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王朝的下方求知门区域,拜蒙的宫殿之中,死亡卿霍兰的表情较于过往的松散而言显得格外严肃。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眼前的茉莉。
自从刚刚她触碰了这基座开始操纵它的力量将艾利欧格的本体从母神的封印之中释放出来开始,她的状态就愈发古怪,整个人都好像被那猩红色的力量所抓取而无法挣脱,她原本蔚蓝色的长发也开始染上黝黑,面目上也出现了无数道黑色的纹路,看起来格外吓人。
一开始霍兰还以为是需要全心全意掌控基座的原故导致茉莉不能动弹,但很快他便发现那基座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侵蚀茉莉的身体,让他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祭祀大人,这基座正在”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停下的话,艾利欧格魔神的封印可能会重新”
茉莉修长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羽翼那样快速颤抖着,但此刻她的小脸煞白,话语说到一半又被体内的那种阴寒之感给充斥,她连忙低下了头,随后才说道,
“我不知道上面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还有费舍尔老师的状况也所以,至少也要等到有确切的消息,或者他们回来才行。”
埃姆哈特焦躁地飞来飞去,看着茉莉白皙的手臂上很快就布满了猩红,他也不由得咬牙切齿道,
“费舍尔这家伙肯定是欠你们的,哎呀,不行,我要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拜蒙那个杀千刀的肯定”
“”
看着茉莉,霍兰好像也有所触动,但很快,他就转过头去看向外面,好像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这是”
“轰隆隆!”
“怎么回事,怎么又开始这样震了,不是上面在打吗,怎么是从地下传来的感觉?!”
霍兰的表情有些怔愣,感受着那正在源源不断从地面泄露出来的气息,他那已经失去终结的身体也好像感受到了那样的气息,久违地感受到了战栗
是死亡。
他不受控制地走出了宫殿,抬头看向熔岩的上方,很快在半空中看到了一扇打开的“门扉”,好像是某种封印的破除,将镇压于王朝之底的恐怖给轻轻唤醒。
“什么?!这是哪个畜牲干的?!求知门,不不止是求知门,这个晃动感,难道是哪个蠢才把十扇门给打开了吗?!!”
方方正正的埃姆哈特飞了出来,看着上方那大开的门扉变得格外惊慌失措,如同一只无头苍蝇那样飞来飞去,
“这下完了,上面原本费舍尔对付那几个家伙就麻烦,就算加上艾利欧格恐怕也不是对手。这下更是重量级了,怎么死亡也被放出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这时,霍兰才从那痴迷的感觉之中回过神来,可那已经平静了如此之久的灵魂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某种机会,他转过头来连忙问道,
“十扇门打开死亡会出来,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死亡的权柄会再次苏醒!上一次这玩意跑出来的时候还是在我的眼前呢,就是在这个地方的理想国算了,你不清楚也不知道,那时你还没诞生呢。你只要知道,这会死很多很多人的!现在可不是那个时候,这里没有半神,仅剩的神话种要么在睡觉要么就在上面打生打死哎哟哎哟,完了完了。”
埃姆哈特的独眼看着上方打开的门扉,又回头看了一眼宫殿之中坐在地上全身被猩红渲染的茉莉,犹豫片刻之后他才下定了决心一样对霍兰说道,
“不行,不能这样,现在还有机会。我要去上面找到那个把门扉打开的罪魁祸首,然后赶紧把门给关上,不然一旦让死亡女神彻底苏醒,这里可就乱了套了!”
“等等,你?”
霍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方方正正的就要飞上去的埃姆哈特,如此说道。
“对,就是伟大的书爵士我!怎么?”
“”
霍兰沉默片刻,随后也看向天上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去吧,我应该比你要方便一点。”
“你去?”
埃姆哈特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霍兰,老实说,他不是很信任对方,尤其是这个时候。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是要求死的,现在死亡权柄彻底苏醒即将爆发,很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在这个关键时候他去,便颇有一点肉包子打狗的意思了。
这样一去,不仅上方的事情不会有半点缓解,这边的茉莉还只有他来看守,那样可就麻烦了,可谓是两边都顾不上。
面对着埃姆哈特的迟疑,霍兰佝偻着腰从怀中抽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随后轻声说道,
“我会把那门给关上的。至于这边,费舍尔最信任你,龙廷的祭祀大人就交给你了。”
“好吧,可要说话算话啊。”
“嗯。”
霍兰无奈一笑,随后张了张手,从袖子中便抖落出了无数只扇动着翅膀的鸟儿尸体,那些鸟儿很快就默契地叼住了他身上的衣物和,将他从地面之上拉起,飞向了门户大开的求知门方向。
下方的埃姆哈特目送着他远去,心中显然还是放心不下,只可惜他只是一本书书,做不得什么大事,只能又不甘地飞回拜蒙的宫殿之中去照看被基座的力量所包裹的茉莉。
宫殿之中的茉莉紧紧闭着眉目,与那无所不在的阴寒竭尽全力地对抗着,时间在这样艰难的过程中显得黏稠,让茉莉觉得度日如年。
也就是在此时,她的耳边却倏忽传来了一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呢喃声,是从她的心底的阐述?亦或是从某个不知名的虚无而来的窃窃私语?
