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1984 第729章 我已经沉沦

    沈秀兰回到娘家，行李什么的也暂时寄存在这边。

    她和妹妹一起出钱，再加上父母多年的一点点积蓄，终于买了一套商品房。

    沈秀兰虽然住的是别墅，但她并不想和父母一起住，因为她有太多的秘密，怕被父母发现。而且她也害怕天天被催婚。

    自从1984年开始，当年沈秀兰还在商业局工作，她便搬出家里，到宿舍住，从那以后就很少回家。她和父母之间的那个死结，估计这辈子也难解开。

    今天若不是怕李云海为难，她也不会回娘家。

    沈国明和方佩华夫妇，倒是十分欢喜，做了一桌子女儿最爱吃的菜。

    “小兰啊，你这次休假，在哪里玩呐？”吃过饭后，方佩华笑眯眯的问道，“旅途中有没有结识青年才俊啊？”

    “噗哧！”沈秀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妈，你要是催婚，我马上就走。我住酒店，我也不回家里来住！”

    “不催，不催，可是你总得解决个人问题吧？你有什么想法吗？”方佩华对这个大女儿，还真不敢甩脸色，沈家能有今天，多亏了沈秀兰。

    “你们不就是想抱孙子吗？我有两个了！够你们每人抱一个的了。”沈秀兰刚和李云海旅游回来，心情很不错，也没有介意母亲的催婚。

    方佩华脸上闪现忧虑失望之色，把谈话内容锁定到了小女儿身上：“我让你帮小兰找对象，你找了吗？”

    沈秀兰打开行李箱，拿出衣服来，准备冲凉，说道：“找了好几个，她没跟你们说吗？”

    方佩华跟在她身边，说道：“没说，这孩子！嘴风比你还严！你当年谈了个对象，好歹还知道带回来吃个饭，让我们把把关！”

    沈国明重重的咳了两声。

    方佩华连忙闭了嘴。

    然而已经迟了。

    沈秀兰冷笑道：“小玲做得对！我就是她的前车之鉴！我那时太小，太相信你们！不然我早就和云海在一起了！小玲哪里还敢带对象回家？不怕你们拆散吗？”

    方佩华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这嘴怎么就这么欠？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秀兰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沈国明指着妻子，低声说道：“你少说两句吧！小兰好不容易回家来住，你别又把她赶跑了！多少年了？她这是第一次回家过夜！”

    方佩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蹲下身子，帮女儿整理行李箱。

    忽然，她被一沓厚厚的相片给吸引了。

    她以为是秀兰在外面旅游拍的，便拿出来看。

    “哎呀，国明！这、这这！”方佩华看着相片，骇然大惊，比见着外星人还要惊慌！

    沈国明沉声道：“别一惊一乍的！别乱翻秀兰的东西，她爱干净！”

    “你过来看啊！这不是李云海吗？”方佩华见老头子不过来，只得拿着相片坐到他身边，声音颤抖的说道，“你看！你看！每一张相片，都是他俩的合影！”

    沈国明看到了，他的反应并没有妻子这么大，沉吟道：“秀兰和云海一起出去旅游？这也没什么吧？他俩是同学，又是同事，更是朋友，说不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出差呢？”

    “你傻啊！你看不出来？他俩都这么亲密了！都抱在一起了！你看这张，嘴对着嘴！你当这是在吹泡泡糖呢？”方佩华一拍大腿，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沈国明也有些怔忡，觉得这些合影，的确有些出格，不像朋友之间做得出来的，闻言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方佩华看看洗手间方向，压着嗓音说道：“我早就发现了，小谨和乐乐，眉眼之间，和李云海长得有几分相像！还有啊，李言谨！李言乐！和李云海家的孩子，取名都是一样的！”

    沈国明瞪着眼睛道：“然后呢？你以为？”

    方佩华有一种心跳骤停的窒息感，捧着心口，半晌才道：“你榆木脑袋啊？这还不明白？小兰是李云海的情人！他俩一直就没有真正的断开！”

    沈国明目瞪口呆，支支吾吾的道：“这不可能吧？我家秀兰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当别人的情妇？”

    方佩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翻看着相片，说道：“还有什么不可能！孩子都有两个了！还有这些相片，你看看，哪一张不是说明他俩在一起？哎呀，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难怪这孩子一直不肯相亲，不肯嫁人！原来有李云海在拖着她！”

    沈国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女儿居然当有钱人的情妇！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们一家人都不要出门见人了！

    方佩华急得心口痛，躺靠在沙发上，说道：“等她出来，我问问她！今天晚上，我必须要一个答案！”

