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千里冰霜,只取沙中世界;万里雪飘,且看月中明月
砰。
砰。
砰。
砰。
砰。
如果你现在站在极北冰原的大地上,你会看见一只脚。
这只脚的脚面比地面高出大约三百米,而身躯全长在五十公里左右。云朵只能在他的膝盖处飘荡。
而在身躯的顶端,有一颗巨如山岳的头颅,小湖般大小浑浊的独眼紧紧盯视着远方。
远方,北地的极光如水蛇一般在大气中间层中游动。
然后巨人,或者我们可以称它为泰坦,仰起胸膛,朝着宇宙咆哮。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出现过的最大的生物。
巨人的头顶上,站着两个渺小的人影。
接近电离层的空气已经稀薄到了正常生命体难以忍受的程度,而磁暴现象比近真空更凶险了十倍,但这两人却视若无物,就这样轻松自如地站在已经近处于外层空间的大气层高处。
“这就要成功了吗。”二人中的白袍年轻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远方极光处出现的无数细小黑点,“那些神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战斗力。”
“进化的力量并不能创造一切,北地神族的进化程度是半能量体,高端力量已经稳稳踏入了天阶,他们的附属种族如果要通过自然进化途径达到这样的境地起码还要……十万年。”另一个白色大衣女子在面前的虚拟光屏上敲敲打打,黑色的大麻花辫在腰际晃来晃去,“等收集完数据我就要回月球处理这次的实验数据,收尾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尽快拿到智慧之核。”白衣女子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不然我不能确保八成以上的成功率。”
“等回收进化之核后,我跟莉莉丝就会去非洲走一趟。”
白袍青年转过身,看着面前无数光点汇聚成的光流之海,淡笑了一下。
他的背后是数十个同样高大的泰坦。
神族战士们奋不顾身地冲杀,瓦尔哈拉数不尽的英灵,披坚执锐的女武神,掌管神枪的神王,在众神的黄昏跨过虹光之桥,向着毁灭世界的神魔冲锋。
无可抵挡的敌人从三个方向进击,其中一个方向是无尽的泰坦军团,他们力大无穷,不死不灭,无论多重的伤势都会在瞬间恢复。似乎大地诞生出这些可怖的战斗机器,然后用它们来惩罚居住在天上的神明。
另一个方向是无数的元素精灵,精灵们全身荡漾着五颜六色的光华,只有神祗的武器才能撕开这层光华。这些精灵手中掌握着永不熄灭的焚世之火,他们投出火焰之雨,燃烧着的火雨将神明的子孙烧得骨肉成灰。
最后一个方向的敌人只有一个人,黑袍中包裹着恶魔的身躯,背后,长达十几米的巨大蝠翼如同战旗一般高昂。黑袍中伸出的手指如同死亡的律令,每伸出一指,就有一名神明陨落在无垠的雪原上。
最高大的泰坦,身姿达到了惊人的两百公里,高呼着投出虚空中唤出的巨石,比起地球上最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体积还庞大的灭世陨星,轰鸣着以自然的无限伟力碾杀一切。
“做得好,阿特拉斯。”白袍青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奇异的锐齿白牙,不像是人类,反而像某种凶残的爬行动物。
本可以将整个大陆撼动的陨星悄无声息地轰破了某个境界的屏障,坠入了某个未知的空间,连接两个世界的虹桥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独眼的神王在空中举起它永不失手的神枪,以无可匹敌的神力投出。每次击中一个泰坦的心脏,这柄神枪就会回到他的手中。
一名巨人倒下了,又一名巨人倒下了。
第三次掷出,黑袍中苍白瘦长的手接住了神枪,手的主人端详了长枪一会儿。
然后神枪再也没有回到神王的手中。
十二个小时过去后,最后一粒光点黯淡地坠落在地面,然后彻底熄灭了。
白袍之人、黑袍之人与灰袍之人一同踏进诸神的国度。
