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
老和尚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感到几分亲切,定睛一看,见一位身穿淡黄色粗布衣衫,头插木簮的姑娘袅袅走来,衣着虽是最寻常不过的粗布衣,但穿在她的身上却是另有一番别样的风韵,尤其是那双清澈如山溪的明眸,更是让人流连忘机。
“姑娘,你是?”老和尚见眼前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咯咯”姑娘掩口一笑,“大爷真会说笑,还姑娘呢,人家都嫁人了,孩子都仨月了,这不,趁着今天是菩萨的得道日,想着跟大爷多少还有些交情,过来为她讨个平安符,也好保佑她没病没灾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没成想,你老人家还是贵人多忘事,都不记得我了,哎”
姑娘轻叹一声,动人的脸上浮现几分失落。
这时,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有个手持折扇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跟身边人惋惜道:“这不是在古槐街上卖豆腐老蘑菇他家闺女么,当初看她的模样还不错,颇有几分姿色,本想着抬举一下她家,讨来做小,谁料想终究是狗尿苔上不了席面,竟嫁给张元祝那个穷酸,可惜啦,挺好的一棵白菜,让猪给拱了”
一旁的帮闲谄媚道:“恩,兄台高见,言之有理,同感同感,哈哈”
另一个嘴角有颗痣,上面稀疏长了几根长毛的中年男人色眯眯道:“不过,看莫家这小娘子嫁人后更显得珠圆玉润了,尤其是这小胸脯,啧啧愈发的挺拔了,与流花巷那位五月仙相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能与她在床榻上进行一番男耕女织,定会其乐无穷”
五月仙是流花巷中最大那家妓坊绛春馆,刚从南方水乡花重金买回来的瘦马。
那表子不但长得小巧可人,天然一股风流体态,其他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吹拉弹唱,皆样样精通,可谓是色艺双绝,一时间在流花巷众花魁中独占鳌头,红透了半边天,引得四方权贵富贾、高粱纨绔趋之若鹜,为了一睹芳颜,五陵少年争缠头。
几个登徒子的在那污言秽语,乐在其中,而在他们身边的人或碍于他们的家室、为人、抑或是出于明哲保身的目的,在那充耳不闻,装聋作哑。
这时,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位青衫老者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规劝道:“诸位积点口德吧,岂不闻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呐,况且,在这寺庙佛堂清净之地,佛祖菩萨可都在那儿呢,你们难道就不怕遭报应么?”
嘴角一撮毛的中年男人是镇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向来嚣张跋扈惯了,无人敢惹。
此时听到有人讥讽,把眼一横,见是一位样貌清癯的老者,张嘴骂道:“直娘贼,大爷们在这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惹恼了老子,信不信爷爷我现在送你去见佛祖菩萨!”
那老者是镇上私塾的授经先生,身边有认识的,敬重他的学识为人,帮着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来拜菩萨的,何必在这种场合怄气呢,南山先生,你也少说两句,这里毕竟不是私塾学堂,也没人给你束脩,何苦呢。”
有人给台阶下,那几位纨绔也不想在这种场合闹事,只骂骂咧咧了几句,也就不再深究。
见此情形,那位南山先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忍不住一声长叹,抬头望向大殿里的佛祖雕像,眼神中却饱含着无尽深意。
老和尚外表看上去显得老迈龙钟,却耳聪目明,听到这些嚼舌根子的闲言碎语,如闻犬吠,并未放在心上,而是歉意道:“老衲乃身无一物的出家人,何来贵人一说,姑娘莫说笑,实在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还望施主原谅,提醒在下一二。”
姑娘嫣然一笑,“大爷过谦了,既如此,那另当别论,我提醒一下,看你能不能想起,三年前在倒耳河边,有一位浣衣的女孩”
说到此时,戛然而止,忽闪着一双美目,看向了老和尚。
“哦!”老和尚以手叩额,恍然道:“你是阿茨姑娘!当日看老衲狼狈寒酸,姑娘把令尊的衣服施舍给贫僧,一饭之恩岂能忘怀。”
阿茨咯咯笑道:“想起来就好,一件旧衣罢了,不值一提,那日回家后,家父知道后,还夸我了呢,说做得对。”
老和尚道:“原来姑娘的品性是有渊源的,难怪。”
这时,那孩子又在老和尚怀里哇哇大哭,不过,此时嗓子有些哑了,估计是又渴又饿所致,老和尚一脸的苦相。
阿茨善解人意道:“大爷,你要是放心,就把孩子交给我吧,家里还有一个,他俩正好做个伴。”
老和尚略一沉吟,把孩子递给阿茨,“如此甚好,那就有劳阿茨姑娘了,今日事繁,脱不开身,改天我一定登门致谢,只是不知贵府在什么地方?”
