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站起身,端起装着黑松露的盘子:“吃松露,就要吃它最天然最原始的味道,我去加工。”
说是加工,其实就是把松露切成片,又直接端上来。
然后维克多他们仨老外,就你一片我一片的,开始细细地品尝。
“不需要蘸点调味汁儿吗?”刘青山也承认,这种吃法,确实够天然,纯天然啊。
那三个人一起摇头,然后满脸享受地继续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人间最高级的美味。
瞧着这三位的表现,刘青山也不觉嘴角上翘:妥了,这黑松露的品质,肯定没问题。
高文学瞧着维克多他们吃得好像挺享受,也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结果嚼得愁眉苦脸的,看来还真有点享受不来这种吃法。
几个人边吃边聊,聊聊路作家和高文学的书籍,在国外的销售情况。
还多亏维克多有渠道,这才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不然的话,估计就只能堆在书店的角落蒙尘了。
对于文学奖的事,路作家也坦然对待,胜亦欣然败亦喜,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态。
这段时间,经过创作休整期之后,他已经在酝酿新作。
等到吃完饭之后,泡上药茶,刘青山这才转入正题,跟维克多商量起出口黑松露的事情。
维克多表示:这边出产的黑松露,个头大,味道正,并不比他们那边pé日gord所产的黑松露逊色。
要知道,佩里戈尔这地方,可是有着“松露王国”的美誉。
不过呢,顶级食材是非常讲究产地的,所以夹皮沟的黑松露,不可能一开始就卖出那么高的价格。
可能还是得从一些比较低档的餐厅开始,慢慢积累起口碑,价格才能上去。
至于运输问题,这个完全不用考虑,松露保存好了,几个月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刘青山却有不同的看法:“维克多,这样周期太长了,而且不能把效益最大化,并不符合我们一贯的商业理念。”
维克多也耸耸肩膀:“刘,这个和你们这里的其它物产不同,那些食材,都是我们那边没有的,所以也就没有比较,也更容易操作。”
“而像松露这样昂贵的食材,一旦发现假冒的话,那就等着上报纸吧,就算是米其林级别的餐厅,也得被迫关门。”
这样啊,刘青山轻轻喝了一口茶,脑子里面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维克多,我们可以办一个免费的松露品尝宴会,然后,把两种松露混在一起,给食客品尝,并且进行辨别。”
维克多的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噢,刘,这是个天才的想法,到时候,我会再安排几个人手混在里面。”
刘青山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连托儿都知道用了,你这也算是自学成才啊。
这种炒作的方式,应该会很吸引眼球的,到时候,只要有一半人分辨不清的话,那么夹皮沟出产的松露,肯定会身价百倍的。
毕竟夹皮沟这个品牌,在欧罗巴那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这几年,像是猴儿酒,羊肚菌,还有那些人工养殖的野生动物,在那边都很受欢迎。
有了这个基础,推出夹皮沟出产的黑松露,就会容易许多。
两个奸商商议完毕,第二天,就是上山寻找松露了。
维克多还带着相机,拍摄一下产地的环境,老外很在意这些的。
张杆子再次出场,这次他换了一头小母猪,这样也更好控制。
在维克多的建议下,张杆子先给小母猪喂了一枚小松露,这货尝到甜头,立刻就干劲十足。
几个人忙活了一天,挖了十多斤松露,暂时也就够用了。
