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存档器 第九章牵手

    这时候的天空有一些阴沉。天上布满乌云，但并不是很厚，透过云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太阳艰难发出的光芒。如果说，晴天的时候，天地之间的基调是快乐、活泼的，那么，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则充斥着丝丝的忧郁和感伤。

    玉兰花之所以让人迷恋，不仅仅是因为它娇嫩欲滴，洁白如玉的外表，更因为它从一而终，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香。周世勇由衷地觉得，跟郑莹在一起相处，有着自然舒适的感觉，可以敞开心扉无所顾忌，可以暂时忘掉烦恼，就像面对一朵白玉兰，可以轻轻采摘它，可以默默感受它，而无需担心它身上是否有棘刺。

    他真的很想跟她再多处一段时间。

    “郑莹，你能陪我到处走走吗？”他说道。

    郑莹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沿着道路信步徜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疲惫的身心得到暂时的解脱。

    这样漫无目的的闲庭信步，他们都曾经做过无数次。他们曾经在红日西坠之刻，明月当空之时，或者清风细雨过后独自漫步在僻静的小路上，放纵自己的思绪，让它像柳絮一样随风飘荡自在飞扬。这时候，整个世界是属于一个人的。但是，现在和往常不同。他们感觉到有一个人已经闯入了自己的世界。那个人厚实而沉重地存在着，分享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个世界不再归自己一个人独有，而是属于两个人的。

    他们走了一段路，看见一个体育馆坐落在前方。这是一个建造精致的场馆。整个建筑前高后低，前窄后宽，圆弧形的顶棚显得特别结实，建筑外面的玻璃幕墙闪闪发光。整体看上去气势雄伟，带有现代化的气息。

    郑莹用手指着体育馆说道：“你看，那像不像行驶在大海中的一艘轮船？”

    “嗯，还真的挺像。这让我想起了‘泰坦尼克号’。”周世勇也很兴奋。

    “很想进去看一看，但是可能体育馆平时不对外开放。旁边是田径场，我们到那里走走，好吗？”

    “好的，我也想去逛一逛。校运会快来了，顺便感受一下气氛。”

    他们进入田径场，踏上了胶皮铺制的跑道。偌大的一个田径场，这时候空旷无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漫步行走。

    “过一个礼拜就是校运会了，你有去报名参加吗？”周世勇问道。

    “我哪敢报啊？我在体育方面是很差劲的。不过我知道妍如报名了，将要参加跳远比赛，最近正在抓紧时间练习呢。”

    “她也参加？我没有听错吧？”

    “这个我也感到很意外。这正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文绉绉的一个女孩，竟然也是一个体育行家！”

    “说不定她在运动会上能够艺压群雄，取得全校第一呢。我很看好她。”

    “但愿如此吧。对了，你有没有报名呢？”

    “别提了，我这个身手拿不上台面。我没有报名，倒是我的两个舍友都报了名，一个是铅球，一个是长跑。他们经常在宿舍里吹嘘自己以前的战绩多好多好。看他们那嚣张得意的样子，好像已经将冠军收入囊中似的。我对他们的实力表示严重怀疑！”

    “你的两个舍友就是你所说的大块头和另外一个面如黑炭的男生，是吗？”

    “没有错，你真是太聪明了！”

    “哪里呀，这其实不是很难猜。”

    他们俩一同踏上了草坪。草坪上是人工草皮，草皮上的绿色深浅不一，以长条状相间分布。草皮质感不错，踏上去脚下感觉柔软舒适。

    “你说要在原始社会那该多好啊，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躺下，而不用在乎那么多的顾忌。”郑莹说道。

    “原始社会的人虽然自由随性，但是只以兽皮和树叶裹身，你可要考虑清楚哦。”

    “说的也是。不过为什么不能存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它既有现代社会物质上的丰富，又有原始社会精神上的洒脱？”

    “如果我们愿意，完全可以洒脱一点啊！反正现在又没人。”说罢，他倒身躺在草坪上，360度翻滚了一下身子，继续说道，“感觉不错，挺舒服的！你也体验一下吧！”

    郑莹望着他笑了笑，在他身旁不远处躺了下来。

    太阳在乌云的拘束下，一改往日暴烈的脾气，温和地照在他们的身上。四周无人，悄然无声，秋日的午后，寂静而安宁。周世勇仰望着天空，对郑莹说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啊，怎么才能让自己什么都不想。”郑莹答道，声音当中带有一些慵懒。

    “好吧，那就什么都不想！”他缓缓地在嘴里喃喃道。

    他眼睛注视着太阳，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渐渐地感觉眼皮沉重，撩不起来，慢慢地变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隐约间，周世勇感觉冰凉冰凉的东西打在自己的脸上，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已经失去踪影，天空中飘飘洒洒，下起了点点细雨。他转过头，看见郑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坐了起来，对她说道：“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下雨了——”郑莹也坐了起来，仰望天空，伸出右手，摊开手掌，秋水般的眼眸透出柔光，“不，我现在不想回去，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可是下雨了在外面呆太久对身体不好。”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为什么呢？”

