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站,逃跑,挠门,回家,低头认错,一气呵成,是雪橇犬中的豪杰。
虽说叫醒了李默,·李默也重启了管家,但休斯做梦也想不到,主人转身顺便把他也重启了。好在重启电子脑并没有把他打回原形,只是语言中枢被彻底锁定,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
休斯两只前爪搭在阳台栏杆上,以直立的姿势向楼下张望着,管家和自己,到底谁是城门,谁是池鱼?作为一只思维跳脱的纯正哈士奇,休斯早就抛到了脑后,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在小区广场中央已经待了整整三个月的日冕症患者。
年轮滚滚,冬去春来,气象机器人“昊天二型”按照古代中国的二十四节气运转,一板一眼地记录了三个月的时间之后,为整个火星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春汛,被休斯一言不合就赶走的员工传教士二度登门,向李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因为痛殴主人而被禁止出门的休斯躲在主人身后听的一清二楚。原来,员工传教士并不是来传火的,而是申请入住法兰小区的,因为是日冕症患者,他需要募集整个小区三分之二业主的书面签字才能合法入户,这并不是歧视随身携带余火机器人的员工传教士,智械管理局早在四百年前就辟过谣,初代日冕症患者除外,二代和三代以及他们的后裔都是安全无害的。
大费周章征求多数人的同意,是因为日冕症患者的体质以及信仰需求。无论员工传教士还是秦人,虽然领导人不同,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不能直接食用正常人的食物,只有光和热才能维持生命,所以,一般情况下,除非是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造日光照耀的奢侈日冕症患者,其它日冕症患者都会选择直接在居住区域内找一处日照充足的物美价廉之地。
就比如,楼下那位员工传教士,他买下了法兰小区广场最中央的艺术喷泉,那里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日照也相当充足。
员工传教士定居下来后第二天就推平了艺术喷泉,把喷泉里所有的金属件收集起来,然后开始长达三个月的现场冶金,火星不比地球,资源匮乏的很,有很大一部分人口都徘徊在饥寒和温饱的缝隙之间,也因此,动保或者环保之类的组织是一个也见不到,冶金而已,只要员工传教士没有杀人,大家也懒得去科普环境污染之类的知识。
法兰小区是伦理检察院和守望补给站共同建造的家属院,也亏得这里入住的都是些不怎么缺钱的“上流人士”,要放到其它小区,休斯估计员工传教士要想守住艺术喷泉里的金属说不得要经历几场立威之战才行。
时至今日,广场中央的员工传教士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或者应该更谨慎的说,是他的信仰图腾?
秦人的信仰图腾是始祖人类降临火星后通过基因工程制造出来的首批改造生物——狗头鱼身的荒野开拓者,而稍晚崛起的太阳文化有限公司以更加追根溯源的太阳造型为标识,两种图腾信仰一个是人类的好朋友,一个是日冕症患者维持生机的源泉,没有任何高下之分。
休斯弯曲着尾巴尖,不顾危险地将身体向外探出几分,想要看清员工传教士叮叮咣咣敲打了三个月才造出的太阳图腾。
直径一百米的圆形广场中央,各色鹅卵石阶梯式地堆砌着,直到7级台阶的最高处才是员工传教士安放图腾金属像的地方,休斯竭力张大眼眸,他看到金属雕像反射出黄铜样的光芒,两人合抱的球形主体上,员工传教士用螺旋剑刻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条,这些线条或深或浅,有些辗转优美,有些却狂野狰狞,最神奇的是,不知经过了何等繁杂的计算和安排,看上去毫无规律的乱线竟然描绘出了一张张相貌极丑但又充满威严的脸谱。
“大概这就是员工传教士们的老板——古神的样子吧!”休斯心想。
雕像的基座似乎是磁悬浮的,具体是什么型号休斯看不清,但能撑起那么大的一个实心金属球,必定功率惊人。员工传教士蹲在基座的光屏前指指点点,不时抬头观察金属球的状态,应该是在调整参数一类的东西,没多久,通体奇怪脸谱的金属球便开始缓缓自转了起来。
随着黄铜色的金属球以每分钟一周的自转周期,员工传教士不紧不慢地往金属球上插进或长或短的三棱柱晶体。
休斯在阳台看得暗暗咂舌,虽然不知道那些三棱柱晶体是什么材质,但那颗金属球可是整个艺术喷泉浓缩而来的“精华”,就算比不上智械管理局最近研发的星辰合金,可与其它超级合金相比,金属球恐怕在坚硬度上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五五开吧!而员工传教士仅凭双手就将三棱柱晶体插了进去,日冕症患者对力量和技巧的掌握真是登峰造极。
“咬一口会怎么样?”
