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卤子,黄小豆把师父那碗推了过去。自己也坐下来把剩余的卤料一股脑倒进自己碗里。筷子挑拌一番,便吃了一大口,顿时满足的眯起了眼。
丰千仇也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但说不上如何美味,只是有一种……很亲切?或者说,很温馨的感觉。
“你停了食堂的饭食?”
黄小豆虽然一直表面淡定,但实际上心里早打鼓了,听到这句话反倒是松了口气。
“嗯。”他点头。
“为什么?不觉做饭浪费时间吗?”
“浪费时间?”黄小豆反问,丰千仇不言,只看着他等他回答。
黄小豆听闻此句,想起的都是当学生时老师、父母、亲戚等长辈们所教育的话:
不准玩游戏,说那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的东西。可她却纳闷这东西为何会如此吸引人?若是如同毒/品,为何没有法律来禁止一下?而且很多人为此一掷千金,那些钱都去了哪里?总不该凭空消失了吧?她也曾帮同学打一个星期的装备,还练了些小号而得了些钱,让她买了一个复读机,那个学期她的英语反倒有些长进,那这玩游戏到底是对是错?没收租来的《西游记》《笑傲江湖》《海边的卡夫卡》……然后批评同学们的作文为何写的那么烂!语文为啥不及格?
不准疯疯癫癫,说女孩子该有女孩子的样子,要不然以后怎么嫁人,女孩子家不该和男生走的太近……不和男生走的太近,那你们为啥责怪大表姐年过二十五没嫁人?女孩子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吗?“人生得意须尽欢”只是针对男孩儿的吗?那为什么我们女生要跟着一起背?
不看好念书,说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考上大学能干啥?还不如回来种地做饭,出去打工也好啊,谁谁家的闺女在县里餐馆当服务员一个月赚几百几十块钱……
黄小豆放下筷子,回望丰千仇,“师父,那您可否告诉徒儿,什么是浪费时间,什么不浪费时间?”
丰千仇见此,便也放了碗筷,道:“好男儿成大才,立大志,做有用之事。这无用之事做起来自然就是浪费时间。”
好吧,他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儿身。
“那什么是有用之事,什么是无用之事呢?”
“做通往大才之道的事便是有用之事,虚度光阴、眠花宿柳、伤风败俗即为无用之事。”
“师父,您说的太笼统了,什么是虚度光阴?什么又是大才之道?”
“无所事事,生无所求,贪睡贪吃,难控己身欲/望,此为虚度光阴;大才之道自然是功法修行,不一定扬名立万,只求济世苍生,造福后世。”
“那吃饭呢?吃饭算有用的事还是没用的事?”
丰千仇颇有些无奈,但神情不显,顿了顿才答:“吃饭活命,有命在才有时间。”
“那吃饭有用,做饭就无用了吗?”
“既然别人可做,又何必自找麻烦。”
“那别人可做,为什么我不能做?”
“你是我丰千仇的徒弟,掌门的徒弟,怎能同厨子相提并论?”
“师父你这是歧视吗?”
“歧视?那在你眼中我和厨子毫无差别吗?那你为何不去食堂拜师,而是跟我回了这凤凰居?”丰千仇难得语气中露出些许火气。
黄小豆到此噤了声。他自然不可能去拜一个厨子为师,毕竟他对做饭没有那么喜爱。做个家常便饭还好,若是做出些名堂来,他还差的远呢。
黄小豆面对那犀利的目光终是低下头去,“师父,徒弟并不是故意为难您,而是这些问题真的困扰我很久了。先不说有用没用的问题,单就说,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
混吃等死是一天,用功学习是一天。万人敬仰是一天,万人唾弃还是一天。人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行吗?”
“那你是想过万人敬仰的一天呢,还是万人唾弃的一天呢?”丰千仇火气未消,问道。他堂堂青山门掌门,只有他为难别人,哪有被为难的时候?!
黄小豆抿了抿嘴,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如果可以被“万人敬仰”,那谁又想过万人唾弃的一天呢?
丰千仇见他不答话,教育道:“要记得这世上不止你一人,人活着就不能不看别人的脸色,不顾别人的感受,太过自我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或者弃如敝履!”
一时间这一方院落安静的落针可闻。
丰千仇眼中几番情感,最终化为平淡。
他淡淡道:“所以才智人,不肯自弃暴,力欲争上游,性灵乃其要。”抬起头望着头上的一方天空,徐徐道:“若不想争上游,那你为何而来这凤凰居呢?”
闻听此言,黄小豆心中某根不曾在意的弦噗的断了。
是啊,说是为了给花知扇找个更好的师父,难道自己就从未为自己考虑过吗?
“为了山后的桃子吗?”见他不吭声,丰千仇忽然道。
黄小豆心中一惊,怯懦的抬眼,一旦碰到丰千仇瞟来的眼风便又低下头去。
“师父您……都知道了啊……”桌下暗暗搓着手,万万没想到这事也别师父知道了!
“一个桃子二铜币,听上去似乎很划算啊。”
黄小豆的头又往胸口埋了埋。知道的还这么清楚。
“看来你也明白此事说起来并不光彩,若不然你在羞愧什么?”丰千仇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若是为师告诉你,那些桃子吃了不仅消渴饱腹,还能使人灵台清明,此时练功可事半功倍,以往练功的瓶颈说不定此时一思便透,其价值远不止两个青山灵台铜币。你是否悔不当初?”
黄小豆瞪着大眼猛地抬头看向丰千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丰千仇对他这表情很是满意。抬手拿了筷子,在桌上点了点,继续吃饭。
“明日即是祭祖日,你的衣服明早便会送过来,记得好好梳洗,为师不指望你能给太阳峰长脸,但若是丢脸,那就别回来了。”
黄小豆哪还有心情去计较那些大道理,匆匆答了句:“是,师父!”又乖巧过头的补充一句:“弟子谨遵教诲!”
心思如麻的抓起筷子也打算继续吃饭,这才想起,“师父,那个……祭祖日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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