在他们眼前,世界之树以其俊伟之巨姿屹立于虚空之神国。
它的根系之粗大无边无际,树冠遮挡住了整个天空。
在这片奇异的天地里,世界分成了三层大陆,每一层大陆又分成了三块陆地。
九块陆地,九个国度。
而世界之树贯穿了三层大陆,或者说九块陆地围绕着世界之树缓缓旋转。
“如果不是在异空间里,光是这棵树就会引起地球重力失调吧。”灰袍之人若有所思。
“树冠已能够覆盖整个欧洲大陆,我们可以直接在树干上垂直行走,因为它的质量带来的的引力已经大于这片虚无之土。”
白袍之人划开缝隙,三人一起踏入,然后在下一秒来到了其中一根树枝。
在这根最为细小的树枝上,也可以建造一座繁华的城市。
三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然后白袍人坐下,抽了根烟。
没有风,但是无数巨叶微微拂动,刷刷作响,就像是响彻世界的一声叹息。
“依附于它的生命从它这里得到了进化的力量,然后成为了神明。而就在这一天,那些神明也与这颗世界之树一起,走向毁灭。”
黑袍之人抚摸着树干上的尘土,巨木的皮纹经历了千万年的红尘洗礼,每一道沟壑都成为了峡谷。
“天之核就埋在树心的位置,因为核心之间的互相干扰,如果要取出来只能硬破了。”白袍青年向着灰袍之人轻轻一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决定是你了,亲爱的莉莉丝。”
“哼。”灰袍之人掀开一直罩在自己头上的斗篷,露出了布满白色魔纹的黄种人面貌,抽出一人多高的星月型法杖,随意舞动几下,杖头的星辰便划出一个简洁的符号,一个乳白色的光球升起,瞬间笼罩了全身。
“顺手,把这个依附于世界之树的空间一并轰爆吧。”
莉莉丝举起名为星辰之光的神兵,露出微笑。
黑色的华贵马车平稳地行进着,蜷缩在黑色斗篷里的车夫一甩马鞭,鞭花在空中隐隐交织出一个字母,然后炸响在马车前慢跑的四匹骏马背上。
四匹骏马看着有些奇异,每一匹都有两米多高,全身乌黑,双目却是苍白色的,没有瞳孔。只能听见轻缓的马蹄声,马儿一声不响,只是低头拉车。
八云紫拉开车帘,探头瞧着窗外的雪景。
这里就是北国吗……
前面的车夫突然唱起了苍凉遥远的歌谣,不知名的语言,不知名的故事,悲壮中带着漠然天地的哀伤。歌声坦荡直接,转折很少,幅度也不大,不是所谓的优美类型,而是那种拥有独特气质的歌声。
“这是海盗们的歌,唱的是诸神的黄昏,诸神的陨落。”
夏洛特·斯卡雷特坐在车厢的另一角,中间的小桌上铺开了几卷羊皮纸,蓝发的吸血鬼把鹅毛笔插回墨水瓶里,揉了揉手指关节。
“为什么神祗也会消亡呢?”八云紫转过头,打开自己的日记本,用狼毫短笔——这是夏洛特给她带来的远东礼物,很顺手——写下日期。
“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神祗,只是进化到超出人类认知的生命体而已。”夏洛特温和地回答道,“万物皆会消亡,就算是宇宙背后的原始之海,也会有干涸的一天。不过那里所使用的时间,就不是这个世界所能理解的了。”
“那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神祗吗?”
“有。”夏洛特微微停顿了一下,“比如说我,以及你。”
“哼,真有意思,如果说洛缇你是神祗的话我还可以接受,但是我怎么可能?”八云紫十分好看地挑起了一边眉毛,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吸血鬼微微笑了笑,捻起鹅毛笔,重新书写起来,“假如你拥有我的双眼,你也同样会忽略【时间】这个概念。你的确会成为所谓的‘神’,但是那不是在现在,是在未来。而这个超越一切的属性将会无视于时间的坐标,在你出生之前,甚至回溯到时间的起点,我就能看到作为天之君王的你……”
“………………”
八云紫用左手支着头,很久没有说话。
“洛缇,那你是如何成为神的呢?”
“啊……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吸血鬼放下笔,想了一会儿,“我就先从我所认知的神祗开始说起吧。”
“阿紫,你应该知道原初之海的存在吧?”
