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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泽没想到会被家人看见,一时怔住,心跳猛然快起来,话到嘴边不知该说什么,挣扎半晌只好承认:“是我朋友,就是那个霍司明。”
窦源见他反应异常,狐疑地多看了两眼,刘青和窦爱国却说他:“人都到楼下了,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也不请上来坐坐?”
窦泽说:“他不爱热闹,也怕打扰我爸休息。”
“我们家一共才五口人,都不是话多的,哪儿就热闹了?大不了他来了我们不说话,人家帮了这么大忙,总要亲自感谢一下吧?”刘青说。
窦源不明真相,有些疑惑地问:“这谁啊,这么大面子?”
“你弟弟的朋友,就是给你爸帮忙换病房的那个。”刘青说。
窦源听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问:“你朋友就在楼下吗?”
窦泽轻轻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说:“你们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多不礼貌!你和你姐一起下楼去请人家吧,呀,屋里也没什么吃的可招待。”说着她已经张罗起来,又要给窦爱国擦脸又要给谢小南洗脚。
窦泽心里慌乱,下楼的时候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霍司明此刻正在楼下,即刻就要跟他的父母见面了,而他肚子里竟然还揣着霍司明的种,窦泽简直不敢想这一切暴露的后果。
窦源靠在电梯的轿厢上,问他:“这段时间你的钱都是从他那里借得?”
他点点头,窦源的眼睛盯着他不错眼地看,又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号朋友。”
窦泽听她这样说,抬起头来,发现窦源的眼睛里有光似的,带着审视。“以前提过的,可能你忘了。就是我大三那年骑车不小心撞得那个,后来就认识了,人家跟咱们又不是一个阶层,我就没怎么提。”
窦源语气有些埋怨:“你要是早提,你外甥女的病说不定就早好了,这样的人肯定有门路,肾|源的事说不定也能解决。”
“……”窦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窦源不知道她弟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来他们父亲那一间病房,甚至如今仍挣扎在道德和罪恶的边缘。
她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楼层,又说:“小泽,你帮姐姐在他面前提一提南南的事,好不好?”
“姐,他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事都有门路?”他额上都是冷汗,擦了一把又冒出来,嘴唇也有些发白。
窦源一听他这样说,便抿着嘴不再开口了,赌气似的也不看他。
窦泽知道这是惹到她了,不得已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问他的。”
“爸爸妈妈是亲的,可南南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啊!你看着她长大,就准备这么看着她死?”窦源说话的时候牙齿咬得紧紧的,垂着眼像要哭似的。
窦泽只好又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会问他的。”
电梯门叮得响了一声,窦泽率先走出去,又说:“我会问他的,你别再气了。”
窦源这才擦了擦眼睛。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楼下的玻璃门,霍司明的车子果然还停在那里,司机已经被他打发走掉,只剩他一个人坐在驾驶位,开着车里的顶灯在用平板电脑处理文件。窦泽敲了敲他的车窗,他抬头问:“下来了?”旋即看到跟在窦泽后面的窦源,他又看向窦泽,两人眼神相对的瞬间,大概明白了眼前这一幕是什么状况。
“我爸妈叫你上楼,想当面向你致谢。”窦泽说。
霍司明把平板放到一边,起身从车子的轿厢里跨出来,窦源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是差不多身高,笑着感叹:“霍先生好高啊,比我们窦泽还高一点,真是一表人才。”