    “等等！”沈国明摆了摆手，他想得更深，“你跟小兰摊牌？她能听你的话？改邪归正？如果她不肯离开李云海，那你要怎么办？你这不是逼她永远不回这个家吗？”

    “顾不了这么多！”

    “唉！你听我的劝，先把这些相片放回原地方，不要让她发现了。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

    “以后？没有以后了！今天晚上必须解决！对了，你打电话给秀玲，让她也回来一趟。”

    “喊她回来做什么？她明天还得上班！”

    “上什么班？这个班不上了！我要让她俩都离开四海集团，远远的离开李云海！我还是没看错，李云海这小子，三心两意，花心大萝卜！还好我家秀兰当初没嫁给他！”

    “你是不是气胡涂了？李云海现在身价上千亿！哪个人家不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他？别说他现在二十多岁，便是七老八十岁，想找18岁的黄花大闺女，也多得很！”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意糟蹋别人家的闺女？”

    “事实上有钱就是了不起！你不能不承认！你以为是糟蹋？说不定人家以为是荣耀呢？”

    方佩华无语了。

    她怔忡的看着手里的相片，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打电话给小玲！你不打我打！”方佩华起身，拿起家里的电话，打给小女儿。

    沈秀玲接听电话。

    听说母亲让她现在赶回家里，她当然不情愿。

    然而，方佩华有的是手段，编织了谎言，说道：“你爸不行了，你再不回来，就见不上他最后一面！”

    说完，她也不给女儿反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国明错愕难当的道：“你咒我死啊？你怎么不说自己不行了？”

    方佩华冷笑道：“我刚才给过你机会，让你咒我死，你不肯啊！”

    沈国明无语。

    方佩华把相片塞回行李箱，说道：“等小玲回来，我们再一起解决此事！”

    沈秀兰洗了澡，换上衣服出来，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行李箱，问道：“妈，你动过我行李了？”

    方佩华端着杯子喝水，说道：“帮你整理了一下。”

    沈秀兰看看母亲的脸色，眼珠子一转，赶紧走过来，把行李箱收拾好，提到卧室里去。

    沈秀玲回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她一进门，看到父母双亲好好的，跺脚说道：“妈！你再这样，改天我爸真的病危，我就不回来了！狼来了的故事，只能玩一次！我事先声明，你们要是逼我嫁人，我现在就走！”

    方佩华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过来，坐下！”

    沈秀兰走了出来，笑道：“小玲，你怎么回来了？”

    沈秀玲气鼓鼓的道：“问你母亲！她骗我回来的！”

    方佩华脸色严肃的说道：“我问你们一个事，请你们据实回答我！小兰，你和李云海，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秀玲吃了一惊，看向姐姐。

    沈秀兰反应十分淡定。

    刚才她就发现了，母亲已经翻看过自己的相片。

    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再隐瞒。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沈秀兰平静的说道，“对，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哐啷！”

    方佩华抓起沈国明的瓷杯，狠狠往地上一掼！

    沈国明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身子，说道：“你要摔就摔自己的，干嘛摔我的？我拿什么喝茶？”

    方佩华瞪了他一眼。

    沈国明老实了。

    方佩华指着大女儿道：“你有脸吗？你要脸吗？这种话，你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你当我们都死了是不是？你学什么不好？你学人家当――”

    小三两个字，她硬是说不出口。

    沈秀玲惊讶的把小嘴张开成了O字。

    她心想：我姐这下完蛋了！

    沈秀兰一脸平静的说道：“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我的确是到现在才明白，你们对我的养育大恩。可是，你们养了我十几年，却毁了我几十年的幸福！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方佩华沉着脸道：“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沈秀兰的脸色，淡定的可怕，说道：“你能管，你说吧，你想怎么管？”

    方佩华道：“辞职！离开李云海，不许再和他来往！”

    沈秀兰点点头：“好，我同意！”

    沈秀玲啊了一声：“姐，你来真的？”

    方佩华道：“小玲，你也一样，辞职！你们都不要再在四海集团讨生活了！”

    沈秀玲欲哭无泪。

    沈秀兰还是那么沉着，说道：“行，我可以答应你们！我可以离开李云海，也可以离开四海集团。我现在有两个孩子，每个月开销五千以上。你们也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明天就带小谨和乐乐回家里来住，我不工作了，你们养吧！”

    这下轮到方佩华怔忡了！

    一个月五千？

    把他们老两口卖了，也卖不出这笔生活费来！

    沈秀玲噗哧笑道：“对哦，还有我！我也回家来住，我一个月就花一千好了！”

    方佩华期期艾艾的道：“这？这不行啊！你们还得出去工作。”

