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摊了鸡蛋薄饼,擀了面,一大勺打卤浇上去,有牛杂的,有野猪肉的,也有三鲜,其他蘑菇丁,慈姑片,木耳,菠菜等等都炒成一盘自己加。天气冷,摆上了焦香的辣椒油,只觉得吃不够。
当然李陶氏那份是用大骨头熬的汤,下了满满一大碗细面,加上腌好的榨菜酸萝卜,眉梢眼角都掩不住满足。
趁着中午吃了一顿饱饱的饭,天虽然暗沉沉的,可还算亮堂,若再过几日下了雪,怕就要封山了。
言璟手里拿的是纪山给的一把老弓,麻绳缠得紧紧的,这弓如今他也只能拉个大半圆,根本吃不消拉满了。饶是这样,言璟天天抢着做些力气活,眼看着一天天下来胳膊的力气壮了许多,人倒是还瘦了些。
不少心急盖瓦房的人家可愁坏了,赶紧叫上叔伯一起帮忙,难得赶在两天里收了工,大肉炖骨头满满烧了一锅,端着碗又给左邻右舍送去。那些没有来得及盖瓦房的,频频说明年开春也要盖,兜里有了银钱自然得先住好吃好。
楚明栋当初自掏银钱买下了龙井西山,那山未来得及开垦,不过他也时不时去探探路,毕竟这西山也经常有猎户上去,不大危险。楚明泉也不二话,他对楚明栋情意深的很,不分你我,直接领了长工上了西山,几天下来收获颇丰,又寻了几处好地,过了年休整开荒。
因为有了上次捉到不下七头大野猪,仙肴馆的野猪肉菜一时盛行的很,连着价钱都贵了好一些,可愣是没几天就卖光了。连溜到庄子里偷鸡的獐子貉子都被顺手牵到好些,一时之间大伙儿兴致高昂的很。
芦苇沼泽地里寻鹌鹑,野鸡,野鸭。上山下陷阱捉些皮毛野味,等到大雪即来的时候,楚家的渔船都连续下了好几次大网,把沉在下面的鱼捞了几千斤才罢了工。仙肴馆早定下来,腊月二十八往井叠庄开回来,早一天放伙计们回去过年,也不差这一天的生意。
南山下的长工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日里帮着洗涮侍弄,都是算了工钱的。难得是个不愁吃喝的年头,家家户户凑一块搭上牛车。去城里囤了年节,喜气腾腾地聚在一起乐呵。
这日天沉的似乎要压下来,闷雷不断。就连葡萄都不得劲,上蹿下跳静不下来。
午时刚过了没两个时辰,天就擦黑了,楚明泉刚从鸡舍那边回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变天。最先乱的就是那些禽畜,闹的不成样子。幸亏当初建禽舍的时候舍得下砖瓦,一层一间隔开来,不然这么多猪羊牛鸡一下子就乱了套。
叶氏刚把一锅米淘好,还未把锅子架上,北边猛的打起一个响雷。吓得屋内正在睡觉的龙凤胎哭嚷起来,声音咬破了屋顶。
楚明泉赶紧闪进门去抱孩子,庄子里听见这声响雷的也齐齐被吓住了。
紧接着不久。闷雷滚滚,似乎是老天从喉里滚出来的。天色越发暗黄,风也刺人的很,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看这样子怕是要下冰雹了。
关上门。屋子里就显的有些暗了。叶氏点了灯,厚实紧密的大门仍然有呜呜的风灌进来。亭玉凑近烛花,细细地挑着线头。
朝秋试了试刚做好的皮手套,外头罩着狐皮,里头塞实了棉花,暖和的很。
三双大的给李姥爷,爹和二伯,稍微小一些的就是给言璟哥的,另外纪先生和纪山用的是貂皮,那个更有韧劲。
言璟哥最近练功愈发勤快,还得给他做个皮毛短衣穿在里头,这样也能少穿几件不嫌臃肿。
朝秋点着桌上的料子,嘴里喃喃念叨。
“姐,爹和二伯的做好了,哥哥都有了,为什么就没我的?”时瑞有些急了,看了半天,似乎没有一双是他的。
朝秋一把拉过时瑞,指了指旁边剩余的料子,“马上就给你做,你可是最小的,当然得用剩下的料子拼一拼,这样都不浪费。”
时瑞撅了撅嘴,“我也打到了一只獾子!”