茉莉低下了头,宽阔的胸口不断随着喘息起伏着,很快从口中迷茫出稀薄的猩红之雾来,
“外面外面怎么了埃姆哈特先”
“额,外面就,没什么,你专心你自己吧,没事的。”
“那费舍尔老师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额,这个,他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快。”
“那个,应该”
“一千年不够五千年也不够难道要一万年吗”
“什什么?”
“可是我要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要变得”
“什么,茉莉茉莉,你在说什么啊?你听好,费舍尔现在就在上面!你冷静,你一定能见到他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但茉莉却已经不再回复埃姆哈特了,她只是低着头,紧接着突然说了一句埃姆哈特完全听不懂的话,
“どこどこにいるの先生”
“啥啥啥,茉莉,你在说啥啊你别胡言乱语啊,你要吓死我了!”
埃姆哈特愈发焦急,以为是茉莉难受得急了,所以来口齿都不清楚而胡言乱语起来,便愈发坐立不安,在宫殿里控制不住地飞来飞去了。
“轰隆隆!”
随着霍兰的上升,那即将爆发的死亡也变得愈发触目惊心,当然,这是在感觉上的,因为此刻那权柄还未完全脱身、死亡女神还未完全苏醒的缘故,从肉眼上除了能感觉到岩浆变得更加躁动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很快在那在半空中大开的虚幻门扉附近停下,站在两侧凸出的岩壁之上,他打量着那完全没有形体的门扉,思考起了该如何将它关上。
犹豫片刻,他轻轻将手伸入怀中,从中抽出了一把转轮手枪,随后猛地纵身一跃便进入了半空中展开的空间之中。
“咚!”
可飞跃到半空中时,一道包满绷带的权杖却猛地从其中伸出,在伸出的瞬间,那权杖猛地将周身包裹的绷带给爆裂而开,展开形成了一个叉形的尖端,猛地将霍兰的脖颈给锁在其中,让他即将进入门扉的身躯被控制在了空中。
“呃!”
霍兰连忙伸手捏住了那权杖的把柄,以此来防止从半空之中掉落,毕竟他可不是那群已经神话阶位的恶魔或者费舍尔,也并没有长出翅膀,要是掉下去又得被那些小鸟慢悠悠地给拽上来了。
而下一刻,从那黝黑的门扉之中便显露出了一张佝偻的、满是绷带形同枯槁的人形,他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权杖,用极其可怖的声音说道,
“是谁哦,又是一个倒霉蛋看看你,简直和我一模一样,被剥夺了死亡,只剩下被剥夺死亡时的空空如也真是可怜。”
在看清霍兰的面貌之后,所罗门便微微一愣要将他放开,于是他猛地将权杖连带着被他控制住的霍兰给拉了回来,进入了门扉后面的幽暗空间来。
“不过没关系,你知道吗,很快,很快你和我的解脱就要来了因为因为那个大人真的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
所罗门接近癫狂地将霍兰甩落入地面,他连忙扭头看向身边,这才发现他们此刻正在一处由浓郁死亡气息包裹着的深邃之处。从他们的脚底处,无数涌动的混乱物质链接着四面八方打开的虚幻门扉,数量上正好对应十扇。
而随着那十扇门被开启,那原本藏在混乱物质之下的死亡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并从混乱的气息之中不断渗透出了一种幽蓝色的光芒。
紧接着,霍兰便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响动,就像是某种存在的心脏正在强有力地跳动一样
“砰砰砰砰”
可这种心跳声却不止一个,很快,另外一个节奏韵律完全不同的心跳声也响了起来,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砰砰砰砰”
“你听到了吗,小子?”所罗门侧耳倾听着,脸上的狞笑越来越夸张,他回头看向霍兰,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吗?你知道这些声音的来源吗?”