休斯舔舔嘴唇,口水顺着阳台外侧流到下面一层,滴滴答答地声音就像下了雨。
正想着,身后传来李默的声音,“休斯,看什么呢?”
休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只前爪搭在一米来高的护栏上,再来一次这样的操作真是千难万难,当下眼睛轱辘一转,干脆仰起头拧了个180°的角度,映着三把火条纹的额头直接磕到了后背,然后冲着睡眼惺忪的李默怪里怪气地汪汪汪吼了几嗓子。
意思是:你自己不会过来看吗?
很显然,把一只哈士奇禁足三个月,即使这只哈士奇经过基因调整、曾经在伦理检察院任过职、最近还觉醒了人格,他该生气还是会生气的。
李默今年51岁,这个年纪在新人类里还很年轻,黑发黑瞳,因为以前的工作,不可避免地长了小肚子,但总的来说,李默长的还行,没有辜负多年来科室里的那些痴女怨妇。他从休斯还没睁眼的时候就认领了它,说的悲哀点,自家宠物只要张张嘴,李默就能马上心领神会到今天家里那样家具要遭殃,这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默契。
“哎呦?长本事了呀,敢和我存隔月仇?”
说着,李默走到阳台,右手抓乱休斯的狗头,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地说:“哦,效率挺高的啊!才三个月就‘注火’了。”
注火?休斯不明所以,脑内上网查了查才知道,所谓注火其实相当于正常人类的拎包入住,只不过日冕症患者的“注火”充满了宗教意味的庄重感,属于那种不看白不看的绝景。
“马上要出现了,休斯快看。”李默自言自语道。
忽然间,一道柔光乍现,整个小区似乎都亮堂了不少。休斯猝不及防被吓到,耳朵蹭地就竖了起来,定睛看去,原本光秃秃的金属球已经被员工传教士插满了三棱柱晶体,初春的暖阳倾斜而下,大片光辉被三棱柱晶体捕捉,牢牢束缚在金属球的表面,随着球体自转,走投无路的光子越聚越多,越来越亮,最终,炽白的光芒完全淹没金黄色的球体,长短不一的三棱柱晶体熠熠生辉,远处看,法兰小区的广场中央就像诞生了一颗年轻的太阳。
背对着人造“太阳”,员工传教士撩起身上仅有的遮羞布,同时他举起随身携带的螺旋剑,剑身狭长,剑刃向下,嘴中念念有词。得益于先天优势,休斯转动耳朵,依稀间能听到一些模糊的词汇。
“Yes”、“dark”、“We can”、“Oh”。
有点像欧亚区那边的语言,但仔细一听,休斯便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我是谁,我在哪里”之类的哲学思考。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有些人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作壁上观的李默“父子”,其实主要是看到休斯那迎风招展的硕大狗头。法兰小区养宠物的休闲人士不少,个别抱着猫猫狗狗蛇蛇鼠鼠的奴才还惺惺相惜的相互招了招手,员工传教士也一脸大丰收的愉悦表情,向着休斯挥舞双臂。
休斯打了个寒颤,转头发现自家的主人也在挥手,就是不知道这挥手的对象是楼下那些爱宠人士,还是正式搬进小区的员工传教士。
感受到休斯别样的目光,李默低头看去。
低头这个动作所需时间不长,快者弹指须臾,慢者一秒足够。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休斯充分挖掘了自己身为野兽的极限,双腿并拢,尾巴低垂,耳朵向后平摊,眼眸里迅速续起一池泪水,冷风拂过,刚开始脱落的冬毛顺着风流向一侧倾倒。
李默看着自家宠物辛苦维持的可怜样哭笑不得,最后松口道:“去吧,但是只能玩一个小时……”
休斯的尾巴顿时转的比离心机还要快,他扭头望向大门,发现李默果然解除了自己的认知障碍,整整消失了三个月的高分子材料入户门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自由在望,也顾不得佯装可怜,休斯后脚一蹬,就狼窜着向楼下冲去。
下了楼时,员工传教士的注火仪式已经完成。狭长的螺旋剑被插在石头地板的缝隙中,宛如小太阳般的金属雕塑周围不知何时又加装了一圈同样悬浮着的能量拘束器,高度凝实的光束被引流在螺旋剑的剑身上,大膨大膨的橘红色火焰迎风招展,员工传教士面带笑容的盘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两个烧瓶,烧瓶中已经接满了从螺旋剑半融化的剑柄处滴落的溶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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