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从大神口里一出,小萍当时脸都吓白了。人鬼殊途,活着的时候再怎么爱的刀山火海,人死帐烂那是两码事。人鬼情未了,只能存在于电影和故事里,就像宁采臣爱聂小倩爱的死去活来,假如他之前要是知道兰若寺有鬼,估计打死也不会在那个地方留宿。
小萍战战兢兢的问:“你……你现在想怎么样啊?”
大神连抽泣带哽咽的絮叨:“我想回去跟你一起过日子啊。小鬼天天抓我,打我,我遭老了罪了。我就想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二神一看死鬼王松语无伦次,还想劝两句,小鼓一敲小铃一摇唱道:“人活一世屈指算,顶多三万六千天,家有房屋千万间,睡觉只占三尺宽。猛虎不在当道窝,困龙也有上天时,悬崖勒马收缰还,船到江心不漏迟。龙窝沙滩遭虾戏,虎离深山被犬欺,得意狸猫欢似虎,落毛凤凰不如鸡。阴间也有阴间律,哪能容你随心欲,劝你一声别作妖,早去托生早得报……哎哎——来哟!”
二神连唱带劝说的是句句有理,谁知附在大神身上的王松还打起赖来了,一个劲的撒泼打滚,怎么劝也不离开。给二神急的,冲大神一顿挤眉弄眼,意思是你装两下差不多就行了,说几句软乎话给个台阶,让苦主心里得个安慰好快点收钱走人,别没完没了的一会再穿邦露馅。
几番暗示下来,大神硬是一点面子没给,依然神色凄惨的哀求:“小萍啊,你就把屋里那面镜子拿走吧,咱俩结婚一天正经日子没过过,我心里不甘啊。”
见他这么纠缠不休,二神也来气了,他把牙一咬强唱送神曲:“我跟你讲来我对你说,好吃好喝给你预备着,要吃肥的有牛羊肉,要吃瘦的给你宰鸡鹅。兔崽子你要想吃那忘本肉,我上辽河现去给你摸。你要走,我不拦,霸王槽头把马牵,先解缰绳后备鞍,扬鞭打马滚回阴间啊——哎来哟!”
按说二神都开骂了,大神多少也得长点脸吧?可今天这位大神不知道撒了什么癔症,压根没搭理二神仍是我行我素的对着小萍各种哀求。二神心说小子,你就在这插科打浑吧,越合计越来气,软的不行来横的,瞪大眼狠呆呆的重复了一句:“扬鞭打马,你给我滚回阴间啊——哎来哟!”唱罢,举起手中鼓便朝大神额头砸了过去。
大神正跟小萍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磨叨的,被二神用鼓一砸,愣住了,抬起脑袋一脸疑惑的看了看二神,接着俩眼一翻“嘎”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抽过去了。
他冷不丁一抽二神先是吓了一跳,片刻心里领悟了:“我说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活越?原来是学了新技能想跟我这显摆呢。嗯,不错,抽的挺像。就凭这抽风劲,回头又能多跟苦主要俩身体休养费了。这小子还挺能琢磨,干这么多年了,我咋就没想起来这招呢?别说抽的还真带样,身子一颠一颠的,小脸湛青碧绿的,最难为他嘴里这白沫是咋吐出来的呢?又白又起沫,有两下子啊!”
合计着想假装施个法,呵斥呵斥王松的鬼魂以后不要来捣乱,这场神就算跳完收工。上前伸手点指想接两句厉害的词,结果再看这位大神牙关紧咬没气了。
这下二神可真慌了,也不敢继续表演下去,忙招呼小萍和同事帮忙叫救护车。电话打出去,救护车还没到,二神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想找两句借口跟苦主解释解释。嘴张开还没说话,躺在地上的大神呜嗷一声暴叫,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留在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等反应过来想出去追的时候,门外哪里还见得到大神的影子?
话分两头,咱们先表一边。放下二神和小萍等人怎么绕世界找大神不提,先说这位抽羊角风的大神,从小萍家跑出来之后一路狂飙,居然径直跑回了坎子屯。十几里路中间连气都没喘一口,这身体状态要是让来抢救病人的大夫看见能当场气吐血。
大神跑进坎子屯之后,谁也不找单认准老王家,推门不由分说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老王家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抱头鼠窜。大神一边撒野,嘴里还不闲着,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我叫你们欺负我的小萍,我叫你们欺负我的小萍,我整死你们一家子!”
老王家人不认识眼前这个逞凶的大汉,只见他身上穿着花里胡哨滴啦锒铛,像是个跳大神的,但说话做派分明与活着时候的王松一般无二啊?
王松的老娘挨了几下揍,狼狈不堪的跑到华小仙姑家求援。华小仙姑一听是王松回家作妖来了,二话不说从院子折了一根桃树枝拎在手里向王家赶来。进到屋里,大神看见小仙姑小小的个子目光如电,瘦瘦的身躯不怒自威,登时气势便有所衰减,但依然一脸煞气想跟华小仙姑支巴几招。
华小仙姑一点也没惯包,举起手中的桃树枝,像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一顿死抽,抽得大神哭爹喊娘,只差跪地求饶了。可小仙姑不解恨似的吩咐王家人:“给我拿唾沫吐他!”