“那是初级术者入门的前言就提到过的啦。”
“我们生存的世界,建筑在无边无际的能量之海上。即所谓的原初之海。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都由原初之海的能量构成,这片黄金之海是一切的起源,也是一切的终结。”
“假如把原初之海当做河床,那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就是河水,时间就是河水的流动。不同的世界,也许就是不同的支流,与我们的世界平行,偶尔交错。”
“在世界的底部,有若干古老的力量,就像是从河床上生长出的植物,扎根于原初之海,却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在我们生存的星球上,有若干个这样的存在,他们是某种力量的投影,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却与智慧的力量融合,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情感。”
夏洛特的声音越说越轻,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渐渐组成了一个混乱难明的繁复图案。
“于是那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生命……就是神。或者说有另一个更艺术化的名字……众天之君。”
“我的源头是【因果】,自身意识大约在……五万年前觉醒。那段时间是史前人类文明兴起的高峰,因果的力量无止境地上升,而我也因此降临在一个史前人类身上,得到了觉醒的契机。”
“到后来史前人类文明与众天之君分裂、众天之君的内战爆发……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蓝发的吸血鬼摘下自己的茶色墨镜,仔细地擦了擦。
八云紫运笔如飞,刷刷刷地在笔记本上高速书写着,字迹颇有东方一位曾用头发写字的狂人风范。
“世界上一共有几个天之君?”
“开始的时候……在我们这颗星球上大概有十二个。”
“现在呢?”
“按照不同的计算方法和评估标准,会得出从三个到两百五十七亿个这样不等的答案。”
“……”
“现在有何感想?”
八云紫稍微停下笔,然后思考了一下。
“稍微有点期待,面对已经确定的命运,然而又有点恶心。”
夏洛特把眼镜放在桌上,安静地听着少女的话语。
“我以前跑步锻炼身体的时候,就很讨厌绕着圈子跑,一圈一圈永无止境的重复,我喜欢沿着一条笔直的路前进,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不同的风景。”
“那就是我每次使用完能力之后的感受,真是很抱歉。抬起头看着我吧,我来消除你的痛苦。”
夏洛特的声音忽然飘忽起来,八云紫不经意地抬起头一看,那双黑洞一般的眸子又将她吸了进去。
“这么早就向你揭开故事设定的真相,犯了剧透的罪。昆仑可是不会放过我的啊。”
吸血鬼重新戴上眼镜,不禁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
二十秒后,重新调整过的世界里,八云紫开心地站在马车顶上,用一柄猎弓愉快地虐杀附近的不幸野生居民。
前面赶车的狼人莱蒙一边感叹年轻少主的活力,一边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极北冰原上,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纤细身影缓缓前进。
一边诅咒着正在豪华马车上兜风,同人不同命的同伴,恢复人形的商薇蓝继续探寻着附近灵力的波动。黄色的狐狸耳朵挺可爱地竖着,不仅仅是为了卖萌和勾引无知痴汉,也是为了增幅自己的感知能力。
由于要探寻的东西可能深藏在岩层中,所以她放弃了速度更快的遁法,纯凭七感去一步一步寻找自己的目标,虽然速度慢了些,但是现在,她还有足够的时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兜帽下的两只狐耳微微动了动,感知万倍强于正常生物的天狐触摸到了某种残余的气息。
“……找到了,神族的残留遗骸。”
神圣的遗物就埋在大约两百米下的冰层中,自身能力不是破坏侧的商薇蓝没打算一路挖下去,也没考虑用遁术,只是盘坐在地上,三昧般若齐结,空明虚实心魔变幻,举世无双的天狐幻术勾连天地气机,逐渐演化出了北欧神明的形象。
数百年前的战场绘卷徐徐展开,震动天地的神战在商薇蓝的眼前轰鸣,三位天之君的亲临令商薇蓝自我施加的幻境都险些崩溃。
“奥丁、芬里尔、尼德霍格……都是战斗系的吗?通过能量强度判断,进化之核如果只是让能力自然散发的话只能催生出准天阶的生命,而神王奥丁能够达到天阶上位的水准原因是……自我献祭进化吗……真是厉害……”
“值得注意的是芬里尔和毒龙,以及那柄遗失的冈格尼尔之枪,都是特质系的杰作。虽然从能量水准来说差了一些但是从破坏力来说……这些家伙才是最麻烦的敌手。”
“该死……能够控制进化方向催生出特质系的生命……这样好用的能力落在那个女人手里……那可就有趣了……应昆仑呀应昆仑,你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喃喃自语着抬起了头,商薇蓝突然将头转向了比这里更北的极地。