霍兰微微一愣,那段曾经在西大陆的记忆也一点点被唤醒,他皱起了眉头,低头看着混乱物质下传来的心跳声,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无意识之神、命定之神、万物的终极赫鸦?”
是的,曾经信奉过死亡教团的他深知这位神祇的传说。
传说这位女神有一万颗心脏,每一个都以与彼此截然不同的节拍跳动着,这些心跳既是祂存在的证明,也是死亡的丧钟。而当祂身上的心跳声趋同的时候,祂就会现身赋予所有生灵以死亡。
“是啊!没错!我们现在就在沉睡的赫鸦正上方,也是当初混乱之海将祂封印的地方小子,等着吧,再过一会,死神就会苏醒,然后,我们身上所空缺的东西就会被重新赋予我们,终于可以死了。”
所罗门极其兴奋地看着身后的霍兰,随后,他连忙走到了霍兰的前面,用双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接着说道,
“我能感觉得到,你和我一样很痛苦,对吧?外人不理解我们,还以为失去死亡的我们是获得了长生,实际上他们压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死亡被剥夺的那一刻了。我们的内心,也被牢牢地定格在了那一刻,再也容纳不进任何新的事物,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内心中仅存的那些东西随着时间一一消亡,最终却什么都不剩下”
所罗门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从他身上所缠绕的绷带之中散发出的刺鼻尸臭味让霍兰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在尸体堆里打滚的日子。
他当然明白所罗门所说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意思。
被剥夺死亡,看起来是一个恩赐,实际上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正如所罗门所说的那样,他们的内心也在被剥夺死亡的那一刻永垂不朽,却再也无法接受任何变化。
霍兰所新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存在在他的眼中都不将是“存在”,而是死物。他无法再从任何人、任何事物那里获得感觉。
就像是普通人去到了施瓦利吃到了新的甜点,那应该是一道让人愉悦的美味,可对于他们而言,却完全品尝这全新的滋味,味觉上空空如也,内心中同样如此。
就像是一个得体的绅士去到圣纳黎结识了一位貌美的淑女,那应该是一次足以让人回味的邂逅,是一场爱情的迸发,可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爱情就宛如已经枯萎的鲜花,而托举着它的女士则是一块会行走的烂肉。
除了已经体验过的感觉和让他们产生感觉的主体,其余所能产生新的感觉的机会都随着他们的死亡被剥夺,被“静止”在了失去的那一天。
可这世界之中,竟只有他们两人是被静止的,没有终极的。
所以,当霍兰眼睁睁地看着他产生感情的青梅竹马被丈夫家暴致死,看到他度过童年的家乡被火炮和士兵屠戮,最后夷为平地的时候,他的所有感觉都已经死去,不再会产生任何新的生机。
所以,当所罗门的帝国在内斗中消亡,他的嫔妃、他的孩子与他们的血脉在历史中灰飞烟灭时,他的所有内心都已经被杀死,只剩下这还在挪动的行尸走肉。
身为蝼蚁的人总是幻想着“永生永世的静止”,却意味不到,死亡其实正是“犹有尽时的运动”。
当人们在构想舍弃自身的运动以得到“永生”时,却同时奢望着他得到的一切随着运动永不停歇地增长,然而,这对人类而言是始终不可能的。
因此这一动一静之间的不匹配,才是这名为“永生”的幻梦中真正的谬论,也是此刻两位不死者求死的真正来源。
“再等等吧,小子,再等个几分钟,赫鸦女神就会彻底苏醒,然后,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
在这一瞬间,霍兰或许也陷入了犹豫,因为此刻,费舍尔曾经向他许诺的、也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只需要站在原地等待几分钟就能够得到
可是下一秒,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将嘴中已经吸得只剩下一丁点的香烟给吐到了一边,对着眼前的所罗门说道,
“你死的时候,香烟还没被发明吧,老鬼?”
“什”
下一秒,他便猛地抬起了枪管塞入了所罗门的嘴巴,随着一声爆响所罗门的脑袋便应声炸开倒在了地上。
可霍兰却一点都没有迟疑,只是连忙转过头去跑到他进来的那扇门扉之前,想要将他关上。
“你这杂碎!!你脑子进水了不想死别带上我,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这门扉到底是虚幻的,霍兰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玩意给关上,伸手去抓更是直接穿过了门框进入了王朝,而同时,身后察觉到他意图关上大门的所罗门也被彻底激怒,他一边怒吼,一边将权杖给举起,猛地冲来插入了死亡卿的脑袋之中,将他狠狠地插在混乱物质之上。
“你他妈你他妈”
霍兰刚刚复活又被所罗门给插死,刚刚复活又被所罗门给插死,就在还要来第三次的时候,霍兰咬着牙就对准了他的胯下交界处来了一枪。
“哎哟!!我操!!”
