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着阮胖子的安排,婉柔一早起来便带着韩枫在风城花都熟悉地方。
这时韩枫才知道,大江引流名叫“青江溪”,是天下最有名的妓院聚集处。妓院外圈是酒馆,酒馆再往外是杂耍街,杂耍街再往外则是手工艺坊……风城花都占地十万顷,越王王府建在城最东南角的定坤山上。而巧合的是,青江溪最终流到定坤山脚下,则跟山底暗河相通不见踪影。
韩枫跟婉柔经了两晚厮磨,这时已熟稔很多。两人携手而行,亲密宛如新婚小夫妻。从扶月馆出来后,势必先要走在各色妓院楼下,韩枫抬头看去见那一个个红袖招又冒了出来,忽地心中想起一件事情:“婉柔,这种地方有半夷女么?”
婉柔本来欢欢喜喜地,听韩枫这么一问,小嘴登时瘪了下来。世人皆知半夷女美艳无双,她也自知自己的相貌不过中上之姿,这会儿只疑心相公刚跟自己好了两天,便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韩枫再后知后觉,这会儿见婉柔闷头不说话,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他在离都时不算心思最细密机敏的,但对付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还不算难,只转念一想,便知她在担心什么,遂笑道:“你想什么呢?我……有个朋友是离都人,你该知道半夷女的来历。他托我帮他打听妹妹的所在,想接她妹子好好过日子。”
婉柔略微一怔:“离都的人不都是囚犯么?他们也能跟外边的人交朋友么?也能够到青楼帮人赎身么?”
韩枫一早便知邢侯放离都人重归自由的事情还没传到长门山以南,心知所谓重归自由必然是全部编入了平沙兵中,故而对着婉柔的三连问只得继续“坑蒙拐骗”:“平沙城的人有时候驻军在离都,他和我都跟一个士兵相熟,所以托我帮忙。”
“哦。”想着相公原本就是长门山的猎户出身,婉柔对这个解释欣然接受,满面疑云也一消而散,“风城花都当然有半夷女,不过肯定不在这儿。越王好色,早就下令若有半夷女便要送到他的王府去,除了每五年从帝都送来的一百名半夷女之外,其他的半夷女也不例外。我听人家说,越王府上就连打扫茅厕的都是半夷女呢!”
“这样啊……”韩枫心中有了底。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总有一天自己要和越王正面接触,挑明身份之后,他真要造反那么必定会把自己软禁在越王府中,半夷女都集中在越王府,倘若妹妹真在其中,寻找起来便容易许多了。
二人一直逛到了手工艺坊,最后在一家名为“华翠坊”的首饰店前停了脚步。韩枫从长门山到皇门渡的一路上做过猎户、保镖,甚至还在白童的指导下当过一阵子郎中,他一个人吃饱一家不愁,身上倒有几十两银子的积蓄,这会儿见婉柔看着店中的钗环目露羡色,便挑了几件做工精细又玲珑小巧的叫人家包了起来。
婉柔拿着首饰羞红了脸颊,心想相公虽然不算阔绰,但出手却很大方,这实实在在真是自己的福气了。二人又在街巷中逛了一阵后,到中午找了家路边馆子吃了饭,刚结账出门,就有两个小厮带着软轿候在门外,说道房子已经找好,婉柔的东西也已经都搬到了新居,下午便接两人入住。
婉柔满心欣喜没觉出什么,韩枫面上言笑如常,心头却暗自一凛。看样子自己在街上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不然他们怎么能这么精准无误地掐着点儿等人。看样子阮胖子真把自己当成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武夫,用起手段来也这般不避讳。不过他这么心急,想来那私盐的事情真的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婉柔是青楼出身,就算此前身子清白也不能给韩枫作正妻。而妻未娶,当然也不能先纳妾,因此对外只说买了婉柔回去做丫鬟,倒省下许多礼节上的麻烦。
韩枫的新居小巧雅致,在手工艺坊往西的荣桓巷深处。那荣桓巷住的都是小生意人,里外进出并不复杂,周围也很安静。
住处一进一院,院中稀稀落落种着几株桂花,因夏天缘故桂花树上绿叶繁茂,如果到了秋天满院便该飘桂香了。
婉柔进了小院便眼前一亮,她跑在前边,韩枫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她欢喜得像是个孩子。婉柔把那宅院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甚是满意。她对韩枫笑道:“相公,阮老板对你真好!”她说起“真好”两字时眉眼弯弯,像是全然不把之前阮胖子打她的事情记在心上。
韩枫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全是冷笑。若不是自己有可利用之处,莫说救过阮胖子的母亲,就算是救了阮胖子本人,最多他也只当是点头之交吧。更何况一个月功夫,待解决了私盐的事情,阮胖子说不定翻脸便不认人,这宅院说到底只是借用给出来一个月,又值什么呢?
