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云端之上的仙女,不应染尘埃,而许尘只不过是一个凭些小聪明,意图接近另一痴行为不轨的小人物,俯视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要令对方遵守也理所当然,没能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这是世间常态,许尘自幼不知见过多少更冷酷的目光,脸皮早已被磨砺的厚若城墙,根本不在乎这位少女的神情,笑着回应道:“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我还真想不出来何等样的境遇,才能让人感觉生不如死。”
陈燕秋问道:“你真的很好奇?”
许尘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太危险,还是不要好奇比较安全些。”
陈燕秋静静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永远只会耍嘴皮,耍些小聪明,而对于真正的世界,却永远不敢展现出来丝毫勇敢。”
或许少女是想用这话激怒许尘,从而有理由把他好生惩治一番,也许她只是真的看到许尘表现后,有些失望,有所感慨。
然而许尘听到这句话后,忽然间变得沉默起来。
他抬头望向湛蓝一片的天空,望着天上渐渐要飘到草甸上方的那朵云,眉头微皱,开始思考起某些问题。
冬风自荒原远处拂来,吹动他的衣衫,吹动马背上陈燕秋的发丝,他没有说话,陈燕秋也没有说话,马上马下各自沉默安静。
他指着飘到草甸上方的那朵云说道:“但现在似乎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比如我可以和书痴同坐一辆马车,比如现在公主殿下你在马上,不在云上,你离我竟是这样的近。”
许尘看着她笑着说道:“你先不要生气,我只是说明一些事情,刚才说到变化,这种变化过于剧烈快速,快到我只是被动的接受,却来不及总结分析,来不及发现一个事实,所以弄出了很多问题。”
陈燕秋静静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实?”
“事实就是我已经不再是小人物,至少现在不是,那么我就不应该按照小人物的风格去做事。”
说完这句话,许尘笑了起来,酒窝盛满荒原上吹拂的冬风,眼眸映照着天穹上飘拂的白云,清新无比,自信无比。
他知道马背上的少女心理有问题,本准备了一些别的手段,小人物的手段,然而先前被对方连连进逼,他骤然再次想起临行前师傅交待的那些话。
以师傅的孤傲性格,大概会直接头顶的古冠摘下来,当做棒槌把马背上的公主打到鼻青脸肿,绝对不会怜香惜玉。
“昨天我买这份礼物的时候,对那名西晋商人说是送给公主殿下你,对方才同意卖给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价钱着实不便宜。”
许尘端起怀里一直抱着的那个方匣子,解开上面系着的布。匣子里是一盆用草架固定用纸膜保护的小花树,他撕开上面的纸膜,让陈燕秋看到里面美丽到惊心动魄的蓝色花瓣和微青枝茎,说道:“当然这时候就算把这盆异花送给殿下,相信殿下也不会对我的看法有丝毫改观,所以我只是让你看一眼。”
陈燕秋微微一怔,看着他手上那盆蓝色的花树,辩认出乃是极罕见的血莲。
“血莲……确实是好花,在荒原上卖一百两银子不贵。”
陈燕秋虽然很厌憎许尘,但她身为花痴自然爱花如痴,点评的极为客观诚实,接着她微蹙着眉头训斥道:“就算血莲耐寒,但终究是难得的植物,荒原上的寒风它怎样禁受得住,你还不赶紧把纸膜覆好收起来!”
许尘很听话,马背上的少女让他收起来,于是他便收起来,只不过收的不是手中那盆珍稀的花树,而是捧着花盆的双手。
花树自他手间滑落,瞬间落到他脚下,与坚硬的荒原地面一触,花盆像脆弱的玻璃般噼啪四散,草架纸膜全部被摔烂,里面美丽的花树顿时变得不成模样,花瓣零落,枝茎折断,眼看着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陈燕秋面色剧变,提缰纵马前上前几步,却已经无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幽蓝的美丽花瓣散落在地上,被风吹拂缓缓滚动,沾上了很多尘埃,草架纸膜覆压着瑟瑟的花树,画面显得极为狼籍。
她看着马前地面上的残花败枝,美丽若花的脸颊骤然苍白起来,眼眸里露出痛惜的神情,然后她缓缓转身,静静看着许尘,说道:“你这是在……挑衅我?”