所罗门捂着裆倒下,而霍兰站起来又狠狠地补了一脚,疼得所罗门直直将脑门对准他的权杖,等待自杀之后再恢复如初。
而霍兰则抓紧一切时间,一边与所罗门缠斗一边想着该怎么把这些门给关上。
别说,他很快就找到了眉目。
他发现,这些虚幻的门扉顶部都漂浮着某种闪烁着颜色各异光芒的印记,看起来和外面那些魔神印记一模一样,他思考了一下抬枪就射。
“咔嚓!”
随着一块印记被击中掉落下来,那原本虚幻的门扉也瞬间凝实起来,无风自动地开始关闭。
“咔咔咔!”
“不!!你做了什么?!”
霍兰却不给他机会,随后又连着打了四发,连续命中了剩下的四枚印记,一下子就将半数的门扉给关上。他抖动着转轮的弹夹刚要更换子弹,身后那如恶鬼一样的所罗门便怒吼着朝着他扑来。
霍兰瞬间躲闪不及,猛地被一叉匍匐着插入了身下的混沌物质之上,那一叉刚好中了他的右胸,那被撕裂的肌肉瞬间让他握着左轮的右手一松,使得手枪顺着惯性旋转着滑落出去。
“咔咔咔咔!”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们身下的混沌物质也一点点碎裂开来,周遭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剧烈,像是马上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那样。
“好啊,既然你不肯死,你就给我去看看赫鸦女神的真身吧!让祂给你赐福,让你身上不死的诅咒持续得更久,千秋万代千秋万代!”
所罗门没有杀死他让他复原,而是狠狠地将他的脑袋摁在身下的混沌物质之上,让他的眼睛死死地对准那物质的碎隙,让他直面下方赫鸦真身逸散出来的光芒。
注视真神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以前的死亡卿也对那个老不死的命运卿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阻止了他观测灵界内的“母神真身”以及“猩红之神”的行为。
“最多也不就是个死吗,我还怕死吗?”
“不,直视祂们大概不会死,只不过半神之下的存在直视神祇会受到诅咒,阶位越低,诅咒就越严重,相反亦然。”
“诅咒?什么样的诅咒?”
“让你生不如死,比现在要惨无数倍的诅咒。”
“那我闭上眼睛去观察会怎么样?”
“呵呵,你可以试试有没有用,蠢猪”
与命运卿的对话瞬间涌入脑袋,此刻,被所罗门扣住脑袋的霍兰直面迎上了下方传来的幽蓝色的光芒,即使想要闭眼也做不到的,因为下一刻,他的灵魂,他的所有意识被好像被拖拽一样沉入下方,要满足最原始的好奇,去打量那幽暗之地未知存在的真身。
在那一刻,他好像参加了一万场陌生人的葬礼那样,或是躺在棺材里任人们缅怀,或是坐在下方以泪洗面悼念死者的离去,也或是成为一个最纯粹的第三者,收取报酬主持这场仪式
这些是死亡吗?
不,不是,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在这一刻,霍兰才忽的发现,自己好像记不清自己喜爱了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的名字和样貌,也到底记不得自己是为何要离开她去外面奔波让她不得已嫁给那个打她骂她的丈夫的
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时间停在了这一秒,可下一刻,他胸口处的死亡补完手册却猛地发出了极其不洁的光芒。
“霍兰”
“徕卡”
从那无尽的幽蓝之中,一位长相一般、面容黝黑的温和女性从不洁的肮脏之中伸出脸庞,挡在了那幽蓝色光芒之前,占满了他的所有视线。
此时他才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家乡所有人都吃不饱了,自己喜欢的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是什么漂亮的人呢?