霍司明笑了笑没说话。窦泽怕多说多错,也抿着嘴一声不吭。
三人上了电梯,窦源表现得异常热情,也不管霍司明的矜持寡言,自顾自道:“这次可多亏您帮忙了,我们家的事太忙乱,改天一定要请您吃饭,好好谢谢您。”
霍司明此刻才答话:“不用费事,我跟窦泽几年的交情了,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伯父出事,我理应尽一点能力。”他说话时姿态谦逊,颇得人好感。
窦源已被社会磨砺多年,一眼就看出他身家不菲,且背景深厚,又兼霍司明姿态谦逊,不由心生好感,向窦泽道:“你运气可真好,遇上这样好的兄弟,以前也没跟家里说过。”
窦泽听她这样说,心里叫苦不迭,若是叫她知道,她自己兄弟肚子里怀着这位仁兄的种,她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了。眼下这话却不能说,窦泽心里一边忐忑着被父母看出端倪,一边又要应付着说话,顿时身心俱疲。
下电梯的时候,三人分前后走在走廊里,霍司明趁窦源向前走时,忽然碰了碰窦泽的手背,用嘴型说:别怕。
然而这话并不能给窦泽多少安慰,他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待三人走进病房,刘青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既给窦爱国擦了脸,又给谢小南洗了脚。二老举着笑脸迎接霍司明,及至看到真人,刘青忽然道:“哎呀,我见过这小伙子啊。”
霍司明脸上端着他这辈子最努力的笑容,叫道:“伯父、伯母。”
刘青对窦爱国说:“你记不记得?我前两天还跟你说,在走廊里遇见了个小伙子长得特别好,就是说他。”她又转头向霍司明说:“你那时就来了啊?当时怎么不进来?”
霍司明说:“怕打扰伯父休息,就没有进去。”
“哎呀,我们窦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好运气。”刘青也这样说。
窦源抱起站在一旁的谢小南,教她:“叫司明舅舅。”
谢小南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窦泽,最后向霍司明叫了声:“司明舅舅。”
霍司明被这一声舅舅取|悦,他不大会跟小孩子交流,握了握谢小南的小手,又在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在裤兜里摸出一对亮晶晶的钻石袖扣,想着小姑娘应该会喜欢这样亮晶晶华丽的东西,便交到了她的手中,说:“初次见面,没带什么东西。”
窦源一看那袖扣,心里已是大叹,一遍咋舌一边又将东西还回去。“这太贵重了,小孩子受不起。”
谢小南看了妈妈一眼,也听话的摇了摇头。
霍司明不太擅长这些人情往来,被拒绝了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窦泽看在眼里,从窦源手里接过那对袖扣又放回霍司明手里:“太贵重了,再说男士衬衣的袖扣,你让她一个小孩子戴到哪里?”
“那……下回再给吧。”霍司明只好又将东西收回口袋。
刘青在旁边积极地剥了一根香蕉递过来,热情地说:“没什么好东西,这香蕉可甜了。”
霍司明已经吃过晚饭,他不知道该怎样拒绝窦泽妈妈|的热情,也不想拒绝。他从没跟这个年龄层的女性打过交道,至多不过是生意上的伙伴,但她们跟刘青都是不一样的,她们大多单刀直入为名利与他周旋,像刘青这样单纯的妇女少之又少。
这样的情形其实很尴尬,一家人面对这位上流社会的朋友不知该如何是好,刘青一个劲儿的往他手里塞吃食,自打霍司明进门,已经吃了一根香蕉、一个苹果还有两块西瓜了。
窦源将谢小南推到霍司明身边,他坐在沙发上,谢小南便挨着他坐到旁边,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寡言。霍司明吃东西之前都看她一眼,问:“你要不要吃?”
谢小南多数时候都摇摇头,或者自己动手拿来吃。
窦源看到这样的情景其实非常心急,她此刻非常后悔谢小南怎么没传承了谢骏那张巧嘴,不管什么都能说得天花乱坠,要是她自己说出生病的事,那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
窦爱国坐在床边上问:“小霍是做什么工作的?”
霍司明赶紧咽下嘴里的西瓜,擦了擦嘴说:“做些外贸生意。”
“现在经济不景气,生意不好做吧?”窦爱国懂得也不多,他不过是闲暇听别人聊天的时候说了两句,如今便学起来。
“是不好做,政策紧缩,我们也要夹紧尾巴。”霍司明附和他。
窦源笑着说:“爸你说什么呢?人家霍先生是做大生意的,您怎么说得跟小商小贩似的?”
