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还是落在了徐让的身上。
他黑色的长衫之上已经凝出血痂,这血有来自他自己的,而更多是那些蛮族士卒的。
他半跪在地上,剩下是已经铺成山状的尸骸。
贪狼的虚影围绕在他的周围,它弓着身子,呲牙怒目,喉咙中发出警告的低吼,但这却依旧掩盖不了,它眸子深处深深的疲态,甚至它曾经腥红如血的毛发如今也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不远处,破军的虚影还在奋战,他的大刀起落,便会有十余位蛮军成为他的刀下亡魂。可同样,它的刀上已经砍出可豁口,那甲胄之上更是布满了斑驳的血痕。
徐让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一万或者两万或者更多......
可是即使是星殒也有疲惫的时候。
拓跋元武吸取了北通玄的教训,这一次,他派出大军,以蛮军的性命,生生拖住了徐让的步伐,在与剩余三位星殒寻着机会给予徐让重创。
为此他损失整整三万的精锐,以至于这沙场之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蛮军尸首。
但他并不为此而感到半分的可惜,他觉得值得。
三万蛮军换取一位星殒的性命,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划算的事情。
拓跋元武已经看出了徐让的疲态,他知道,是时候给予徐让最后一击了。
当然,他并没有急着出手。
他深知这个世界的规矩,星殒的死是需要送葬者的。
他在等,那位送葬者的出现,那时便是他取下徐让性命的时候。
而不负他所望,在徐让再次斩杀了他手下千名士卒之后,那位青衣女子的身影再次飘然而至。
拓跋元武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太喜欢这位送葬者。
当然,作为星殒,没有任何送葬者他们会喜欢,但眼前这个女子却尤其让拓跋元武感到不安。
即使是送葬者,也不应如此强大,强大到她只是不经意间流出的某些气机,便足以让拓跋元武感到胆寒。但好在,送葬者是没有立场的,只要他不作出那些有违规则的事情,这些送葬者便断无可能对他出手。而当他真的要做些什么的时候,相信远在圣庭的圣子也定然会庇护他。
这般想着,他收起了心底疑虑,同时凝聚起了全身的灵力。
他要一刀斩下徐让的头颅,他不想再给他任何机会,以免再现当时北通玄时的错误。毕竟即使拥有圣子赐下的圣物,可想要造出一位星殒依然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一起出手,杀了他,切莫轻敌。”他沉着声音这般道。
其余三位星殒在这时纷纷颔首,显然,北通玄的临死倒戈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无论是为了蛮族的大业,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这一次他们都断然不会再有半分留手。
因此,这三位星殒跟随着拓跋元武,纷纷祭出自己最强的杀招,从四面功向徐让,几乎封死了这个男人所有的退路。
半跪在地上的徐让也在这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已经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甚至天色已经微微放亮。
同时,他也杀了足够多的人,他脚下那如山般的尸骸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他觉得这还不够。
毕竟北通玄杀死了一位星殒,做师兄怎么能输给师弟。
他的眸子中那时蹦出一道星光,头那抹暗红色的星辰似有所感,也在那时绽出一道无比耀眼的星光。
徐让的身子豁然站了起来,他身后的贪狼虚影一声长啸,声如雷霆,直抵九霄。
那远处的破军虚影亦有所感,在那时他大刀一横再次逼退如潮水般涌来的蛮军,随即趁着这个空档朝着拓跋元武的身子挥出一道集聚了他所有力量的刀芒。
拓跋元武在等着送葬者,可徐让又何尝不是。
他深知不到最后一刻,以拓跋元武那谨慎的性子断然不会出手,而一旦出手,自然是四位星殒齐动,这对于拓跋元武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同时,对于徐让来亦是极好的机会。
破军虚影的刀芒显然蓄谋已久,这一刀之中所蕴含的威力极大,在斩出这一刀时,那破军虚影便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或作一道道暗红色光消失在诸人的眼前。而同时,拓跋元武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徐让的计谋,他心头大骇,随即大神吼道,“心!”自己的身子也在那时暴退开来,堪堪避过那一道刀芒。
拓跋元武的修为极高,自然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一劫。
可反观完颜左应、铜驱象以及南破听三人便没了他这般好运。
只见徐让背后的贪狼虚影在一声长啸之后,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迎向铜驱象杀来的身影。他几乎是不求伤敌,只是用自己的身躯为徐让生生的挡下这一击。
而徐让也在此刻,猛然掷出左手所握的那一并漆黑色的长枪,直至完颜左应的身子。
自己却在那时周身灵力大盛,手持着最后一把长枪,以决然之势对上了正杀来的南破听。
那时一道金戈铁马之声乍起。
犹若铁骑突起,银瓶乍破。
那声音如此清脆悦耳的响起,又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南破听根本未有料到已到了如此局面,可徐让居然还有杀他心思。
但他的心中并未生出半惧意,他毕竟是得道已久的星殒,曾无数次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过。
他的速度在那时更快了,一道道透着寒意又锋利无比的冰刺浮现在他的身前,他不相信已久几乎耗尽灵力的徐让能突破他的防御,将他击杀。
他甚至已经想好,待到徐让看清自己的攻势,转而回防时,他与腾出手来的数位星殒再次围杀他时,徐让的眼中但是怎样的绝望与不甘。
他喜欢那样的风景,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曾不止一次的品尝过那样的滋味,当真是美妙无比,令他难以自拔。
于是一声轰然巨响蓦然炸开。
南破听身前的冰刺出乎他意料的刺入了徐让的身子,可以想象此刻这个男人的衣衫之下应当是血迹斑斑的血洞。
可南破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色,他脸上笑意凝固了。
他的身子微微抽搐,头颅缓缓底下,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俯视自己的胸膛,那里插着一把雪白的长枪,而鲜血正顺着枪身不住的往下流淌。
他终于在此刻幡然醒悟,他算错了某些东西。
他以为,徐让会收枪回防,而这个时候他便可以与诸人一道,再次取下已经力竭的徐让的头颅。
可他偏偏低估了徐让的决心。
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活着,他要杀了他,为此他早已忘却生死。
徐让看着南破听胸前那诺大的血洞,他冰冷的脸上再次浮出一抹笑意。
这一次,他笑得很好看,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好看。
算来,他已经很多年未有这样开怀的笑过。
悠远的箫声响了起来,他瞥见满脸震惊的南破听的身子开始消散。
那时他再也握不住那把那位男人留给他的枪,他的手无力的垂下。
“做师兄的,总算有做师兄的样子了。”
他这般呢喃道,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终于缓缓闭上了他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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