她应该是面黄肌瘦,因为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长久的劳动而变得皮肤黝黑、体态扭曲
不是自己要离开的,是因为她的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所以她的父亲才把她卖给了城里的富人当作奴隶的,这样他们一家才能有过冬的口粮
所以,那个富人压根就没有娶她,而是将她当作了玩具,才在百般侮辱之中将她给打死的。
此刻,霍兰的眼瞳猛地收缩了起来,那因为被剥夺了死亡之后而静止了不知几时的内心也终于在此刻产生了一点点流动的曙光,哪怕只有一点,却也让霍兰做出了反应。
他趁着那“徕卡”将赫鸦真容遮挡的瞬间咬着牙向后猛地顶身,让那权杖形成的巨叉撕裂自己身体的同时,猛地翻转将锁罗门给控制住,随后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霍兰也以牙还牙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扣在了即将崩塌的混乱物质之上,让他直面下方的赫鸦。
可他却不像霍兰那样拥有死亡补完手册,在看向下方的瞬间,所罗门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浑身都如筛糠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他原本佝偻的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畸变,就连紧紧缠着他身躯的绷带之中都长出了带着剧烈恶臭味的幽蓝色羽毛
“我靠!”
但霍兰却完全没理会他,只是一个滚身就将自己身上的叉子给拔出去,颤抖着将旁边的左轮手枪给捡起,艰难地上弹。
“啊啊啊啊!!”
身后,所罗门的哀嚎声愈发凄厉,甚至开始朝着某种不知名鸟类的声音转去,而霍兰也换弹完毕,对准自己的脑袋就先是一枪。
死亡过后,他又抽搐着猛地站起,带着恢复如初的巅峰状态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左轮对准了门扉上方的魔神印记,
“砰砰砰砰砰!!”
连着五发,弹匣清空的瞬间,所有门扉都开始化作实体慢慢阖上。
霍兰喘息了片刻,看着那些关闭的门扉,再估算了一下身下混乱物质崩溃的速度,应该可以在关闭之前维持赫鸦不逃出来
而他本人也喘息着将手伸入怀中,想要点燃一根香烟,可下一秒,身后那已经化作怪物的所罗门却直接越过了他,猛地伸手拽住了最后了一扇正在关闭的门扉上,一边七窍流血的同时,凄厉地嘶吼起来,
“不!不!不!不能这样我还没有死嗷我不能关上”
“操!”
霍兰叼着的烟都被吓得落到了地上,他看着那最后一扇门扉真的在他的坚持之下停下了关闭的趋势,连子弹都来不及换,他连忙拔出了旁边落在地上的叉子权杖,朝着所罗门直直冲去,一叉子没入了他满是羽毛的后背。
“嗷嗷!!”
“放手,把门给关上!”
“凭什么?!你这”
所罗门咬着喙,狰狞的、长出了无数双眼睛和外露心脏的脸庞回头朝着霍兰看去,却看着他面红耳赤、额头上青筋暴起地握着手中的叉子,想要阻止自己关上门扉。
在这一刻,看到他那坚决的目光,所罗门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说道,
“怎么怎么可能你不应该不,你怎么内心能产生新的情感的它重新开始流动了可是你嗷嗷嗷!”
“放手啊!!”
霍兰再度咬牙将这权杖全部没入所罗门的体内,感受着他内心之中开始涌动的那一点点生机哪怕这一点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都不及万一,但对于他们这样干涸的不死者而言,这一点已经宛如洪流,宛如海啸了
所罗门捏着门扉的动作一点点放松,终于在下一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后方倾倒而去,而霍兰也松了一口气退后了一步。
眼前的门扉一点点关闭,他却一点都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可下一秒,所罗门却猛地伸出巨手攥住了他,将他扔出了这即将关上的门扉。
门内浓郁的死亡气息即将化作一个囚牢,而霍兰却在门扉关上的最后一刻被扔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连忙回头看去,却看见所罗门的无数双眼睛都同时看向他,挣扎的人性在其中摇曳,却在门扉关上的最后一刻为诅咒所吞没,化作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这也让霍兰完全不理解他最后这一举动的意义。
“嗷嗷!”
所罗门的嘶吼被门扉所隔挡,而霍兰却已经愣愣地从高空之中坠落而下,他也从那最后一扇门扉之中重新回到了恶魔王朝之中的某一片区域的高空之中。
王朝依旧在剧烈摇晃,他的脑袋却还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清楚,只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快速下坠。
“砰砰砰”
耳边,那仿佛幻听一样的心跳声接续传来,他还以为是死神赫鸦的心跳声,可又觉得这心跳声单一而脆弱,不像是神祇大人那令人心悸的心跳声
于是下一刻,他这才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与他所听见声响一模一样规律的振动。
原来,这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眨了眨眼,下一瞬间整个人却直直地坠入了下方翻腾的岩浆之中,转瞬间就被吞没,消失在了其中。
“噗”
嗯
或许这样之后便能回答当时费舍尔进入求知门时产生的“霍兰掉入岩浆之中会怎么样”的疑惑了呢?
