“世子,少夫人,淑妃是小人本家的一个没出五服的姑姑,所以,每年清明,小人都会来此给姑姑上香。”
慕云霆站在树下,负手而立,没吱声,要不是沈青黎执意来此。他才不想来看什么吊死淑妃的枫树呢!
闲的!
想那淑妃既然逃出皇宫,原本可以隐姓埋名地活下去,苟且偷生,但是她却做出了这样一个悲壮的选择。死在宠爱她的男人为了种下的枫树下……
沈青黎想着想着顿觉有些伤感。她慢慢地绕着枫树转了一圈,看阳光从莹莹灼灼地从树叶间洒了下来,给满树的红色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美人如花的笑颜,便叹了一声,幽幽说道:“想来淑妃一定是个大美人。要不然怎么会让皇帝为她种下这么多枫树。”
“实不相瞒,姑姑其实样貌一般,称不上美丽,只是性子温婉些,更难得的是她入宫之前,听说皇上有偏头痛的旧疾,特意学了缓解偏头痛的手法,九年如一日地给皇上按摩,故此才得到皇上的宠爱。”说着,周掌柜的叹了一声,“可惜天妒红颜,她入宫不久,大周就没了。”
慕云霆眉头一皱,扭头道:“周掌柜的,现在朝中对前朝之事很是忌惮,以后此话断不能再跟外人讲,以免惹祸上身。”
“小人糊涂,谢世子提醒。”周掌柜的心有余悸地四下里看了看,讪讪地退了下去。
“看你把人吓的。”沈青黎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替他拿下落在肩头上的枫叶,低声道,“周掌柜的向来谨慎,断不会乱说的。”
她越来越发现,京城周边的这些乡镇个个像世外桃源,枫叶镇虽然没有崇水那么多果树,可是这里的枫树很是养眼,论景致,丝毫不比崇水逊色。
而且这里的人也相当淳朴。
说什么信什么。
“我是防患于未然。”慕云霆顺势揽过她,看着她的眼睛,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说天妒红颜,我就很不赞同,淑妃只是生不假年而已,无关其他。”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停了下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忙停下脚步,取下背在背上的画板,找了个平坦处铺开宣纸,身边的书童忙磨了墨,捧到他面前,片刻,一副惟妙惟肖的画面跃然纸上。
正小心地吹着画上的未干的墨汁,却听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把画拿来。”
一抬头,见画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眼前,愣了一下,触到他眼里的冷意,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在下喜好画画,适才见公子跟夫人在树下相拥的画面太过美好,便忍不住地动手画下来而已,绝无恶意。”
见他言词恳切,态度谦卑,慕云霆也缓了口气,说道:“这画你不能带走,我不希望我跟夫人成了众人欣赏的画中人。”
沈青黎也好奇地走过来看,暗暗吃惊,这画画的虽然是两个人的侧影,但是画的当真是栩栩如生,甚至把她鬓间钗环上的花纹都画的清清楚楚,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副放大了的黑白照片。
“这位公子好不识抬举,我家公子乃是此地大名鼎鼎的画圣,好多人慕名重金请公子为他们画像,我们公子大都婉言拒之,说无缘不动笔,不想,今日主动为公子画像,却受到公子的嫌弃,小人替公子不平。”青衣书童愤然道。
“晴天,休得无礼。”年轻男子忙喝住那书童,收起画卷,径自送到慕云霆面前,好看的凤目闪过一丝尴尬,薄唇动了动,“恕在下鲁莽,失礼了。”
慕云霆接过画,刚要撕掉,却被沈青黎拦住了:“世子,不管怎么说,这画上画的是我们,你怎么能撕掉呢!”
这里又没有照相机,难得碰到一个画画的高手,画了这么好的一副画,怎么能撕了!
慕云霆只得停了手,顺手把画递给了她。
沈青黎见画画的男子眉间似乎舒了口气,便又问道:“公子,这画,我们买下了,多少银子?”
慕云霆闻言,脸一黑,顺着沈青黎的目光看过去,眼前这年轻男子眉清目秀,身穿一袭半旧不新的长衫,虽然袖口处有一小块补丁,整个人却显得很是干净清爽,举手投足倒也有些大家风范。
“在下未经许可,就画了公子和夫人,已经是鲁莽了,哪里还敢提银子?”年轻男子拱手作揖道。
“这位公子技艺超群,画出来的画惟妙惟肖,实属上乘之作,怎么不敢提银子?”沈青黎小心翼翼地把画卷了起来,莞尔一笑,说道,“我们出来游玩,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公子不要嫌弃少就好。”说着,拽了拽慕云霆的衣角。
她才不相信这人是什么画圣呢!
有画圣穿着破鞋出来四处招摇的吗?
多半是个落魄的秀才罢了!
慕云霆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扔了过去,拉着沈青黎扬长而去。
“哇,公子,一百两啊!”青衣书童惊叫道。
遇到贵人了。
“咱们去京城。”年轻男子收起银票,顺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轻斥道,“以后不准你再说我是画圣,再瞎说我糊了你的嘴。”
“公子,在小的心里,您就是画圣啊!放眼大梁,有几个人能赶上公子的画艺的?公子当之无愧啊!”青衣小童挠头道,再抬头,却见自家主子已经走出好远了,顾不得说什么,忙背起包袱,撒腿追了上去。
“看看你,被骗了吧?”树后,慕云霆也敲了沈青黎一下。
呵呵,真敢吹!
“我早就看出来了,好不好?”沈青黎笑笑,说道,“我其实是看见他鞋破了。”
话音刚落,头上又挨了一下:“以后不准你打量别的男人,记住了!”
还看见人家鞋破了,观察的那么细干什么!
“好,以后不看了,只看你一个人,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笑着,却见周掌柜的匆匆走来:“世子,茶庄里来了一位公子,说有要事要见世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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