她一手捂住额头,强忍住身体里波动的涟漪,迅速结了不动根本印,然后取出了几颗血红色的宝石吞了下去。
“……因为接近寒冰王座而苏醒了吗……给我继续睡着吧……如果有可能,睡到世界终结的那一天吧……沉睡的冰海舞者……琪露菲亚诺……”
“我拥有世上最优秀的灵魂……区区天之君王的核心……怎么可能驾驭不住……”
以商薇蓝的身体为圆心,半径数百米的球体空间内,一切物体都瞬间汽化,一万两千吨寒冰俱化作弥漫天地的超温白雾,升腾到了数千米以上的高空,然后在下一瞬间重新化作冰冷的雨水,轰然倾泻下来。
“一不小心……把神族的遗物也分解了……真麻烦……”
商薇蓝披上白色斗篷,从漫天暴雨中缓步走出。身后的巨洞被无量雨水重新填满,然后渐渐重新凝冻起来。
似是不经意,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一眼。
“她似乎发现了。”
“……没事。现在异常生命监测系统能成功建立观测关系的没有几个,能够跟了她这么久已是意外之喜。”
“刚才的大雾让光学观测失去了追踪目标,灵力扫描只扫描到了一整片灵力异常区。由于那块地区是曾经的行星级战场,所以电磁探测也失去了效力……如果我们……”
“没关系,所有卫星里都有她的频率资料,让它们保持全频道扫描就行了。”
“如果要找的话,用我们新研制的逻辑推算仪还是可以……我明白了,院长。”
八意永琳坐在力场上,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在面前的力能空间上。
“你有心事?”
坐在她对面的黑发少女也投下了一粒棋子,正好逼住了白子的棋路,而这问句就像是另一着落子,试探着对手的虚实。
“何以见得?”
银发的月球第一研究院院长毫无表情地放下白子。
“你的行为习惯告诉我,在我们十七万零三千六百四十四次的对决中,你很稳定地在一千三百手到两千七百手中输掉,而那些输掉的步数虽然看似随机,却每五千次都能通过排列组成一个正态函数。而今天你的棋路脱离了以前的固定算法,虽然改变不大,却拥有了更灵活的机动性……这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我,你没用那个输入了你思维模式的光脑应付我,而开始用自身的智力来跟我决一胜负……根据我的计算,拿出真本事的你将在三千四百到三千八百手之间投降。”
“公主殿下,以后不可以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身为皇室继承人之一的你切不可轻易露出底牌。”
银发的科学家少女,不,应该是少女科学家,略微有些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没关系啦,我只会对永琳你展现出这一面。而绝对坦诚也是我博取你好感的一种方式,通过这种方式,我对于你再无隐私,我的思维模式完全对你透明……这样的配合才能将失误降到最低。当然也有大约百分之七十的理由是为了通过展现自身的智力来让你产生挫败感而获取我自身生存所必需的优越感……”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愤怒的人民打死的喔。”
与板着脸的八意永琳不同,黑发少女似乎很享受这种对话方式,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八意永琳身边的光屏突然显示出一封通知,银发少女扫了一眼就丢进了垃圾信息栏,稍微叹了口气,然后将一个无线装置插进了自己的脊椎。
“有意思……抱歉,我去开个会,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的计算力会稍微下降一些,你接着玩吧。”
“真讨厌。”黑发少女不满地把力能发生器关了,随着19x19x19的三维力场黯淡下来,所有的黑白棋子也渐渐变成了光粒,“那个光脑的一切思路我都摸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左半脑跟右半脑玩也比这个有意思啊。”
“要不再加一条规则?”分离了一部分思维的八意永琳提议。
“加什么规则?”
“上一次加上的规则是所有棋子只有三百六十五手的寿命,这一次就加上十二个特殊棋子,每人六个。这十二个特殊棋子寿命无限,根据距离这些特殊棋子的空间直线长度,己方棋子可以获得与距离呈反比的寿命加成如何?”
“……嗯……试试看吧。”
世界一如既往地前进着,舞台的主角们南辕北辙,却渐渐接近最后的布景——但是至少在现在,大部分人都很悠闲而愉快,嗯,除了正在挖冰的苦力小姐、和忍耐着月都七人议会那长篇大论的废话开场白的科学家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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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到开始莱蒙唱起那支歌谣的时候,我心里想到的其实是左小祖咒,于是就真的用《乌兰巴托的夜》来做写作bgm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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