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下心中酸涩,幻珊偏过头不再看向南宁绝,生硬道:“我来是想要告诉你,方才朝天殿内传来消息,说是查探到了夏溪苽的下落。”
语落,南宁绝仍是呆坐在祥云之上,俊颜不见半分讶异神色,只是勾起唇瓣划出一抹自嘲的笑,“是吗?”
他这语气倒是显得太过平淡了些,幻珊不禁走至他的跟前,目露探究意味,“你难道不好奇她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
幻珊说到这里顿了顿,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失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南宁绝默然不语,嘴角嘲讽的笑意却愈渐浓厚。
何止是早就知道?
当初他们二人,便是经他之手亲自送下凡间的。
那日他凭着直觉赶到一重天,混沌间天雷滚滚,他什么也看不见,心中却不免满是焦急。
八十一道天雷若非上古神祗,便是罪大恶极之人方要承受,又或许,夏溪苽在天庭所言竟是一语成谶,句句属实?
他不敢怠慢,兀自凝神观望。
漆黑的夜色下一到雷电划破长空,他终是看到夏溪苽。
她一身桃粉色裳裙早已被鲜血染湿,他心疼的就要冲过去,奈何浅金色结界下的竟不止她一人。
纵使隔得远了,但云衍与她抵死缠绵的深吻他仍旧看得真真切切。
新婚之日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多么可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痛到几乎窒息,却连嫉妒都不敢有。
来人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他该拿什么同他争?
后来雷电终于停止,魔族带着大批人马围追堵截。
他不是不想上前相助,只是云衍以一敌千的神力根本不用他出手。而那之后夏溪苽漫天彩光萦绕,水波狠利决绝,他便已然怔住。
南宁绝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湛蓝色的天空下,她漫步彩霞而来,周身七彩星辰依次盛放,莹莹彩光中水波轻缓,双眸猩红璀璨的模样。
那是一种惊艳到惊心动魄的荼蘼与凄凉。
魔族率领千万兵将前来挑衅,九天之上却仙乐和鸣,云停风静,徒留她一介女流同云衍殊死搏斗。
说什么神仙仁慈宽容,不嫌讽刺吗?
待魔界众人离开,他悄悄上前,二人已倒在一片血泊中不省人事。
一旁白鹞衷心而不安的啼叫,他呆愣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送他们二人去俗世红尘避一避风头。
他不能在他们身边久留,便托白鹞每日来朗坤殿取些灵果勉强照料。
谈不上无私奉献,不过是他心里明白,夏溪苽这样的女子注定不会平凡,从来就只有他配不上她。
珍宝阁内陷入一份诡异的寂静,南宁绝的沉默不过变相的肯定,幻珊不可思议的看向他,杏眸隐隐泛出泪花,却到底被她忍住。
幻珊深吸口气,嗤笑道:“怪不得。”她说着摇了摇头,又将眸光定定锁住南宁绝,语气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既如此笃定她的相安无事,所以她再度被人掳走下落不明,你也不着急是吗?”
“你说什么?”南宁绝忽的抬头同她对视,一直平淡无奇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安的情愫。
幻珊看在眼里,这些天她拼命强压下的嫉妒似熊熊烈火,烧的她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酸楚。
她有些疯狂的看着南宁绝,大笑出声,“南宁绝,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可笑?如今整个仙界都知道彩辰仙子勾引神君的苟且之事,你待她掏心掏肺,她可有半点记着你对她的好?南宁绝你醒醒吧,她根本不爱你!”
“住口!”南宁绝呵斥一声打断幻珊的话,凤眸暗沉。
幻珊怔了怔,杏眸似有泪水滑落。她也不在意,径自笑得张狂,“南宁绝,你我都成了九重天的笑柄,你可还满意?”