霍司明道:“其实跟小商小贩是一样的,做什么买卖都要看风向。”
他不太擅长应付长辈,在自己家里要么沉默要么牙尖嘴利恨不得一口气将老霍董气死,如今面对窦泽的父母便有些束手束脚,然而他自己却不觉得难受尴尬,只是尽力想博得他们的好感。
话说得差不多了,临出门的时候,刘青拿了一把香蕉给他:“带点吃的走吧?”
窦泽好不容易盼着大功告成,此刻恨不得拉着霍司明马上夺门而出,对刘青道:“别了妈,您留着给我爸他们吃吧,霍哥他们家什么都有。”
霍司明却接过来,提着香蕉把儿,说:“确实挺甜的,谢谢阿姨。”
窦泽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道:“妈,你们快别送了,霍总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
他这样一说,刘青他们果然不再送了,嘴里连道:“那你们快走吧,不要耽搁了,回去早点休息。”
两人一起走到楼下,窦泽折腾了一天,已经有点累了,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垂着眼。
霍司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挡风玻璃前放得半把香蕉,说:“你怎么还真拿了?”
“阿姨一番好意。”霍司明打了个转向,车厢里尽是转向灯发出的滴答的提示音。
窦泽抿了抿嘴,半晌才说:“今天谢谢你了。”
霍司明没接话,车子渐渐驶离医院,到了宽阔的马路上,两人沉默半天。窦泽想起他姐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谢小南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的样子,一时想开口却开不了口。他现在欠霍司明的越多,将来越难还上这份人情。
霍总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他看出窦泽的坐立不安,却不管不问。
一直等到车子停在窦泽的宿舍楼下,才问:“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子抵抗力弱,怎么一直让她待在医院里?”
窦泽一直想着谢小南的事,霍司明一张嘴他便知道说得是谁,正是瞌睡递来了枕头,答话的时候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磕磕绊绊道:“她……她是先天性尿毒症,从小住在医院,一直在等肾|源。”
霍司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说:“这样啊。”
两人像比赛似的,谁也没有继续开口,可窦泽一直坐在那儿没下车,霍司明也不催他。窦泽不是个贪心的人,但造化弄人,事赶着事弄成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开口,手刚刚摸上门把手,就听见霍司明在背后说:“我可以帮你问问肾|源的事,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种事情是要看运气的。”
霍司明这种人,一字千金,说要帮忙,就定然不会敷衍了事。窦泽放在车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半晌,才垂着头憋出一句:“谢谢。”
霍司明提了提嘴角,车顶的灯打下来照在他脸上,形成非常好看的轮廓阴影,夜色深沉,灯下昏暗,刚刚见窦泽父母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脸上,便没人注意到他衣服上斑斑驳驳的痕迹。可窦泽一直挂在心上,他说:“今天下午……对不起啊。”
霍司明回头看他,恰好看到窦泽颤动的眼睑,长睫毛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留下剪影。霍总也不说没关系,也不说让他下车,看了一会儿那坚毅英俊的侧脸,又怕被发现似的,重新转过头去看着前挡风玻璃。
窦泽见他半晌没说话,便扭过头来,问:“不然,我给你洗衣服?”
霍总像被一声令下似的,当下便解起了衣扣,窦泽又想骂人,却不好骂,只好捉住他的手,说:“你干嘛呢?!你……你自己回家脱好了再给我。”以前他从不觉得两个男人赤诚相见有什么不妥,如今对着霍司明却莫名的脸红羞敕。
霍总这才有些失望地重新扣上了衣服,窦泽又坐了几秒钟,说:“那我上去了,你路上慢点。”
霍司明不经意似的抬头看了看这片住宅区,问:“这是你们公司分配的宿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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