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见到那人之后,浑身哆嗦起来。
来人便是陆文昭,曾亲手宰了自己师妹的陆狠人。
不过这一年来深入简出,精神状态一直不佳,但也没像沈炼那般扔了锦衣卫职务。
今日各方面的消息,也全部由陆文昭负责打探。
尤其当对方说出那句有消息后,朱由检几乎站不住身子。
他一把搀扶着旁边的梁柱,结结巴巴问道。
“文昭,如如何?”
陆文昭抬头看着信王,压下心中狂喜。
“殿下,西苑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在荷花丛投水自尽,魏忠贤等人舍身相救。虽最终救起,但耽搁时间太久,此刻生死不知,恐已殡天”
轰!轰!轰!轰!
朱由检听了陆文昭的话,脑中响起万道惊雷。
什么!
投水自尽!
我大哥竟不是因为宝船倾覆落水,而是自己跳进去的?
魏忠贤竟还舍身相救,和众人将我大哥救起?
如今生死不知,恐将殡天?
朱由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一把抓住陆文昭将他提了起来。
“说!告诉孤,什么叫恐!”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
“恐!”
我大哥到底死了没有!
为何投水自尽,若他没死,得知了我的谋划,是否立刻将我诛杀?
朱由检情绪激动至极,俊秀的脸变的无比狰狞。
陆文昭被对方抓的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勉强说道。
“殿下皇上在荷花丛中留下一句诗,又说了一句话后,便跳进水中。”
“宝船上的魏忠贤见状,立刻跳下去救,他一跳更多的人也跳了下去,耗费约摸盏茶时间,终将皇上救起”
“他留下了什么诗,又说了什么?”
朱由检越发疯狂。
“好像是绿水长流舟自悠,人间如梦船难留”
“还说这世上最痛苦的是所有人都盼着你死,无一人盼着你活”
轰!
朱由检脑袋再炸,无力的松开陆文昭,靠在柱子上大口喘息。
绿水长流舟自悠,人间如梦船难留!
所有人盼着我死,无一人盼着我活?
大哥啊大哥,你早就知道谁要害死你吗!
可你到底死了没有。
朱由检又激动起来,冲着陆文昭大骂。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还不继续打探消息!”
“若是陛下醒了,你我都准备悬梁自尽去吧!”
陆文昭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咬着牙正要点头。
谁知信王府的总管太监王承恩,却狼狈万分跑了进来。
“殿下”
“王府外来了两队锦衣卫,要殿下即刻进宫面圣”
话没说完。
朱由检神色再变,哗啦一下瘫坐在地。
完了!
一切全都完了!
同一时间。
得知皇上落水,整个京城也乱起来了。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不断派出下人外出打探最新消息。
可没走多远,就遇到五城兵马司的驱逐,以及东厂和锦衣卫士兵厉声呵斥。
甚至,御马监里的近万名军士也同时出动,接管四九城内一切安防保卫工作。
无数卫兵捏着腰牌在城中奔驰,同时口中高喝。
“东厂提督魏公口谕”
“即刻起,实行全城昼禁!关停一切大小商铺,所有人立刻返回家中。一炷香后,敢在街上穿行者立斩!”
百姓见状,纷纷吓的抱头而窜,谁也不知发生何事。
不仅如此,四九城的四重宫门也开始关闭。
先是最外层的外城七门,包括永定门在内慢慢合拢。
随后是内城九门,皇城六门、紫禁城六门。
二十八座大门在三刻之后,全部关闭上锁。
半个时辰后,整个四九城全部封禁,任何人不得外出进入。
看到这一幕,无论百姓也好,又或者是文武百官、朝中勋贵心里都凉了半截。
咱大明朝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关闭所有城门。
那种情况便是
皇帝驾崩!
有机灵的商人开始准备白布,囤积居奇,等待迎接满城缟素的到来。
很快,文武百官也得到诏令,齐聚午门之外跪下,静静等着最后的消息。
现场隐隐有哭声传出。
没人知道,是在悲伤天启皇帝的死亡。
还是在悲伤自身命运的转变。
这一刻,无论东林党人,还是阉党,又或者是大明真正的忠贞之士,全部将脑袋放在地上,惴惴不安。
养心殿内。
“谁敢在嚎哭一声,咱家立刻斩了他的脑袋!”
魏忠贤嘶声厉喝,让整个大殿一片安静。
什么太医、宫女、太监、侍卫全都吓的跪在地上,连缀泣之声也不敢发出。
“厂臣啊!”
一道虚弱的声音发出,软榻上的朱由校无奈笑了。
“你吓唬他们作甚,朕反正是要死的,他们连哭都不能哭了?”
刚刚还满脸杀气的魏忠贤,扑腾一下跪在朱由校的身边。
“陛下啊您这是何苦来哉!”
老阉奴满脸泪痕,哭的一度失声。
他打死也想不明白,朱由校竟已知悉了一切。
不等旁人将他害死,而是选择了自尽。
他甚至将拥有避水功效的【定海神珠】交给皇后张嫣。
若非第一时间魏忠贤跳水救援,恐怕面前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咳咳咳”
朱由校再次咳嗽起来,不过越发有气无力。
他的脸色惨白,好似秋日霜降,又好似凛冬大雪。
他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但眼神却充满炙热。
“呵呵,厂臣啊”
朱由校摸了摸魏忠贤的头发,对方满头白发依旧湿润。
那是不顾一切拼死跳下湖中带来的水渍。
仅这一点,朱由校就觉得自己死的释怀。
最起码临别之际,还有人在意朕的死活。
“莫要哭了,厂臣。你说你,为何还要救朕,为何不让朕就葬在荷花丛中?”
魏忠贤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朱由校却笑了:“行吧,救活朕,朕还能和你多说几句。”
“朕这便要去了,今后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临终之际,他还是放不下这个一手将自己抚养长大的阉奴。
“陛下!”
魏忠贤看着朱由校的模样,也明白皇上再救不回来。
能从水中捞起并救醒,恐怕已是万幸。
对方脸上的黑气之浓郁,让魏忠贤瑟瑟发抖。
“莫要说这些事了,陛下!莫要再管小臣,只是您”
朱由校却执着又问:“厂臣,告诉朕,今后啊今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魏忠贤只好忍着悲痛,将想要辞官回乡养老的打算说出。
“呼”
朱由校听完,扯动嘴角。
千言万语再不多说,明白魏忠贤已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个选择,当保他得个善终。
“朕的皇后呢!厂臣,去唤朕的皇后进来吧。朕还有些话要对她说”
朱由校抬抬眼皮,却没有看到张嫣,忍不住问道。
魏忠贤却神色一滞,万分为难。
“陛下,皇后娘娘她”
“就在养心殿外,可一直忙于后宫事宜,安抚各殿嫔妃,没有进来。”
魏忠贤的意思很明白。
张嫣不想见你。
朱由检神色一黯,随即释然。
“罢了,罢了!不见也罢。”
“最终,是朕辜负了她,说给她摘回荷花也没能做到。”
“陛下”
魏忠贤心中疼的已无法呼吸,只能哭着再喊。
朱由校又摆了摆手。
“行了!说过莫要哭了,厂臣。”
“去吧,朕的时间不多了。去唤内阁诸位大臣,唤六部尚书,唤朕的御弟信王进来罢!”
魏忠贤心中再抖,终于明白,朱由校要开始交代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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