阿茨抱过了孩子,说来也怪,那孩子一趴到阿茨胸前,立刻停止了啼哭,一个劲的朝她怀里乱拱一通,小嘴还吧唧吧唧的努个不停,看到他这个样子,阿茨不由笑了,这小崽子还真是个急性子,怎么和自家那孩子一个德行啊!
可是你再着急,我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喂奶不是。
阿茨轻轻拍了拍,安抚一下孩子的情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和这孩子有缘,一见面就打心眼里喜欢,大爷你也别见外,你要是想孩子了呢,就到镇西的五柳巷,大门右边有眼甜水井,那里就是我家。”
老和尚看出阿茨的心思,于是,把她让到了自己的禅房,
“阿茨姑娘,大恩不言谢,这里是老衲的禅房,暂且在这稍作歇息,贫僧前面还有事,恕不能坐陪。”老和尚歉然道。
阿茨笑道:“大爷,我知道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呢,快忙去吧。”
老和尚的禅房极其简朴,仅有一油灯、一木鱼、一桌一椅一榻,除了放在墙角的一只破烂药篓外,再就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古卷了,这点倒和自己家很相似。
阿茨自然知晓老和尚的心思,让她休息不假,但更重要的是给孩子喂奶。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婴儿,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那孩子也抬头看她,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吖,如黑夜里闪闪发光的宝石,明亮清纯,却深不见底,看着他的眼睛,阿茨不禁莞尔一笑,那孩子也张开没长牙的小嘴冲她乐,这一刻,阿茨的那颗慈母心不禁化了。
这小人精呐!
阿茨四下张望了一下,见门窗皆已关闭,这屋子里除了她和孩子,再无旁人,就放心的把衣衫解开,露出又白又大的椒\(^o^)/~乳,这一下,那孩子也不看了,也不乐了,而是如饿狼扑食一般,两只小手抱定一只,埋着头一门心思在那吸吮了起来。
看来,有奶就是娘,这话有道理!
这孩子是饿死鬼托生的么?不到顿饭的工夫,阿茨感到原本充实鼓胀的乳\(^o^)/~房一下子就被掏空了,而那孩子好像仍没吃饱,兀自紧紧抱着不撒手,在那更卖力的吸吮起来。
还真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阿茨轻叹一声,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换到了另一边去,看他吃奶如饮甘霖,似长鲸吸川般酣畅淋漓,欣喜之余,她不由又有些忧心,这么点儿的孩子,就这么能吃,那他再长大些呢?再者,自己的小囡囡呢,她也才三个月大,如此看来,要想喂饱两个孩子,除非得找头奶牛才行。
一念及此,她不觉又笑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饿着。
午饭过后,阿茨抱着孩子,带着老和尚亲自开光的护身符下山了,老和尚虽然有些不舍,但又象放下一座大山般轻松,自己纵有天大的能耐,但对于孩子的口粮一事却无能为力,当自己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时候,也算老天爷开眼,幸而遇到阿茨姑娘出手,何其幸哉!
不过,就在阿茨到家后不久,门楼山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日傍晚时分,门楼山顶突然毫无征兆的飘来大片黑云,转眼间便乌云漫天,不到盏茶的工夫,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的白天,瞬间就变成了漆黑如墨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如一个密不见光的布袋将这苍茫大山还有这朗朗乾坤全都装进去一般。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鸟兽远遁。
正当大家疑惑不定时,只听轰隆一声,一个响雷仿佛当空炸响,震耳欲聋,竟然劈掉了半爿望夫崖。
倾盆大雨直流而下,如天河决堤一般。
不过,这雷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云消了,雾散了,雨停了,天亮了。
正当大家惊魂未定时,突然,有人喊道:“不好,那边好像死人了!”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一听这话,顿时慌乱成一团,过了半晌,才有几个胆大的走过去察看情形,只见在望夫崖下横七竖八的乱石堆里,躺着三具焦如木炭的尸首,此时早已面目全非,看不出模样了。
正当大家在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老和尚负手而来,冷眼看了一会儿。
淡淡道:“人可欺,天不可欺!”
说罢,又负手而去。
事后,有人马后炮道:“这是佛祖菩萨震怒,以致上天降下神罚,劈死了几个无法无天,为非作歹的恶人,以此来警示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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