剩下的就不着急了,在封冻之前,可以慢慢挖。
刘青山也专门叫周围各村,成立了松露采集队,可以先进行探查,摸准松露的藏身之地,等需要的时候,再一起挖出来。
挖掘的时候,有一点很重要,挖开的地方,最后一定要回填。
因为这里到了明年,还极大概率能长出黑松露,所以必须保护好。
这方面,倒是不怎么用刘青山操心,这些山里人,当然最知道保护。
而且经过这几年的宣传,大伙也早就有了保护资源的意识。
丁家沟的丁老黑最厉害,把自己家养的两只猎狗训练一番,找松露比野猪还管用。
狗比猪听话,最关键的是,狗不吃松露,不会产生没必要的消耗。
估计维克多那边,怎么也得一个月左右,才能有信儿。
到时候,刘青山可能已经动身去黑河那边,所以他就把这件事跟支书爷爷和队长叔他们交代一下。
至于价格,刘青山可不放心维克多这种奸商,所以跟支书爷爷说好,到时候给他打电话,由他跟维克多商谈。
在家享受了几天宁静的日子,刘青山还是禁不住县里三番五次打电话的催促,叫吕小龙开车,送他去了碧水县。
这几年,碧水县的变化并不太大,对小县城来说,大规模的基建,还要过好些年呢。
县城里,依旧是骑自行车上下班的人们。
只是和前几年不同,骑自行车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出现分化。
以前单位都差不多,大伙工资的差距也不大,要穷大伙一起穷,所以人们脸上还是比较轻松和愉快的。
但是这两年就渐渐不一样了,不少单位都开不出工资,退休工人的医药费也报销不了,大伙脸上的笑容,也不像从前那么灿烂。
如今的碧水县,效益最好的几家工厂,都是合资厂。
其中有胡萝卜汁加工厂,这个是跟南韩合作的,是拥有上千名职工的大厂子。
再有就是统一食品厂,在外人眼里,也是合资企业。
下面包括方便面厂和火腿肠厂,如今已经成为碧水县的名牌产品。
在合资厂上班,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工资比普通厂要高出一截,而且福利待遇也好,是县城里最令人羡慕的单位。
这种两极分化的情况,将会越来越明显,直到下海大潮的来临,山呼海啸一般,将固有的一切,彻底冲毁。
那应该是改开之后,最大的一次冲击,人们的思想和观念,甚至都随之发生改变。
一重浪灭一重生啊。
走进第一中学熟悉的校门,刘青山心中也不免颇多感慨。
第一站,刘青山先回自己高中时的母校。
虽然高中三年,他总共也没在这里上几天学,但是并不影响刘青山对这里的感情。
农忙假已经结束,学生们换完季之后,也重新开学,校园里显得十分宁静,只有隐隐的读书声传来。
“干啥的?”
看门的老大爷拦住去路,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青年,便使劲一拍大腿:“哎呀,刘青山!”
“大爷,您好啊。”刘青山连忙掏出烟来,给老头敬了一支,然后剩下的都塞进老爷子兜里。
他也想不到,好几年了,人家还记得他呢。
“青山啊,你的照片,现在还在学校的光荣榜上面贴着呢。”老爷子乐呵呵地拍拍衣兜,继续说道:
“要是别人给的烟,说啥也不能收,不过青山给的,那必须装着。”
跟老爷子聊了几句,得知徐校长在学校呢,刘青山就叫吕小龙在门口这等着,他进了教学楼。
这还是以前的老楼,看上去比以前又破败了一些,万物都是会老的。
站在校长室门口,刘青山敲敲门,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进来!”
刘青山笑着眨眨眼睛,然后继续敲门。
“进来啊,怎么敲起来没完!”屋门被拉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老男人脸。
大胡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便哈哈大笑:“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哈哈哈咳咳咳!”