所以一个月内,自己一定要见到越王!
※※※※※※※※※
在新居收拾了一天,到了翌日下午,阮胖子果然派了马车在门外候着。
韩枫上了马车后,才见车中早已坐着除阮胖子外的三人。
“这位是于老爷,是蒋七爷的好朋友。”阮胖子介绍着窝在马车最里边正闭目打盹的瘦小汉子。三伏天气,他浑身上下竟然穿着棉袄棉裤,他不觉得热,韩枫看着都觉得热。
“晚辈韩枫,见过于老爷。”韩枫心知一会儿能否进江兴帮首先要看他的面子,便上前恭恭敬敬轻轻喊了一声。那于老爷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满脸褶子抽搐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好。”
阮胖子对韩枫笑了笑:“于老爷这几天寒症犯了,身子不太好,一会儿到了地方,把你们引荐给蒋七爷后他就要回家休息。”
韩枫闻言忙道:“多谢于老爷。”
而这时沉寂多时的白童也终于说了话:“小子,他是寒症,你跟他说用苦艾水洗澡,再拿烤焦的姜片敷在脚心涌泉穴,或许能好过些。”
韩枫依言而发,不过对方一直闭着眼睛,脸上一动不动,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他话声落下后,俄而,那于老爷终于又睁开了眼睛,这回他没说话,只轻轻笑了笑,便又打盹去了。
阮胖子轻轻拍了拍韩枫肩膀,又给他介绍车中其他两人。那两人都很年轻,看样子跟韩枫不相上下,其一名叫赵若谦,另一人则叫贺衷年,都是于老爷的“世侄”。韩枫暗自好笑,看样子阮胖子并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也是于老爷的“世侄”了。
不到两个时辰,过了青江溪,又换了辆马车,众人来到名唤“仙客来”的酒楼前。上下船和换马车时都有小厮搀扶于老爷,但到了那酒楼前,方才还萎缩颓唐的于老爷忽地把两个眼睛都睁开,双目如电看向韩枫:“你扶我下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样子。韩枫微微一怔,在赵、贺二人的嫉妒眼神中扶起了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于老爷,一同出了马车。
于老爷马车到的消息早有门童报给了主人,韩枫和于老爷迈下马车时,一个身着龟鹤延年锦袍的中年男子已大笑着从酒楼中迎了出来:“于老哥,您总算来了!我都要等急了!”
阮胖子俯在韩枫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蒋七爷”,韩枫心领神会,看向那中年男子。说是办五十寿宴,但那男子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身形魁梧,声如洪钟,不知怎地,倒叫他想起了邢侯。
于老爷干咳两声,他这会儿左臂被韩枫扶着,右手回过来拍在了韩枫的手上,带着他一同往前走,待到了蒋七面前,右手才松开,随后在身旁微微划了个弧,缓缓往前一推。
几个小厮眼明手快,早把备好的贺礼递到了蒋七身边的小厮手中。
于老爷低声笑道:“蒋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呐!”
蒋七忙笑道:“老哥您能来便已是给了小弟天大的面子,哪里还要这么客气。来来来,我扶你到席中去。”上前一步扶住了于老爷的右臂。他到这时,才像是注意到了站在于老爷左边的韩枫,笑问道:“于老哥,这位是哪位世侄?怎么看着这般眼生。”
于老爷呵呵笑道:“他家里上辈跟我家里是世交。孩子长大了,这几天刚刚到了风城花都。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想着让他跟老弟你学学,不知道行不行?对了,那两个也是。”后边这句话,指的自然是跟在身后满面晦气的赵若谦和贺衷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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