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着眼前眸子微微颤动着、好像从中潋滟出点点水光的蕾妮,费舍尔此刻竟然一时之间难以做出答复,因为潜意识里他便觉得逃跑的方法不可取。
就不说藩篱之外的具体情形如何恐怕没人知道,谁也不清楚外面对他们而言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就光是那对这个世界虎视眈眈的六位混乱神祇存在,费舍尔以及其他人都算了,难道祂们会放任拥有权柄的蕾妮大摇大摆地逃出去吗?诸神们会放任她这样逃出去吗?
但费舍尔却也无法凌厉地辩驳蕾妮的想法,因为此刻,他在蕾妮的眼中只看到了担忧和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呢?
回想起今天她与自己见面之后说的一切,费舍尔很快意识到她藏在那副自然表现之下的真实情感。
她说,她不是她那博爱无私、甘于奉献的母神前身。她做不到像祂那样什么也不管不顾地为这个世界、为人类所奉献。
她在意眼前的费舍尔,因而才会感到恐惧,因为一旦她的意识消散,哪怕无限权柄依旧会如同诞下她一样诞生下一个意识,但那终究不是她看,而是其他的存在。
她害怕当无力阻止灭世预言的迸发之后,她自己,连同着她的记忆与费舍尔一起都烟消云散。
所以此刻,那个感到恐惧的“王子”其实是蕾妮,真正要做出选择的也是她而已。
“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蕾妮。”
也正因此,费舍尔无法说出肯定的回答。
如果说“好”的话便违背了他的本心,可要是说“不好”,现在的他怎么才能让一位拥有权柄的真神位次的蕾妮不感到恐惧呢?
空头支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画出来的大饼也没有任何味道。
他只能握住蕾妮的手,开口说道,
“现在距离真正的灭亡还有一段时间,不是吗?给我一点尝试和考虑的机会,如果真的万事皆休,我愿意带着你逃离这里。”
“真的吗?”
“嗯,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
蕾妮攥了攥他的手,自先前她说完那番话之后,她便一直低垂了眸子,好似没有聚焦那样,直到现在才一点点缓和过来,
“我理解的,我也只是有一些害怕而已哈,害怕这个词是不是听起来和伟大的母神不太般配?”
“你不是祂,也正是因为有了祂的前车之鉴,你才会害怕成为祂。”
蕾妮闻言微微一笑,低声道,
“是啊,我是蕾妮,我也只是蕾妮而已。”
埃姆哈特眨了眨眼,感受到气氛终于又重新流动起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从艾丽西亚怀中飞了出来。
而蕾妮望了一眼四周,发现旁边的观众基本上都已经走光了,她的表情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模样,将刚才产生的那抹恐惧与担忧回收,说道,
“戏剧结束了,我们走吧,费舍尔。”
“好。”
蕾妮牵着身旁软绵绵的艾丽西亚站起身子来,在门外满脸微笑的侍者的类似于“您一路顺风”的客套语中走出了剧院,此刻还未到黄昏,太阳虽然西斜却还未到残阳的地步。
以伊丽莎白明显要与费舍尔共进晚餐的意图看来,之后便不会再有其他的活动了,但蕾妮却也没其他的表示,只是牵着艾丽西亚的手走在前面的阳光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走在费舍尔的目光里
张望四周,圣纳黎的人们还在为各自的生计奔波,或许再大一些的事情便是家里的亲人过世了、吃上官司了、要与自己的伴侣离婚了。
但总归一切都还是平静的,谁也不知道一个即将灭亡所有人的死神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他们每一个人,惟独为数不多知晓还要承担的存在才能感受到这种压迫和紧张,却还难以消融在身边的轻松之中,只得独自承受这一切。
宛如逆水行舟一样,蕾妮在这条路上走出去了好远,随后才微笑着看向身边还懵懵懂懂的小艾丽西亚,对她问道,
“艾丽西亚,今天玩得开心吗?”
“哎?开开心?”
艾丽西亚那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表情,甚至将作为回答的词语都用上了疑问的语气,听得蕾妮捂嘴轻笑起来。
而在得到她的回答之后,蕾妮这才笑吟吟地回过头来看向费舍尔,同样问他这个问题,
“你呢,费舍尔大人?”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阿拉,既然这样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她张开了自己的五根手指,宛如炫耀一样展示了一下她中指上的银质戒指,那么也得出了对应的答案,
“还不错,多谢款待。”
“你高兴就好,蕾妮。”
蕾妮微微一笑,紧接着说道,
“那么,也是时候要送你回黄金宫了。别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任务,这件事很关键,如果不想采用那种方法伤害小艾丽西亚的话,一定要抓紧时间,不要沉溺在与伊丽莎白的那种事上。而且你也要小心她,我的力量现在全部都投入到了计划之中,但还是觉得伊丽莎白身上有古怪,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费舍尔。”
就连蕾妮也这么说吗
“那你接下来就要返回灵界了?”