老王家人也真听话,一时间屋里人都像吃了脏东西一样,呸呸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听得看热闹的四邻八里差点没恶心吐了。口水夹着黏痰雨点般向大神身上洒去,大神在这阵暴雨中先是想躲,可没挣扎两下便交枪投降,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老王家人看大神倒下了,凶中的恶气和厉害劲全涌上来,冲上前想补两脚解解恨,再把人送派出所,同时又盘算怎么好好讹点损失费。可华小仙姑一摆手把众人给拦住,围着大神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好一阵观察,越看脸上表情越疑惑。老王家人和围观的人也不敢问,只能跟在小仙姑屁股后面一起研究。
看了半天,华小仙姑脸上的疑容也没解开。最后对众人说了一句:“你们谁帮我把这人抬我家去。”转身就走了。
等爱管闲事的村民七手八脚把大神送到华小仙姑家安顿妥当,老王家人关上门开始生闷气。大大小小的物件被砸了个七零八碎,家里人不是闪腰就是扭脚,损失和医药费本该那个失心疯的跳大神的来赔,可华小仙姑偏偏又给他护住了。老老少少围在炕头上一研究,没费多大劲便达成初步共识——肯定是小萍搞的鬼,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把她从“老王家的房子”里撵出去!
老王家人如何开家庭会议对付小萍是题外话,用不着细表,咱们再回头说县城里的二神和小萍等人。
几个人想破脑袋也没合计大神能一口气跑这么远,绕着县城找了两圈没见大神的人影,打电话又不接。小萍和同事主张上派出所报案去,可二神一听报案就开始打怵,到了派出所咋叙述情况啊?难不成直接跟警察说跳大神时中邪人就跑了?那跟搞封建迷信投案自首有啥别?
二神跟小萍嘱咐两句别报案,找人的事不用他们操心后,钱也没要便自己先离开。小萍身心疲惫,在同事家接了王强,也往自己家里回。同事让她们娘俩别着急走,先在这住两天,可小萍说啥也不同意。
领着王强回到家,夜已经挺深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卧室里刚往床上一坐,才想起窗帘没拉。就在小萍再次站起身想把窗帘拉上的时候,竟然看见王松那张惨白的脸正贴在玻璃外面,眼巴巴看着自己呢!
小萍吓得魂飞破散,摔倒在地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额头包着厚厚的纱布,疼痛隐隐传来。是王强听到卧室里小萍摔倒的声音,给小萍同事打的电话让她帮忙将小萍送到医院的。
小萍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王松老娘兴师问罪的电话便打过来了。在电话中,老太太声色俱厉的责问小萍到底耍的什么烟儿炮鬼吹灯,把老王家搅得鸡犬不宁,让小萍现在就回坎子屯把事情掰扯明白。小萍哪有力气再同老太太纠缠,还是王强一五一十把王松阴魂不散的事跟奶奶说了一遍,老太太这才觉得害怕,第二天一早便拎着礼物请华小仙姑帮忙来了。
来到华小仙姑家,看见仙姑正和昨晚砸老王家那个跳大神的说话呢。这老哥,经昨晚那么一折腾眼神迷离,无精打彩,也讲不清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只记得,在小萍家哭,又跑到坎子屯来闹事的过程他是有印像的,与一般被鬼神附体完全失去知觉不太一样。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说什么,然后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用几条看不见的绳子牵引他的四肢动作。反到是华小仙姑用桃木枝抽打他以后,才完全丧失了意识。
这不成了只有在拍花子的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情况吗?
等大神把所有能说的都给华小仙姑讲出来之后,王松老娘也低声下气的哀求华小仙姑去县城里的房子去看看,她到不是担心小萍的安危,而是惦记着等把小萍挤兑走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房子变成间凶宅。
华小仙姑越想这事越有蹊跷,再加上十分同情小萍,于是便同意去小萍的家里帮着看看。可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连华小仙姑自己也给看糊涂了。就在小仙姑第一次来到小萍家里的晚上,屋里所有人——包括小萍,王松的老娘,王强和怕姐姐吃亏的小萍妹妹——全都目瞪口呆的瞧见王松的脸贴在窗户上往屋里瞅,可唯独华小仙姑一个人看不见。
这还不算,明明一屋子人都觉得房间里阴气森森,但也只有华小仙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华小仙姑自己很难理解,连说不对劲不对劲,当即决定第二天再来县城继续看。而这第二天,也正是我和安澜经历了时姥儿头七夜,走投无路来到坎子屯的晚上。
仙姑妈不太放心,自己也睡不着索性在客厅里玩着电脑等华小仙姑回来。听我们问起,顺口把老王家的事说道说道,只为打发时间。
安澜一向对民间奇闻情有独钟,仙姑妈讲的这个故事听得她意犹未尽,临了还追问:“华小仙姑到底觉得哪不对劲啊?”
仙姑妈打了个呵欠,重新拿起放在身前的平板电脑,说:“哪不对劲啊?我也不知道哪不对劲,要我看这就是个死鬼不想托生的平常事。可俺家姑娘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也没有一点鬼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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