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虚生监观的亲笔信笺,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的两处产业迅即解封,但这两家的掌柜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出了州衙后迅即便往广元观请见虚生监观,恰巧清云也在。
听完事情原委,虚生沉吟了片刻,“既是州衙要人就给他们”
“啊!若按雷云所言抽出这么些人来,那追剿天机谷余孽必然再难兼顾……”两个托名为掌柜的红枫小筑及兰山精舍弟子边口中叫苦,边将目光投向一边站着的清云。
虚生不再多言,亦将目光投向了清云。
清云面沉如水,看不出他的心思,“你们先出去,稍后我自会为尔等分说”
与始终都是和煦的虚生比起来,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弟子其实更忌惮如今直接管着他们,且脾性中隐有暴戾的清云,见他发话便也不敢再做多余口舌,苦着脸出去等消息了。
一时间,房内便只剩了两人。虚生淡淡的问了一句,“本观的心思你可明白?”
清云略一躬身,“是。以城中产业为根底要挟散修界中门派,这原就是叶易安最先耍弄出的手段,此次如出一辙,亦必然是他在暗中操弄。目的自然是为了打乱本观一统襄州修行界的计划,保全陈方卓等天机谷余孽。既然如此,索性便遂了他的心愿。陈方卓已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但得喘息之机,焉能不一会叶易安?”
“只需盯死了叶易安,或许陈方卓也就唾手可得了。只要二人相会,便是叶易安亦可当场格杀,届时,便是方竹山也说不出什么了”
“你见的明白”虚生微一颔首后稍稍沉吟了片刻,“统一襄州修行界的事情太过于晃眼,若是能快刀斩乱麻也还罢了,偏生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实在无能,天机谷之事拖的太久了,迟则生变。若再有有心人居中操弄,则后果更加难测。借此机会变一变未尝不是好事”
清云无言,因他低着头,也无法从眼神及神情间窥知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现今叶易安是住在方竹山府中?”
清云点头称是。
“将方府盯紧了,但有发现陌生人入住其中即刻报我。至于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就按你适才所言交代着办吧”
清云恭敬的退出虚生的房间后,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那两个等候之人立时便围了上来。
清云引着两人远远离开了虚生的房间,目光投向渺远的天际,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你们即刻回山传信给两位门主,州衙那边先无须理会,当务之急只在集中力量尽快剿灭天机谷余孽”
或许是心神难定,又或许是用力太过的缘故,清云的声音中有着丝丝掩饰不住的暗哑。
“不给州衙调拨人手?那……本门在城中的产业……”
清云霍然转身,逼视着两人的目光里隐隐似有火苗闪动,原本深隐于内的暴戾无所遮掩的涌涌散发,化为清晰可感的凌厉杀机。
那两个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弟子只觉全身森冷,在清云满是杀意的眼神逼视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头也深深的低了下去。
“事有大小轻重,尔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剿灭天机谷余孽,其他的待办好这件事后再说不迟。怎么,你们是信不过广元观?还是信不过我?”
来自于清云身上的威压益盛,两个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弟子已是噤若寒蝉,“不……不敢”
“回去告诉你们门主,这件事情已经拖的太久,是到该了结的时候了。都把养寇自重这样的小心思给我收起来。凡修为在灵丹期以上的弟子尽数集结,捕杀天机谷余孽的同时仔细着我的传令,传令一到不得有半点折扣违背。襄州修行界一统乃是大势所趋,谁敢不听令行事,天机谷的现在就是他的明天,届时勿要怪我言之不预。去吧!”
说完,清云没再看脸色苍白急退的红枫小筑与兰山精舍弟子,复又将目光投向了渺远的天际。
今日天气大好,黄昏时分,天际云映斜阳联为火烧之势,一眼看去,空中似遭血染。
清云久久的凝视着这残阳如血,渐渐的,因悍然违背虚生之意愿而生出的恐惧不安消失一空,胸中涌起的是无尽的畅快,还有那虽淡却让他整个人为之升华的圣洁。
一统襄州修行界,终于再无遮掩的将这句话说出来了!这是起点,但绝非他真正的全部目的,亦绝非终点。
六百年传承,道门,承载着无数人信仰的道门,其最终的道路必然是一统八荒六合,平灭一切异端,在这人间之世中为虔诚的信众们建立起梦想的天国。
政教合一,人间天国!
六百年前头扎黄巾之太平道先贤未尽的大业自有我辈奋起继承,六百年前五斗米道的遗憾自有我辈来证圆满,四百年前天师道席卷江南却功亏一篑的遗恨自会在我辈手中了结。
自五年前张九龄去相,李林甫接任首辅相公以来,李唐那蛊惑人心的盛世已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终结,如今,就连代表着无限辉煌的“开元”年号都已废除。
逆君倦政纵情歌舞,奸相当权口蜜腹剑,朝政日昏,百姓生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趋艰难,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印证着引路者的点悟——时机将至,这是道祖赋予你的宿命与无上荣光,当人间天国的大门经由你手多开启一分,便是你踏上永证大道之时。
舍身修行成就一人之金丹大道,与舍身于解除亿万信众疾苦,成就永恒人间天国,孰小?孰大?孰轻?孰重?
注视着如血的残阳,引路者当日给予他的点悟之言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回荡,尽管清云对于引路者的点悟之言早已铭心刻骨,但每每于暗夜或无人处回顾时,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畅爽快意。
微微的阖上眼睛,清云一切的纷扰杂念与诸般情绪都在那不断重复回荡的点悟之言下消散一空,当这点悟之言在他脑海中经过多次反复回荡后激响为占据一切的洪钟大吕之声时,就连体内的满腔血热都跟着热起来——让人战栗、执迷的狂热。
属于他觉醒的时机已至,他再也不用像同道者那般继续坚忍待时,从此刻起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行动,至于行动后的结局会如何,一切自有高居于三十三天之上的道祖做出最终的评判与裁决。
这……才是属于他的金光正途,修行大道。
许久许久之后,清云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虚生所居的经房时,眼中倒映着如血残阳的狂热已化为摒弃一切的决绝。
这个总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模样,实则贪恋权势,首鼠两端的败类,在觉醒时机到来之际绝不容你再次反复。
至于叶易安……当这个面色苍白,满身疑点重重的青年浮上脑海时,清云摇摇头将之甩到一边。不过一无关紧要的跳梁之辈罢了,这时候怎么会想到他?
念头一闪而过,清云紧了紧手中自袖里乾坤取出的那件物事,强行控制住因为狂热而微微战栗的身体后,一步步向虚生所在的经房走去。
这一刻,他踏上了自己的金光正途,修行大道
这一刻,他坚如磐石,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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