    “因为在天空下起小雨的时候，空气中带有淡淡的清新，淡淡的美丽，淡淡的忧伤，还有——我形容不出来了，反正我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周世勇胸口处有轻波浮动，思索了片刻：“那好吧，我们就在雨中多待一会儿吧。”

    “谢谢你，世勇。不如我们到其它地方走走吧！”

    “好的！”

    他们两人相伴走出田径场，几番曲折，来到了老校门前。他们在那里停住了脚步。这是中式的建筑，造型古朴，门扇之上斑斑驳驳，带有当年那个时代特有的痕迹。周世勇朝着大门的方向鞠了一个躬。郑莹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鞠躬呢？有什么说法没有？”

    周世勇说道：“这个老校门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世事沧桑，又见证了多少老前辈在这里求学，成长直至成为栋梁之材！我向它鞠躬，就是向母校的历史致敬，向前辈们致敬！”

    “原来是这样啊。”说完，郑莹也向老校门深鞠一躬，然后朝着世勇甜甜地微笑着。

    离开老校门，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校史馆，来到了世纪钟的前面。他们看到一个青铜铸成的大钟悬挂在白色的小亭内。他们走进亭内，俯身往大钟底下观瞧，看见里面密密匝匝写着许多粉笔字。有发泄情绪的，有表明愿望的，也有述说真情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他们往四周看看，发现亭子的一角还放着两根残余的粉笔。

    “我们也在里面写两句话怎么样？”周世勇问道。

    “我觉得这样并不好。世纪钟是很庄严的东西，我们无论写什么都是很庸俗的文字，都会损坏它的形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去做那些庸俗的事情。再说了，即使我想写也没地方写啊！”

    郑莹往里面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写字了。他和她相视一笑。

    “你说这个世纪钟什么时候才会敲响呢？”周世勇说道。

    “我猜应该是庆祝重大节日或者发生重大事情的时候才由指定的人敲响吧。”

    周世勇摸了摸铜钟表面的铭文，然后用指关节敲击钟身，发出沉闷的“咚咚”的声响。

    “真是的，没有撞击铜钟的工具，发不出好听的声音。”他说道。

    “你看那上面有一个环，肯定是用来挂木柱的。我想应该是等到使用铜钟的时候再把柱子挂上，派一个人来撞击它。”

    “能够被任命执行撞钟的任务，应该是一种很高的荣誉，不是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世纪钟，在清风细雨当中继续往前行走。他们来到一个去处，看到前方是一个宽阔的草地，草地上的草依然绿得可爱，充满了朝气。上面有一条青石铺成的甬路，贯穿其中。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在草地的那头，在绿树掩映当中，坐落着一个古朴的建筑。透过建筑上的青砖绿瓦，依稀仿佛之中，可以听到民国时代的笙歌，可以窥见民国时代的烟云。

    周世勇和郑莹肩并肩踏上青石甬路，继续在雨中行走漫步。四下无人，可以听到脚步的声音。轻风裹着雨丝，拍打在他们的脸上，分外清爽。雨水不断飘落，涤荡了空气，涤荡了草木，涤荡了泥土，甚至将路上行人的心灵，也进行了一番洗涤。天地之间阴郁的色调，让周世勇从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忧伤。他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也不知道是因为被风雨打湿还是因为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爱恋，无法言说，而化作一汪清泪。对于身边的这个女孩，他找不出任何不爱她的理由。她站立在风中，被雨水打湿了面庞，没有任何雕琢，没有任何矫饰，宛如真实般的梦幻，又恰似梦幻般的真实。她既不是九天仙女，也不是公主千金，然而却像旧时故人一般，叩开他的心扉，入驻他的心灵，拨动他的心弦。这一切的一切，就像细雨润物一般，了无痕迹，悄无声息。人食五谷杂粮，人非木雕泥塑，尘世之中，孰能无情？人一旦动了感情，就不可能像泰山一样高高在上，理性而冷峻，默默地看着人间百态，世情冷暖；人一旦动了感情，就淹没于滚滚红尘之中，像其他尘世之人一样，也会在爱情中痴傻，也会在爱情中癫狂。

    周世勇感觉胸口有潮水涌动，他真的很想牵住她的手，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犹豫不决。尽管横在两人之间的仅仅是一层薄纱，但是试图揭开这层薄纱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他望着她的脸庞，想要从她身上寻找更多的勇气。她的眼眸星光点点，恰似一潭秋水流波，此时正静静地与他凝视相望。这是一双恋人的眼睛，这是一双至情的眼睛！无需言语上的累牍赘述，她的眼神已经包含了万语千言。内心的情感泉涌而出，他再也抑制不住，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酥手。她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抗拒，缓缓地将手抬起，迎合他的手势。两个年轻人的手牵在了一起，两颗年轻的心贴得更近。他们默默地沿着甬路缓缓而行，用心感受着从对方手里传来的体温。整个世界都很静默，只能听到风的低吟，雨的轻唱，还有——两颗心的律动。周世勇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世界可以变得这样美好，人生可以变得这样富有意义。追根究底，一个事实已经不可抗拒地摆在眼前——他已经坠入了爱河。他和她手牵着手，一直往前行走。他们的背影融入远方的烟雨当中，逐渐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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