“嗯,而且接下来的时间我恐怕没有太多机会注视现实”
“我会小心的,你也是。”
蕾妮“哼哼”一声扬起了自己的手臂,宛如一个大力士一样捏了捏拳头,似乎是在证明自己的强壮,
“没办法,只好让最强的蕾妮在灵界继续保护这个世界了”
也不知道刚刚是谁差点没哭鼻子了。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但内心中的想法却好像被蕾妮给猜透,惹得蕾妮嘟着嘴不快起来,差点没用耀武扬威的粉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坏男人。
“咕咕咕!”
但最后,她还是没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只是点了点手指,领着费舍尔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而越往她带领的方向走,四周的墙体之上、楼房的间隙处也聚集了愈发多的百灵鸟们。
眼看着时机成熟,那群早已等待了多时的百灵鸟便纷纷一拥而上,将费舍尔他们身边的空间包围起来。
在百灵鸟的黑紫色羽毛的遮蔽之下,天穹处落下的阳光也变得愈发黯淡起来,倏忽间他感觉到蕾妮将一直牵着的艾丽西亚的小手递给了费舍尔牵住,随后她本人则好像退后了一步,变得若即若离起来。
但费舍尔却依旧感觉她在身边,那些百灵鸟对他的触碰就是蕾妮对他的触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在无数鸟儿翅膀羽毛的嘈杂撞击声之中,费舍尔又听到了一声她轻轻的声音,
“今天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喔但愿我不要做那个胆小的王子,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为自己的逃避找寻借口。”
“”
费舍尔刚想说一些什么,身边的百灵鸟却已经倏忽拍打着翅膀远离了他,也宛如蕾妮放开了拥抱他的臂膀那样,再睁开眼时,他眼前浮现的景象便是黄金宫内伊丽莎白寝宫外的庭院了。
“呜”
蕾妮不喜欢告别,总是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而小艾丽西亚却被蕾妮的这一手转换给弄得头脑一阵发晕,便依靠在了费舍尔的身边。
埃姆哈特飞上了费舍尔的肩膀,看了一眼天空的天色,再结合先前他们还没听到这黄金宫的最后一声钟响,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完美落地完美落地,天呐,我还以为一回来就要被那个疯婆子拿着剑追得满黄金宫跑了现在看来她应该还没回来,万幸。我们和那个什么女仆约好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待会要来接我们走,应该不会暴露,晚上就靠你自己出卖色相了!”
费舍尔瞥了一眼出言不逊的埃姆哈特,要是让伊丽莎白听到他用“疯婆子”来称呼她,怕不是要给埃姆哈特的方形身体开个瓢。
“你们先去吧,我得回去收拾一下寝宫。蕾妮来过,恐怕会留下味道。”
埃姆哈特佩服地看了一眼费舍尔,嘀咕道,
“还得是你啊。”
其实蕾妮走的时候百灵鸟差不多已经让味道散了,此时费舍尔这样说只是想要独处一会思考一下白天的事而已,
“谬赞还有,一定小心那个黛安,现在是多事之秋,艾丽西亚很关键,你一定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交给我吧。对了”
埃姆哈特原本都准备飞回艾丽西亚的肩膀上了,但到了临头又不由得犹豫起来,转头看着费舍尔问道,
“先前蕾妮说的那个提议恐怕是真的,她是真的怕了,你哎呀,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得嗯,早做准备。你认识的这些姑娘,她们各自都有对应的责任和羁绊,要让她毫无牵挂地和你走恐怕不太可能,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嗯。”
是啊,仔细一想,拉法埃尔有她的母亲,有她的龙廷,茉莉也有她的父母,瓦伦蒂娜有梧桐树,阿拉吉娜有她的萨丁女国姐妹,艾利欧格和赫莱尔也还被封印在恶魔王朝之中,伊丽莎白也是纳黎的女皇
他如何能说动她们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切逃跑呢?
送走了艾丽西亚与埃姆哈特,费舍尔便感觉身体颇为沉重起来。他缓慢地推开了一片漆黑的伊丽莎白寝宫,坐在了先前蕾妮坐过的沙发上,试图整理自己脑中的一团乱麻。
但除了目前要立刻完成的事情之外,他好像也对未来的看法有一些悲观,不知道蕾妮是不是也这样想。
他叹了一口气,力求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悲观的事情和蕾妮建议的逃跑的事情。
有时候找到了一个可以凭依的逃避借口之后,这个借口就会阴魂不散地一直干扰前进的意志。事事都预先留一个退路是良好的习惯,但在极端的条件下,非破釜沉舟便别无他法。
他背靠在柔软的沙发之上,但下一秒,鼻尖上却传来了一阵好闻的芳香。
他微微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睁开眼睛,但下一秒,一双宛如铁钳一样的手便控制住了他的双臂,让他紧紧靠住了沙发的垫背,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费舍尔吞咽了一口唾沫,仰着头看着身处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守株待兔了多久、眼睛明亮得宛如夜明珠一样地的伊丽莎白。
她注视费舍尔的目光灼灼,脸上保持着危险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刚刚去了哪里啊,我的费舍尔?”