她说完也不等南宁绝发话,转身便走,火红凤袍妖艳如火,金步摇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宛如银针落地,惊得一室寂静。
坐在祥云之上的南宁绝苦笑着闭上眼,将满目琳琅隔绝在眼帘,手下的信封却越攥越紧。
那是夏溪苽留给他的,唯一的,美其名曰“新婚薄礼”的东西。
上面用清秀的小楷整齐划一的记录了他珍宝阁内几乎所有物件的属性与功用,厚厚一摞纸,装订成册,倒也难为她塞紧如此细小的信封之中了。
南宁绝不太记得他当时在床头看到这样一封信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他原以为会是夏溪苽留给他的诀别诗,却忘了这厮古灵精怪得紧,总叫人出其不意。
让她清点珍宝阁的物件不过是一时气话,竟没料到她真真做到了不遗余力。
她将所有物件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标号序号。纸上标着二十二号的东西是玄女在他五万岁生辰那年送来的用女娲石制成的照妖镜,夏溪苽却只是气呼呼的留下一句话:
此东西照得我周身雾蒙蒙的,全然没有发挥它身为一面镜子的自觉性,估计是哪位仙家偷懒送来的破铜烂铁,趁早丢了为好!
南宁绝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夏溪苽当时对着那面镜子四下摆弄的蹙眉神态,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觉怅然若失。
她总能让他感到惊奇,可爱的,绝情的,甚至是清丽出尘的。
思量间,南宁绝倏地睁开眼,凤眸闪过一道势在必得的笃定。
哪怕是神君又如何?
他南宁绝自幼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未有哪一次失手过,即便是女人也一样。
他曾给过云衍一次机会,但终究被他自己错过了。
既然如此,倘若这一次夏溪苽被他先一步找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夏溪苽醒来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细腻白皙如象牙羊脂,隐隐透着光亮。不远处湛蓝色海水轻缓流动,成片的鱼群慢慢悠悠的从她身边游过。
这是,西海吗?
夏溪苽勉强动了动手指,自觉没什么问题,便又撑起身子,打量着四周。
她这才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是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之中。那贝壳呈扇叶状打开,诺大的房间空无一人。水藻晃晃悠悠的浮动着,满室因着海水折射出的光芒明亮耀眼,将四周照得透亮。
这副场景,倒是西海景致无疑了。只是奇怪,那西海龙王什么时候如此大方,把她那破旧小屋升级为高级豪华套房了?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她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夏溪苽这厢还未弄明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形状打扮酷似《春光灿烂猪八戒》中的龟丞相,就眉开眼笑的冲到她的身边,扬声道:“啊哈哈,啊哈哈,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夏溪苽被他那魔性的笑声吵得头疼,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开门见山道:“顾芳枫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光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能在众仙家眼皮子底下干出将她打晕拖走的缺德事的,除了顾芳枫也没别人了。
那龟丞相闻言呆了一呆,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珠直直瞅了她好半晌,才嘀咕道:“顾芳枫不是西海的大公主吗?你见她做什么?”
夏溪苽亦是一呆,“这里不是西海?”
那龟丞相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你睁大眼睛啊看清楚一点好不好?西海的海水能有我们清吗?西海的装潢能有我们华丽吗?西海的……”
他摇头晃脑的似乎还要接着例举下去,夏溪苽急急打断他的话,“那这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
按理说夏溪苽这一声质问算不上严厉,那正滔滔不绝的龟丞相却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哼哼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一起捉过蛐蛐,掏过屎蛋的!”
没头没脑的话令夏溪苽本就迷糊的脑袋越发沉重起来,她本能的摇头否认,怒视过去:“你才掏屎蛋,你全家都掏屎蛋!”
龟丞相的眼泪在眼眶中越聚越多,“哼哼姐,你……你明知道阿童自幼无父无母,怎么还能这样说阿童?”
他说得太过委屈,夏溪苽不由心软起来。
论起来眼前这个龟丞相除了背后的那个龟壳神似之外,还是有天上地下的差别。
譬如他皮肤细腻光滑有弹性,五官标致如正太,大眼含泪我见犹怜,总而言之,长大之后怕是会祸害不少无知少女。
夏溪苽见他就要嚎啕大哭,慌忙摆出一副哄小孩的架势笑道:“阿童是吧?你别哭嘛,我不是故意的。”
阿童当即止住哭泣,变脸之快不去当演员夏溪苽都替他感到惋惜,“哼哼姐不会又骗人吧?”
夏溪苽赔着笑摇头,试图切入主题,“这个阿童啊,你大抵是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口中的哼哼姐,我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阿童终于仰天长啸,自眼角留下泪来,“哎呀呀,哼哼姐果真不记得阿童了,我们可是一起捉过蛐蛐,掏过屎蛋的呀!”
这位少年对掏屎蛋这件事还是过于执着了些,夏溪苽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准备继续开导,便闻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阿童,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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