“是呀,明明是射野鸡的,居然给你碰上一只倒霉的獾子。”朝秋乐不可支,“那獾子皮不是准备给你做一双皮靴么,等下了雪你就能穿着出门了,还不好呀。”
“嘻嘻,姐姐最好了。”时瑞赶紧巴巴说道。
叶氏把两孩子给哄睡去,刚转出来,听正屋里呜呜的风吼,心里有些怕,低声喃喃道:“这天可着劲要下大雪,也不知道会不会压坏了麦子……山下长工们怕是出不了门了……”
后头楚明泉也跟着出来了,“我看仙肴馆还是早些停了罢,这天沉的很,也没什么人会出门,左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先歇过这几天再说。”
朝秋耳朵一竖,“爹,你听,屋顶上是什么声音?”
正屋里都静了下来,开始还只是嗒,嗒几声,没过一会,窸窸窣窣如同倒了豆子一般,竟是下起冰雹来。
“不知道纪先生那边怎么样了?”楚明泉忽的自语道。
朝气有些急,“言璟哥还在山下呢,不行,我得找把伞寻他回来。”
楚明泉一把拉住人,“纪山带着他练箭,肯定会躲回屋的。等不下冰雹飘了雪,再去找也不迟。”
朝秋闻言哦了一声,心里头还有些慌,屋顶啪啦啪啦砸下雪子,却是跟掉铜板一般。
这边楚明泉坐在堂前椅上,望着紧闭的门窗,越来越暗的堂里,却是想到在船上听来的消息。
“北边那儿乱的很,据说都已经连着打了三场大阵仗,小骚乱不断,也不知道多少人遭了秧。咱们这儿都快下雪了,想来边关那里雪都埋到腰了。”
“今年收成好,储的粮食多,想来能熬上一阵吧。”叶氏有些个不确定。
楚明泉也是低声叹了口气,“咱们是没经过那种阵势,我在船上听人说,边关那儿都是把粮食烙成大饼背身上的,掰开泡了水就能填饱肚子。连睡觉都放在炕头,就算要跑也要带着粮走。大冬天里出门,没个吃喝半天就熬不下去了,安稳的日子难求啊。”
叶氏颇有感触,“还是杭城好,四季分明的,那边关九月里就下了雪,经常打仗,哪里能过上多好的日子。”
农家小院里,纪怀安站在窗前,看这大似拳头的冰雹,混在绿豆大小的雪子里砸下来,不多时就能把山脚下的田地给毁了一些。
屋内很暗,没有点灯。
纪山依然手把手教着言璟如何对准香头,扣弦,拉弓,伏击,一遍一遍耐心教着,尽管人还是冷冰冰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到底是他太急了。
刚上手没多久,就点了香头让他练,十次里头有一次中都不错了。
言璟的神情也有些急躁,总觉得有些不安,等一声惊雷打响,就好像是从北山那边炸出来的,手指一抖,依然射歪了。
“我告诉你多少次,哪怕天塌下来了,人也得跟木桩一样,不能动半毫!”纪山话里的语气越发严厉,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就你现在这样,哪怕漠北的弩族打过来了,你就只能是个逃兵!自己都保不住!”
言璟低着头不言不语。
纪怀安回过身来,环视一眼,几不可闻地对着纪山摇摇头。
纪山忽的就站起来,扯过自己的弓箭,对准了香头,“现在用我教你的腿脚工夫攻击我——别愣着,动啊,使劲全力。”
言璟注意到纪山的焦虑,心里有些异样,可仍然听话地近身攻击起来。
只是没过几回合,纪山脚下动都没动,光用上身摆幅,那只箭就射出去了,正中香头,稳稳射进门板里,箭尾还在不停发颤。
“这不过十步开外,你连个香头都中不了,若是上了几百步,怕是连个目标都找不着。这要是上了马,自己就成了靶子!”纪山说的有些气急。
言璟面色颓然,低声道:“我以后再不会犯了。”
纪怀安慢慢踱过来,忽然说道:“十日前,漠北动乱,弩族大王子扬言要让林将军出城!”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看言璟。
果不其然,言璟一瞬间僵硬,连握住长弓的手深深勒的青紫也不自知。
纪怀安自顾自说道:“结果……起了一场暴风雪,搅的天地昏暗,人马失蹄,城门紧关着,连守城的兵卒都站不住掉了下去。”言罢,也不接下去说。
言璟抬头看过去,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他仍然没有看透过这人。
这样一个身负重伤的人,背后究竟遇上了多大的仇敌,没有一刀杀之,反而用残忍的酷刑折磨多年。
蓦地,他忽然发觉那双眼睛幽幽沉沉,差一点把人给吸进去。
等到他醒悟过来,后背已经汗湿,心里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边纪怀安抬眼对入言璟惊恐的眼神,心内叹息一声,是时候了。
纪山心意相通,忽然对着言璟单膝跪下,“少主,镐京有变动,漠北之乱是有人通风报信。林将军将你托付于我们,属下誓死以卫。大周,很快就要乱了……”
一个响雷炸在言璟脑中,一瞬间他似乎都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连心都骤缩在一块久久不能平息。
“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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