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苑这几天头一次感觉到了何为心力交瘁。
一方面是同科登榜的那些女同年的信件飞絮似的往她桌案上堆,里面陈情的、忧虑的、愤慨的信息都糅杂在一起,咻咻咻的往她脑子里钻,饶是精力充沛若她也不免捉襟。
另一方面,留京不出的安屿还时不时的要发疯,折腾得盛苑也快疯了。
和盛苑因职责不能出京不同,本打算孤身出京的安屿,因为疑似静王之子出现而止住了离开的步伐。
他急切的想奔赴族园,给景和帝、安贵妃扶棺是不假,可他更不想让皇位落于旁人后嗣之手。
“若让那俩崽子摘了桃子,以后谁还记得姑父、姑姑?继位者为了争正统,只怕会动把静王请进太庙的念头,若是让他得逞,他还能容得姑父?说不得要变着法子把姑父移出太庙了!”安屿揪着头发,急躁的在书房里面踱来踱去。
盛苑没想到安屿还有这般见识!
不过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想她前世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礼议,究其原由,不就是因正统之争而起?
想到这儿,盛苑也让安屿叨叨出了忧虑。
要是安屿只是叨叨叨,盛苑也不至于一个头两个大。
也不知他是因为“出京不放心,在京不安心”的缘故,整个人憋得难受;还是因为承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却找不到反击对象,煎熬得变成了活火山,时刻准备爆发。
反正盛苑感觉这家伙有些不大正常了。
“若是朝臣屏气表姐而选那俩崽子怎么办?不行!我要击杀他们!”
这是安屿最近时不时爆发出的念头,还不是痛快痛快嘴才说的,他是真想执行。
盛苑从来没觉着安屿的行动力这样强悍,好几次都是她把他打晕了才拦下来。
据成栋汇报,这小子还学会跟她动心眼儿了,想要暗搓搓行事。
若不是成栋悄悄拖后腿,说不得他真就莽过去了。
大概是连续遭遇挫败的缘故,盛苑感觉安屿这家伙的头发似乎有竖起来的趋向。
“好话说了,道理讲了我把个中利害不断重复的、掰开了揉碎了给你讲,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啊?!”盛苑感觉自己也是越来越暴躁。
她捏着安屿肩膀摇晃一通,吼声都开叉了,这家伙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实在没有忍住,盛苑捏捏拳头,最后还是以迎面一击结束了谈话。
旁看的成栋:“”
默默挪开视线。
虽说心疼小侯爷,可是挨揍总好过丢了性命!
现在可没有皇上无限度的护着了,小侯爷要学会在没有皇上和贵妃的大楚安身立命。
“盛寺丞真要把小侯爷绑起来?”成栋看着被盛苑绑成粽子的小侯爷,有些无措。
“要不你绑着他,要不我和他一起发疯!”盛苑揉着快要炸了的脑袋,没好气儿的哼了哼。
成栋悻悻的挠挠头,虽然没敢再说,可仍是围着盛苑转圈。
小遥看不过眼,小声跟盛苑说:“小姐儿,您不是常说治标还要治本?小侯爷这样总不是个事儿!您不要忘了,他还任着京都兵马总领呢!现在朝廷不用,不等于之后不用!若是一直这样”
这也是盛苑忧心的。
“更何况,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小侯爷若是真左心牛性起来,未必跑不出去!”小遥说着,朝成栋那里努努嘴,“您看他们安城侯府的人,像是能狠心长时间这样对待小侯爷的吗?”
“我真是欠了他的!”盛苑让小遥说得心乱,跺跺脚,只好即刻折返。
看着盛苑一溜烟跑远的身影,成栋忙不迭追上小遥,连连拱手。
“我也是为了我家小姐!”小遥叹口气,急匆匆追了过去。
“安屿,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盛苑推开书房,两巴掌拍醒安屿,大马金刀的坐在他面前,对着他茫然的目光,举着手指说,“要么咱俩退婚,之后你爱怎么作就怎么作,把自己作下去和皇上贵妃团聚也随你!
要么你理智些,我去想办法说服朝廷大臣,只要内阁有人能听进去,只要太后坚持、只要元宁公主有心气儿,继承皇位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你别想让我给你保证一定能办成。
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全力促成。”
不知是退婚俩字太有刺激性了,还是盛苑语气不同以往,刚刚随疯就疯的安屿,彻底清醒了。
“苑姐儿,我听你的!”
这些天头一次听他说了句正常话的成栋喜极而泣。
可惜盛苑却不感动,捏了捏拳头,再次没有忍住,一拳将之捶倒,丢下句“你且等着看”,就扬长而去了。
“小姐,您真有办法说服朝廷大员?”小遥保持怀疑。
自家小姐自己清楚,她要是有办法,肯定早就用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盛苑叹口气,甩甩隐隐发红的拳面。
果然力是双向的!看来,下回还是该使用工具。
“啊?您合着还没有头绪呢?”小遥一路小跑追着大步迈进的盛苑,傻眼惊呼。
她怎么感觉自家小姐脑袋上面闪烁着“大糊弄”三个字呐?!
“您这是去哪儿?小姐!小姐!咱们不是该回大理寺办公?”
“陈寺丞尚在值班,让他先顶一阵儿没关系,咱们先回府去!”
盛苑既然答应了要帮安屿搞事,肯定是要努力办成的,哪怕她没有跟安屿把话说满。
说三分话,使全部劲儿,是她的行为准则。
“可别说你爹了!”郑氏听小女儿问起丈夫最近的反应,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跟人前看着没事儿,可是人后啊,他时常说着说着话就落泪!
之前看着还好,我以为他慢慢儿就能缓过来,谁承想,自从静王之子出现,他就坐立不安。
尤其是昨儿,跟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今儿才捋清了,只怕他是要在大朝会上跟内阁大臣硬顶。
若是最后皇位落在元宁公主身上还好,若是静王之子即位,只怕是要受到清算了。”郑氏说这些时,情绪很是平静,好像看开了一般。
盛苑早猜到她爹会这样选择,只是没想到,她娘亲竟然也不反对。
“你爹和皇上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同寻常,更不要说,太后几十载以来视若亲生的照顾。”
郑氏平静的看着窗外:“人啊,要有良心,要懂得回报。”
说到这儿,她无奈的朝小女儿笑了笑:“人情债最难还!”
盛苑揉了揉额头,缓缓松了口气。
行吧,既然她老爹已经做好得罪静王之子的准备,她就更不用瞻前顾后了。
掐指一算,赶紧开干!
走起!
首辅言远的软轿才刚入府,就有管事前来禀报,说是大理寺盛寺丞前来拜见,此刻正在待客厅等候着呢。
“大理寺盛寺丞?”言远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幸好盛氏这个姓有些特别,他很快意识到是谁找上门来了。
他们大楚这位六元及第的女状元,可是骄傲的很,好像鲜少见她主动登内阁阁臣家的大门啊!
“倒是稀客啊!”言远笑着捋了捋他那保养的极为飘逸的胡须。
大理寺盛寺丞,永兴侯的小女儿、秦太后最宠爱的孙辈儿、景和帝很看重的侄女儿她在这节骨眼儿登他言府的门,不用多想也知她是为何而来。
“有意思。”言远晃了晃头,笑着叮嘱管事,“老夫先去换衣,半盏茶之后,你将人带来书房。”
“喏。”
“言首辅,恕下官言语不周,只是您的麻烦已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言远慈和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没想到,自己热情地准备了好茶好水招待这位盛寺丞,可一见面儿,对方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他一块儿拍脸砖!
言远感觉自己没当场把人轰出去,真真是很有气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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