“”
伊丽莎白伸出了手指,宛如一根头发丝那样轻轻在他的脖颈向上滑动,一路经过他的喉结与下巴,最终落到了他的唇上,好似是要轻轻将之撬开那样,
“乖,听话,告诉我,有奖励哟~”
“伊丽莎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想要知道我回来的时间然后判断我有没有找寻你逃走的证据,然后再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欺瞒我?”
“怎么会,只是担心你工作了一天身体会不会感觉劳累而已?”
伊丽莎白脸上的笑意渐淡,直至变成了面无表情,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费舍尔的唇,语气也从疑问一点点转向了肯定,
“费舍尔,你,下午一定是离开黄金宫了。该不会,是和其他女人吧?”
“”
这种时候如果是一般的费舍尔肯定就慌了,但不知为何,在与蕾妮相处之后,或许是先前还在全力思考着灭世预言的事情,导致现在的他冷静得可怕,竟然能轻而易举地从伊丽莎白的口中判断出了关键的信息。
首先,她没有抓到自己出黄金宫的证据;其次,她没有抓到自己和蕾妮出去的证据。
想想也很简单,因为隐秘的赐福,导致只能她本人才能发现费舍尔,这也意味着她原本派出去有监视作用的枢机也看不到费舍尔本人。
而蕾妮来时将黄金宫上方的枢机扰乱了,寝宫内费舍尔才刚来,伊丽莎白还没来得及装时刻监视的枢机,反而导致了伊丽莎白百密一疏,真的让他跑出去了一段时间还没被抓到把柄。
但伊丽莎白内心肯定会怀疑,他们向来心有灵犀,这种事基本一抓一个准,这不,三两句话,伊丽莎白就已经将真正的情况拆解得一干二净了。
那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当然是折中。
如果费舍尔说自己没出去一直就待在黄金宫里,伊丽莎白肯定不会信,反而会导致她愈发怀疑;直接承认自己和别的女人出去,还看了一场戏剧,送了她一枚戒指,哦,然后喜提地下室三件套,显然也不行。
所以,关键在于,费舍尔要承认自己出了黄金宫,但绝对没有和别的女人出去,而且出黄金宫也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
下一秒,费舍尔便叹了一口气,老实地承认道,
“抱歉,我下午,的确是出了黄金宫一趟。”
伊丽莎白依旧微笑着,自己的猜想落入现实,让她内心中愈发狂躁。
看起来这样不行呢,那便只能考虑将费舍尔彻底关起来才行了。
“但,我不是和什么女人出去如果真是这样,当时我不就应该和瓦伦蒂娜离开纳黎了吗?”
伊丽莎白微微一愣,内心中的情绪好像稍稍缓和了一丝丝,但还是伸手点了点他的唇,说道,
“别提其他女人的名字。”
费舍尔眨了眨眼,只好接着解释道
“我这回出去,只是想要看一看玛莎女士过得怎么样了。先前来纳黎时因为怕赶不上海尔森老师的葬礼,所以都没来得及看玛莎女士怎么样了。”
伊丽莎白看着眼前的费舍尔,内心中的情绪又无形之中缓和了一大截,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这种事”
“这种事告诉你就行了,对吧?但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而且还是和你一起去,我也必须要返回黄金宫,她恐怕也能猜到我无法自由出入黄金宫的现状。以她的年纪算了吧,我也只是偷偷看了一眼而已。”
闻言,伊丽莎白当然也明白是自己限制了他的自由,虽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怎么能一直属于自己,万一他到时候又离开怎么办?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因此产生了一点点内疚。
她原本危险的表情更加缓和,就连轻点费舍尔嘴唇的手也变为了抚摸他的脸颊,停顿片刻,她安慰道,
“没关系,等一切稳定下来我会放你自由的,费舍尔,真的。但是在那之前,你还是背着我偷偷出了黄金宫,必须要惩罚才行”
“惩罚?”
“嗯,惩罚哦”
伊丽莎白呵呵一笑,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的一双黄金眸子之下,她的笑容好像也落得了一点点阴影。
她看了一眼房间的钟表,有一些苦恼地说道,
“怎么办呢,马上就要到饭点了,不吃饭的话可不行,但我又急着想先把你吃掉呢,费舍尔”
“啊,有了!”
她一拍手掌,突然像是迸发了灵感一样,笑吟吟地看向了费舍尔,好像是在期待一场美味的飨宴那样,
“惩罚就是,把食物放在费舍尔的身上,然后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晚餐,我都能吃掉了,对吧?”
“”
等等,你说啥?()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7s 2.346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