许是笑得有点猛了,大胡子校长剧烈地咳嗽一阵,这才拽着刘青山进屋。
看得出来,徐大胡子是真的高兴,亲手给刘青山倒了一杯茶,刘青山也没争过他。
“听说你留学回来,留校了,哈哈,好事,好事。”大胡子谈兴颇浓。
他也比较关心刘青山的情况,刘青山要是回家,也肯定会去徐校长家里坐坐。
刘青山就把自己出来办公司的事情简单说说,大胡子摆摆手:
“我也不懂这些,反正只要是你的决定,我肯定支持。”
刘青山又问问学校上学期高考的情况,大胡子立刻一脸欣慰:
“还不错,升学率在地区也能排到前面,都是你那个时候打下了好底子。”
“还得多谢谢你们夹皮沟,这么多年,高三的早餐奶一直都没断。”
刘青山也乐呵呵地说道:“都是应该的,俺们村里,每年还都给几个特招的名额呢。”
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的。
看到校长又胡子拉碴的,刘青山就笑着问道:“你一不刮胡子,要么放假,要么就是学校有闹心事。”
徐大胡子笑着用手点指两下:“你小子啊,其实也没啥,就是咱们这教学楼,年头有点长,我总担心出危险,跟县里打报告,建新教学楼。”
“结果县里说没钱,我三天两头去找县领导,我寻思着,最近这一两年,必须把新教学楼盖起来。”
“今年暑假的时候,我还跑了趟省里,找原来的红旗县长,叫他帮忙想想办法。”
“结果还真从省财政弄出来五十万,然后剩下的叫县里匹配资金,就这县里也拿不出钱,咳咳咳。”
大胡子校长越说越激动,又咳嗽起来。
刘青山乐呵呵地接过话茬:“我来了,您就别发愁了,这教学楼剩下的资金,我出。”
大胡子眼中精光一闪:“青山,这笔钱可不少!”
对普通人来说,这钱当然不少,不过建一座教学楼的钱,刘青山还是能拿出来的。
他上楼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为自己的母校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徐校长,我现在的经济水平,还能承受得了。”刘青山微笑着朝校长点点头。
听他这么说,大胡子校长立刻开心地大笑起来:
“青山,那我就不客气啦,哈哈,好小子,好小子啊,咳……”
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
刘青山不由得暗暗皱眉,思量一下说道:“校长,要不您去把其他领导都请来,咱们一起研究研究?”
“好,这事是得抓紧时间。”大胡子校长立刻就风风火火跑出门。
而刘青山也马上行动,窜到徐校长的办公桌前面,开始翻抽屉。
这是那种老式的实木办公桌,俗称一头沉,上面有三个抽屉,中间大,两边的抽屉稍小。
刘青山翻了一遍上边的三个抽屉,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又蹲下身子,翻找一头沉的那个小柜子。
大胡子校长刚才走得匆忙,所以钥匙就耷拉在办公桌的锁头上,刘青山很快打开了下面的柜子,从一沓子试卷下面,抽出来一个纸袋。
里面是拍摄的x光胸片,刘青山又不是医生,当然看不大懂,索性就直接翻看诊断,是省城那边医院的。
瞧着瞧着,他的身子猛地一颤:难怪看到徐校长,感觉好像瘦了不少,还一个劲咳嗽。
这种无痰的干咳,刘青山后来见过一次,那人就被检查出来的肺癌。
刘青山的眉头皱起,他万万想不到,徐校长最后是因为这个病而英年早逝的,看来是一直瞒着呢。
想到刚才大胡子校长,急火火地张罗着盖教学楼,刘青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润。
使劲用袖子抹了两下,刘青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青山,我通知完……你!”大胡子校长又一溜小跑冲进屋,看到刘青山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诊断书,便明白了一切。
他默默地走过来,把片子和诊断之类的都装好,重新塞进小柜子里锁上。
然后拍拍刘青山的肩膀:“青山啊,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说了。”
“生死有命,顺其自然就好,你要帮我把教学楼盖起来,我这一辈子,也没啥遗憾。”
刘青山轻轻抓起大胡子校长的手,皮包着骨头,心里不由得一酸:
“校长,你放心吧,教学楼肯定能盖起来,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叫公司先打一百万到县财政,专款专用。”
“可是您的病,也同样得治,我这就用车拉着您去找我师父,他肯定有办法的!”
刘青山并没跟大胡子校长说什么,国内治不好,就去国外之类的,他知道,徐校长肯定舍不得这个钱。
到时候去首都的医院先检查一下,能做手术就做手术,然后再进行放化疗。
师父再辅以药剂,固本培元,双管齐下,起码多延长几年生命,是肯定没问题的。
这样一位可敬的大胡子校长,刘青山真的不想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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