“哎呀,懒得管你这个手下败将了!王朝那边好像发生变故了,我得回去看看了!”
此刻,南大陆的最南边的海面中央,无数道在海洋之中立起的险峻高山所形成的岛屿中央,六臂的艾利欧格终于发现了那边冲天的火焰与蠢蠢欲动的死亡气息,在担心费舍尔与那边状况的同时,她猛地一下从此处一跃而起进入云端,朝着那边冲去。
而此地的崇山峻岭
嗯,在一个小时之前还不存在,只是他们两位十八阶位的神话种在此刻全力作战,将海面之下的地势都打得发生了改变,更是因为艾利欧格举起南枝山脉的好几十座山就砸过来,直接在此处砸成了一座岛屿,所以才显得那样突兀和满地疮痍。
“哗哗哗”
此刻,那些崇山之间的不平等处、脆弱处正在源源不断地渗透入海水,在旁边形成了百八十条海洋中的“瀑布”,朝着这座岛屿中央深达数百米的巨坑之中流去。
巨坑之中,到处都是散落的羽毛、深深嵌入地面的弓矢与满地的血迹,无一不昭示着刚刚这一段时间内的战况激烈。
而在巨坑的中央,一个身形残缺的人影躺在地面的龟裂中央,就连手臂也断了一只、双脚也被折断地嵌入地面,久久无法起身。
他的脸庞被血液给占满,一只还能勉强睁开的眼睛无力地看向天空,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最明亮最炎热的时候。
身旁,被太阳灼烤得温热的海水终于在离他最近的那瀑布落下之后抵达了他的身边,但却只有两三厘米那么厚,只将他混浊的意识给唤醒一些。
“输了啊”
正是与艾利欧格魔神战到最后一刻的巴巴托斯。
“哒哒”
此刻,旁边双足踩踏水面走来的声音传来,因为整个身体都被巨力击打从而镶嵌入地面,巴巴托斯也无法扭头,只能愣愣地偏斜了眼睛,看着在朝阳照射下形成的阴影中投来心疼的目光。
巴巴托斯的嘴唇颤动了片刻,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还是身边的那人影徐徐蹲下,随后跪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伸手,将他从那地面的凹陷处小心翼翼地取出,抱在了怀中。
“不必在意,甜心。她距离十九阶位只一步之遥,所缺陷的也不过是一场全面的战争而已,只是长久以来她拒绝争斗也不曾动手,今日她和你动手也真是让我意外。”
氤氲的粉红色眸子之中,是巴巴托斯最熟悉的挚爱,此刻,在一旁不掺和两方争斗的西迪终于是等来了终局,与他的爱人巴巴托斯相见。
而巴巴托斯张了张嘴,没有回复西迪的话语,只是问道,
“那阿加雷斯那边”
“也失败了吧,那边好像出了什么大事,都快把夹缝给烧了,连死亡的权柄也躁动起来,很是麻烦啊”
“这样么”
但话语到此,无论是西迪还是巴巴托斯没有动静,巴巴托斯只是伸出了手拽住了西迪正在抚摸他身体上伤口的手指。
巴巴托斯似乎是想说一些什么,例如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离开王朝,与阿加雷斯听从拜蒙的计策;也想说什么,现在阿加雷斯也失败了,那么拜蒙的计策大概是在欺骗他们而已
只是此刻,顺着外面和煦的海风,巴巴托斯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感受着爱人的轻抚,感受着他的手指拂过自己额头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拂过凹凸不平的刀口,直到让他那微眯着的眼睛也轻轻地闭上,感受起了身边的一切。
或许直到此刻,他们都没有真正地获得自由,因为种族的牵连而被母神封锁入那王朝之中。
但至少此刻,巴巴托斯的灵魂是自由的,就像是那无处不在的微风那样
谁又能想到呢?
本性如此热爱名誉、注视的巴巴托斯的结局此刻竟然只有一个观众;本性如此喜爱肉欲与极乐的西迪此刻也并未有任何索求,乃至于过分的接触都没有
只是良久之后,巴巴托斯对一切的解释才姗姗来迟,
“那个伪神不懂恶魔,也不懂我们,即使是封印也要将我们分隔在不同的区域我只是想要让你的本体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而已”
西迪闭上了眼睛,只是微笑着说道,
“啊我都知道的,甜心。”
“”
除此之外,两位魔神便再无其他交谈。
此刻,唯微风习习,海水潺潺,安静地将此地的战场画上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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