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送走苏崮以后,刘景浊就开始盘膝打坐在那道飞瀑下方,只是盯着看,一看就是一整天。
姜柚每天练拳,也会循着记忆力刘景浊早晨舞剑的模样去演练。她记性极好,看一遍就记得住,记得住就使得出。
所以在姜柚看来,练拳练剑,不是什么难事儿。zbr>
只是,现在都七月份儿了,师傅自打六月初六盘坐飞瀑下方的石台上后,就再没动弹过,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每天端去的吃食,师傅也看都不看,好像眼里就那一道瀑布。
姜柚心说那瀑布有什么好看的嘛?她也好奇,为什么师傅明明暂时没有修为,还是肚子不饿呢?
她又不敢打扰,实在是闲的无聊了,就逗逗白小喵。
事实上,刘景浊只是看起来端坐此地,思绪早沉入黄庭宫了。
月余光阴,刘景浊好似成了那飞瀑中的一滴水,随着小溪往下游去,可没走多远,大日曝晒之下,他又化作雾气升腾而起,重新降落在这瀑布上方,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其实这只是刘景浊于自身黄庭宫中,观想出来的一幅画面而已。
黄庭宫高座的那个刘景浊,忽的睁开眼睛,迈步走下大殿,抬头看向高悬黄庭宫上方的四道门户。
不二之门、众妙之门、道义之门、玄牝之门。
飞剑捉月台,是自众妙之门而出。
事实上,炼气士能出现两座门户的,已经极其稀奇了,像刘景浊这种的,四门皆出,听也没听说过。
哪怕是刘景浊自己,从前被醍醐灌顶之时,黄庭宫内,唯有一道玄牝之门。
这件事刘景浊始终闹不明白,强行解释的话,他刘景浊算是半个读书人,道义之门出现,说的通。刘景浊又是个崇尚道家的炼气士,玄牝之门与众妙之门,也能解释,可那道不二之门,怎么来的?我刘景浊跟佛门,算不得势如水火,却也是驴唇马嘴,八杆子打不着的那种,怎的还能出现一道不二之门呢?
所以,刘景浊一直在想,等真正跻身神游之时,元婴要进哪一道门户呢?
拍了拍脑袋,年轻人心说境界到时再说吧。
此番观水,神魂恢复了几分,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心神沉入黄庭宫了。
飞瀑下方,刘景浊闭眼又睁眼,并没着急起身,而是并起双指,轻轻朝着那道飞瀑一划。并无灵气涟漪,更没有武道罡气发出,只是以神魂之力,竟然极其干脆的将飞瀑断流。
当然了,只断流不足三个呼吸。
年轻人缓缓起身,从乾坤玉中取出来了一壶酒,灌了一口,然后迈步朝着姜柚那边儿走去。
骨头断了容易接好,经络就得慢慢磨了。好在是如今神魂好似因祸得福,凝练了几分,所以刘景浊好歹是可以操控飞剑的。
神念与神识,都得倚靠一个强大的魂魄,要不然就别想着以神念操控任何东西,更别想着去铺开神识查探什么了。
如今刘景浊身上,最不讲理的就是,他一个元婴境界,神魂强度,堪比真境。先前在金丹境界之时,他就神魂堪比神游境界了。
这也是当年师傅灌顶之后,留给刘景浊的最后一道好处了。
姜柚在溪边舞剑,背对着刘景浊。
某人还以为这丫头假装察觉不到自个儿呢,结果他一出声,把姜柚吓了一跳。
少女面露喜色,嗖一声跳过来,「师傅,你好了吗?」
刘景浊无奈道:「仙丹也要在肚子里化开了才能起作用啊!再说了,你师傅自个儿炼制的丹药,能是仙丹吗?现在也就凑凑合合能走路,收拾一下
,咱们继续走吧。」
少女点了点头,又是嗖一声,跳去了洞穴中。
也没什么东西好拿,就是背起了独木舟与山水桥。
姜柚如今别的不多,就是剑多,足足三把呢!
不对不对,还有一柄赤剑,那就是四柄了。
乘着姜柚取东西的时候,刘景浊取出那柄自鱼雁楼买来,刚刚被起名为清池的飞剑……刮胡子。
可能这柄飞剑被打造出来时,压根儿没想到,自个儿堂堂飞剑,被人用来刮胡子。
姜柚笑着问道:「师傅,你这胡子留着,瞧着也不赖嘛!」
刘景浊一笑,收起清池,轻声道:「你师娘不喜欢胡子长,我以前也留过胡子,但吃饭的时候老是粘在胡子上,忒邋遢。」
说着,刘景浊又灌了一口酒,微笑道:「与你打个商量?」
姜柚扭过头,低声道:「要是说什么先把我带回中土的话,师傅还是别说了。」
刘景浊笑道:「神鹿洲行不行?送你去你师娘那里?」
少女扭过头,兴许是养猫养久了,所以下巴抵住脖子,使劲儿往上翻白眼,努着嘴,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刘景浊无奈叹气,苦笑道:「此地距离旸谷不足三万里,年前咱们差不多就能到,我虽然只是去边缘炼剑,但还是很凶险的,你跟着,同样会很危险。像这次这么好的运气,不会多的。」
知道了九座山头儿各有一位大先生,刘景浊便不再敢确定朝天宗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了。
姜柚可不会理会这个,只是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师傅不是说南边儿还有故人的吗?」
是有一个,炼虚境界的清溪阁故人,但刘景浊实在是不敢再去找了,万一又踩了坑,咋个办?