悲剧是把人生的美好撕碎并且展现给人看。每个人眼中人生的美好并不相同,所珍视深爱的事物也并不相同,金钱美女权利知识修行不一而足。
在陈燕秋心中人生的美好,并不是那些俗世的幸福,而是与尘世无涉无言的花草,草甸下方营地里人们的死亡,不会让她如何痛心难过,即便是神殿骑兵和西晋皇家学院的学生们纷纷倒在她眼前,或者她都不会感到伤心。
而当这盆血莲在她面前摔落成泥,她真的感到了一阵心痛。
她知道马前那个年轻人是有意为之,所以心痛之余,她开始愤怒起来。
听着花盆堕地摔裂的响声,散落在草甸四周的西晋皇家学院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地上的残花败枝,看着陈燕秋公主眼眸里无法掩饰的痛心与愤怒,隐约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
天下皆知殿下爱花如痴,这个穿着玉玄门弟子服的年轻人,居然敢当着殿下的面做这种事情,那便是对殿下最大的伤害,是无耻的挑衅。
呛啷密集声起,刻着奇怪纹路的钢剑出鞘,众人愤怒地把许尘围了起来。
陈燕秋下马,向许尘方向走来,眉头微蹙问道:“我伤心愤怒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尘看着她微笑解释道:“晨间在帐内,你曾经对容姐姐说过,世界的悲喜与你无关,那么我想,我与容姐姐之间的关系,我影响了她什么,与你也应该无关,至于这盆血莲是我买的,那么我摔碎它与你无关,而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伤心难过愤怒,也与我无关,既然如此,我摔着玩你也管不着。”
陈燕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花不会言语,只会静静绽放,在你手中却沦为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对它不公平?”
许尘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草甸下那些死去的人,比如那位玉玄门的师兄,这时候也不会言语,所以这个世界对他们也不公平。当然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的角色,我在意的是你先前威胁我,那么我就要让你不高兴,这很公平。”
陈燕秋忽然问道:“你究竟是谁?”
一盆血莲碎在荒原的草甸上,看似是件小事,实际上却等若在少女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道,而且她并不是普通的少女。
所以盛怒之下,她依然在猜想许尘的身份,对方究竟是一个胆大妄为愚蠢到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是有天大的背、景靠山竟是完全不惧道佛二宗。
率先揭晓的不是许尘的身份,而是陈燕秋及西晋皇家学院学生们也很想知道的另一个身份——那匹大黑马主人的身份。
许尘把手指伸入唇间,吹出一道极清亮甚至凄厉的鸣啸,片刻后,营地北方的原野间响起响亮的马蹄声,蹄声凌乱而密集,似乎那匹马情绪非常高昂欢喜。
大黑马自远方挟尘而至,冲到草甸上,然后小心翼翼踱至许尘身旁,轻轻拱了拱他的肩头,神情显得异常温顺。
陈燕秋身后那匹神骏异常的雪马,骤然看到大黑马出现在眼前,想起昨天的惨痛经历,根本没有被大黑马这时的温顺嘴脸安慰,吓的连连后退。
缰绳从陈燕秋的掌心挣脱。
陈燕秋看着许尘和他身旁的大黑马还有他脚下的残花败枝,温婉许尘的神情终于消失不见,冷冷盯着他说道:“原来……都是你。”
许尘揖手见礼,温和说道:“正是。”
大黑马是这两日格慕慕大会所有人讨论的焦点,王庭可汗还有很多大人物都在寻找它的下落,想要把它变成自己的座骑,此时它的突然出现,吸引了部落里无数人,黑压压的人群追着它,同时来到了这片草甸。
陈燕秋声音微寒说道:“你以为有很多人看着,我就不敢杀你?先前我就说过,你们这些尘世里的泥垢,永远只会这些小聪明,而不知道实力才是一切。”
“我知道自己很弱,但我更知道实力永远不代表一切。”
许尘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伸到空中,说道:“有时候背、景靠山更重要一些。”
一名西晋皇家学院学生看见腰牌上的字,蹙眉说道:“潘家盐铺……是什么东西?”
许尘微微一怔,看了看腰牌,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拿错了。”
他换了一块玉佩,伸到陈燕秋眼前。
西晋皇家学院学生们表情微变,又有人大声喝斥道:“就算你拿了一块上等的美玉,又能说明你是什么身份吗?”
许尘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应该看的更仔细一些。”
西晋皇家学院学生们看的更仔细了一些,于是看清楚了这块玉佩究竟代表着什么,所有人同时陷入震惊沉默之中,握着神殿佩剑的手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
陈燕秋也看清楚了那块腰牌,目光微冷。
“现在还有人想杀我吗?”
许尘看着围在身旁的西晋皇家学院学生们,诚恳说道:“如果没有人想杀,那我就先走了,神殿召集的会议应该已经开始,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说完,许尘就要离开,不知为何,黑马刚刚走出几步,他忽然回头望向了陈燕秋,轻声道:“对了,大人物小人物就不说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哼!”
陈燕秋冷哼了一声。
许尘一见耸了耸肩,略带不屑的说:“不听就算了,鲁石?这个可怜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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