    沈秀兰道：“好，去哪里工作？你帮我们找？有三百的？还是有五百的？够我们吃肉？还是够我们喝汤？两个孩子要上学，学费你们出吧？小谨读的是西州国际外语学校，每年三万学费，这是免不了的！乐乐读的是省署机关幼儿园，因为是托关系进去的，所以每年要交一万块钱的择校费。我可以不吃不喝，这四万哪里来？”

    方佩华傻眼了！

    沈秀玲道：“妈，我可以不买化妆品，不买名牌衣服，可是我得吃喝啊！我每餐都要吃肉的！”

    方佩华刚才是心口痛，现在是头痛！

    “非得这么多学费？那、那就不能换一个学校读？”方佩华嗫嚅的说道，“这周边就有不少好学校！”

    沈秀兰道：“行，你去办转学吧！我是没脸办！我以后就在家里躺平，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用你们的。我早就想退休了，有人养，何必上班呢？”

    方佩华指着她，气得手发抖：“你这是想逼死我？”

    沈秀兰摇头道：“妈，你放心，我和小谨还有乐乐，肯定死在你前面，我们三个都会饿死的！不信你试试看。靠你们那点退休工资，我们喝西北风吗？万一哪天刮东南风呢？岂不是连西北风都喝不着了？”

    沈秀玲捂着嘴笑。

    她太崇拜老姐了！

    好一招以进为退！

    可把老妈给拿捏住了吧？

    沈秀兰早非吴下阿蒙！

    那么多厉害的外商，她都能轻松搞定，她还怕自己的母亲？

    方佩华扶着额头，说道：“我们一家人，就不能养活自己了？”

    “养活自己没问题，谁来养活小谨和乐乐？要不你找个好人家，看看谁要我和两个孩子的？我再嫁出去吧！我只有一条要求，我现在的生活标准，不能降！不然干嘛嫁？嫁过去吃苦？还是嫁过去当别人的佣人？”

    “你、你这孩子！你出息了是不是？”

    “是的，妈，我现在的确出息了！你们能买得起房子，能穿得上丝绸，能不为金钱而忧虑，就是因为我有出息了！以前家里什么样子？一年365天，有364天在为钱不够用而发愁！我现在有这么好的工作，你让我辞职？你是我妈，我当然得听你的话，可是以后怎么办？你给个建议吧！人不能只顾眼前，还得考虑以后吧？”

    沈秀兰的话，有如万箭穿心，打得方佩华没有还招的余地。

    “你们不辞职，可以！”方佩华只能退而求其次，“和李云海断开往来，总能做得到吧？”

    “可以！我答应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就答应了？没有后话了？不提要求了？”

    “不提。无条件服从。”

    “你不会是想阳奉阴违吧？”

    “那你们就跟我过去住，监督我？以后我上班，你们也跟着。因为我上班的时候，也有可能和云海约会。我出差，你们也跟着，因为出差我也有可能跟他约会。我上个洗手间，你们也得跟着，因为我也有可能和他在洗手间里约会。”

    “这、这？你这不是成心气我们吗？”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还是听你的安排吧！”

    方佩华彻底没辙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退休的老妇女，拿着可怜的微薄的退休金，凭什么安排一个年薪几十万的女儿？

    方佩华沉默无声，忽然之间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岁！

    “我安排不了你们！我不管你们了！”方佩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爱干嘛，就去干嘛！我眼不见心不烦！”

    沈秀兰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微带哽咽的说道：

    “妈，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有些错，回不了头。从我决定生下小谨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都毁了。我无法再过正常女人的家庭生活。你责备我，是应该的，这是你的责任。你想拉我回头，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真的，回不去了！”

    方佩华诧异的看着女儿。

    沈秀兰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双眼泛红的说道：“我已经铸成大错！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我是不孝女！我对不起你们！你们骂我贪慕钱财也好，说我好逸恶劳也行！我都不怪你们。你们就当我远嫁了然后又离了婚吧！”

    方佩华忽然无比心疼起女儿来，她拉着女儿的手，问道：“小兰，你老实跟妈说，你过得好吗？”

    沈秀兰用力点了点头：“我过得很幸福，云海对我很好。他给了我一切，除了结婚证。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爱他！我深深的爱着他！哪怕这一生，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离不开他！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他！不是他在纠缠我，而是我在纠缠他！我贪图他给我的一切！我、我沉沦了！”

    方佩华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想过没有，以后怎么办？你现在年轻漂亮，他当然喜欢你，以后呢？”

    沈秀兰摇头道：“妈，我有两个孩子，我会把他们培养成人，就像我现在能养活你们一样，以后他们也会关心爱护我的。而且我会给自己存一笔钱，不需要孩子来养活我。爸，妈，我很不孝，但我求求你们了，成全我吧！以后不管是毁灭，还是幸福，我都没有河岸可以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