离开山涧之时,刘景浊转过头,看了这处山涧很久。
以后有机会,要把这山涧搬回去才是。
七月初秋,又是多雨季节了,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今个儿都七月初七了,雨犹不止。
有一件事,姜柚一只记在心上,可离得太远了,没法儿知道结局。
就是去青笋郡之前,碰到的那个比武招亲的事儿。她想知道那个壮着胆子登台的书生,究竟有无与心爱的女子走到一起。
刘景浊只是说,这些事,不好说,也说不好。当年在栖客山时,再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刘景浊,也听到过一些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儿。
栖客山上居住的寒门子弟,与初雪城里的高门子弟,瞧着像是互相喜欢,感情极好。可有一天,有个走了一整年才到栖客山的邋遢男子,说那个女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刘景浊并未多打听什么,只是听到学子议论而已。
大致是分成了两派,当然是男女两派了。
大多女子会说,那人没本事,还非得让女子跟着他受苦不成?
而男子那边儿,一个个气愤不已,说这女子有悖妇道。
其实刘景浊觉得,如果未成,去求一个未来的好日子,那别人无话可说,可那女子偏偏是嫁人了。
所以刘景浊告诉姜柚,天底下的情侣也好夫妻也罢,都是用一根儿很粗但很脆的绳子系着。绳子拢共也就只有那么长,两人相向,自然牢靠,若是背道而行,再粗的绳子,也拉不住要飞走的心。
所以姜柚有些心情低落。
在少女心中,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了,就可以天长地久,柴米油盐真就那么可怕吗?
于是刘景浊又给姜柚举了个例子。
两个互相喜欢的年轻人,成了亲,女子在家,男子在外。一个操持家务,一个在外挣
钱。刚开始,肯定没什么的,可时间一长,男子在外劳累,女子得带孩子什么的。会不会某一天,女子忙着照顾孩子,没来得及去做饭或是洗衣服什么的。第一次,男子应该不会说。可忙起来的事儿谁知道,所以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家子,回家之后,连顿饭都没有,总归是有怨气的。年深日久,一口怨气不断积攒,就会从一道细小裂纹,成为巨大鸿沟。到时候,想的开的,就会觉得,反正半辈子都过了,怎样都是一辈子,凑活过吧!想不开的呢?家没了都算好的,寻死觅活的也不在少数。
又比如,男子挣钱不多,养活不了一家子。女子又看着左邻右舍,好像都过的比自己家好,她会不会心生怨念?
姜柚抹了一把脸,说那她以后还是不嫁人好了。
可她哪儿知道,即便是那些个做了几百年道侣的所谓神仙,也很难免的会有一摞摞难念的经。炼气士毕竟不是需要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姜柚又问:「那世上就没有那种书里的感情吗?」
刘景浊一笑,「当然有啊?今日七夕,天上会有个鹊桥的呀!觉得这个太虚?那就说个近的。打伤我的那只九尾狐,守寡无数年,算不算?汤江号子里那个女子,算不算?你要是觉得,这些都是守寡,那你就想想,例子就在眼前啊!」
姜柚眨眨眼,「谁啊?」
刘景浊没好气道:「慢慢儿想去!」
接下来一段路,是登山路。两人并肩可走的小道,是在崖壁上以人力凿出来的栈道,倒是淋不到雨。只是这路瞧着,不像是很久远。
走到半山腰时,师徒俩就听到了凿石声音,又走了没多久,便瞧见了一位站在只堪堪落脚的崖壁上,一锤锤凿壁的老汉。
刘景浊走上去,笑问道:「老先生,这几里路,凿了不少年头儿了吧?」
老人转一愣,喘着粗气转头,笑着说道:「是年头儿不短了,十年至少有的。」
刘景浊一笑,「需要帮忙吗?」
老人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反问道:「为什么要帮忙?」
刘景浊笑道:「走了老先生的路,总要付些过路钱嘛!」
他转头看了看姜柚,笑道:「就当练拳了。」
少女笑着点头,将白小喵放下,开始挽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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