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份世间最近的亲情让白胜做出决定,决定暂且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下再说。
当他和官员进入伙房院落时,那间餐室里就没了动静,想是白钦和萧凤都已经机警地住口不言了。
官员先走到餐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走到厨房门外拉开门一看,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又喊了一个人名两嗓子,就咒骂道:“又偷懒是吧?这才到什么时候,就扔下伙房不管了?”
扭头对白胜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用西夏语说道:“姑娘你在先这等会儿,我去前面喊厨子回来做菜。”说罢回身就往院子外面走。
白胜听不懂这官员说的是啥,只为了再听一听白钦和萧凤的悄悄话,就也往院子外面走去,只有让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们两个才会继续刚才的话题或者说些别的什么。
只要萧凤喊白钦一声“白胜”,就可以确定她是认错人了,那样自己心里就会舒服许多。
他刚刚抬脚走了两步,却不料那间餐室里突然奔出一名虬髯大汉,奔出室外紧跑了两步就到了墙角,扶着墙角一棵槐树就吐了起来。
紧接着一名身着辽国士兵服饰的汉子也跑了出来,奔到那虬髯大汉的身后轻拍后背,问道:“你怎么了?是吃坏了肚子么?”
那虬髯大汉顾不上回答,只顾吐个痛快,吐到腹中空空之时才回头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这话只说了一般就戛然住口,因为他看见刚才往外走的那个女人已经站在了身边,手中还端着一碗水。
白胜强忍着心头怒气,把水碗递给了萧凤,说道:“你先漱漱口。”
白钦就觉得这女子的行为很是突兀,却不敢随意发出质问,毕竟他是全城通缉的人物,而这女子虽然衣作宋人打扮,却是辽国驿馆的客人。
再想去拍萧凤的后背时,却被女子抬臂挡住,又听女子冷冷说道:“瞎拍什么啊?她是你能拍的人么?”
白胜本来是想再听听他们的对话,然后才酌情处理的,但是白钦轻拍萧凤后背这个亲昵的动作令他忍无可忍,想法在瞬间已经改变。
他故意改变了说话的语气和腔调,说的是后世现代人的普通话。
这普通话虽然是在后世北京话和东北话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但是在现在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即便是这时候辽国的南京人和辽东的金国人也不会说。
萧凤当然从未听过这种语言,虽然能够听懂,却没能听出说话的女人就是白胜本人。
她只是觉得无法理解,这女人是谁?究竟知道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许白胜拍我?
她是真的把白钦当做白胜了。
早在白胜在鸿胪寺说起要去西征为她腹中的胎儿求药之际,她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护在白胜身边一同西征。
她做出这个决定有两个理由。
第一,如果留在汴京,在阴盛阳衰的耳目之下,一旦肚子大了起来就等于告诉耶律大石自己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了;
第二,她不认为白胜可以在攻略西夏的战役中铁保性命不受伤损,白胜的武功虽然神秘,但是在她的眼里一向是一般的,她总觉得白胜的武功不如她。
就拿白胜在建康府的青楼翠云居与展人龙的那一战来分析,白胜的武功实在很一般,不然何须使用他所谓的“特洛伊木马”来对付展人龙?直接光明正大的拿下就是了。
而且当时看来白胜的武功甚至不如方金芝和庞秋霞这些女子之中的高手。
虽然后来白胜的武功有了一定的进展,但是只凭这样的武功就敢说讨伐西夏凯旋而归么?
她觉得白胜就是拿命去搏的,所以她必须要护在白胜的身边,大不了陪着他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就是了。
然而当她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没过几天,就听说白胜被牛皋一拳打得垂死这个噩耗,于是她就装扮成这个虬髯大汉去白府探听虚实,在发现白胜果然生命垂危之际,她的眼泪比任何人流的都多。
她痛哭之后回到鸿胪寺就做出了另一个打算,打算独自去西夏寻找药物安胎,然后择一偏僻所在隐居起来,生下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不想只过了一天又有消息传来,说白胜在大校场力举万钧,箭射无烛灯笼了,不禁狂喜,心中的想法就又恢复到之前的打算,就设法混入了西征的禁军,做了一名满脸胡子的花木兰。
混入禁军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如她当初扮作宋军乙陪在白胜身边。
但是白胜似乎总是命运多舛,在出征之前没几天,又被杨志打了,紧接着又在试炮场地上被炸成了残废,听了这消息之后她简直痛不欲生,甚至开始怨憎苍天对她和白胜不公。
随后又听说白胜坚持坐着轮椅出征,她知道这是白胜为了她腹中的孩子锲而不舍,感动的同时偷偷哭了个稀里哗啦,在大军出征之际,就跟着童贯、白胜的队伍一起离开了汴梁。
行军途中,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她把自己活动到了白胜的亲兵卫队之中,只求能够时刻看着白胜,甚至还主动要求伺候白胜,却不知带着青铜面具的白胜实为白晟。
她的要求当然遭到了凤南渡和羿啸的拒绝,按照白胜的命令,凤南渡和羿啸是点了白晟的穴道的,只在吃喝拉撒与扎营睡觉时替白晟解开穴道,若是任由其他兵卒接受护理,这秘密立马穿帮。
但是萧凤何等聪明,到了“白胜”的卫队之中不过两天,就发现了其中的破绽,然后在某天深夜里趁凤羿两人睡觉之时潜入白胜的先锋帐揭开了谜底。
白晟是个软骨头。她只稍稍用了些逼供手段,白晟就把他所知的一切都招了,虽然白晟也不知道白胜去了哪里,但是她怎会不明白这是白胜的疑兵之计?
不用猜也能知道,白胜必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白晟在军中做幌子,本人悄悄去了兴庆府了。
饶是她聪明智慧,也猜不到白胜和狄烈共同制订的攻略西夏计划,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胜是两件事合成一件来办,既要拿回解药,也要帮狄烈报仇。
既然她猜不到白胜去了延州攻取横山,就直接赶到了兴庆府,她身上带有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手书,等同于辽国钦差一样的地位。
不必表明身份,兴庆府的辽国驿馆也必须将她视若领导,于是她就以一名辽国驿馆低层武官的身份安顿了下来,每日里逛街游玩,实则探听白胜的踪迹。
就在耶律莫哥和耶律骨欲出使西夏的那几天,她听说了西夏皇宫进入盗贼的消息,当即认为这潜入皇宫的必是白胜无疑,于是就开始想方设法为白胜做接应。
如同西夏在大宋境内布有无数间谍一样,辽国在大宋和西夏也有不少间谍存在,辽国的间谍甚至渗透进了西夏的一品堂。
萧凤正是辽国这类潜伏人员的首脑,不然她又何必长期游历大宋江山,绘制大宋边军、厢军的布防图?
通过西夏一品堂内的辽国间谍,她得知了松巴的守株待兔计划,于是松巴螳螂捕蝉,她就藏在一旁做了黄雀。
有她这只黄雀存在,再加上西夏一品堂内也有人配合她的行动,松巴能够捉住白钦才怪。..
在援救白钦逃脱了松巴的拦截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给白钦易容,随后带着白钦回到了辽国驿馆,将他扮作驿馆的一名辽国士兵。
在这个过程里,她没有条件跟白钦过多交谈,因为她的身边始终有辽国手下存在,手下人当然不会过问她为何帮助盗贼,但若是手下人知道她在帮助大宋的征西先锋,这事传回辽国就对她很是不利了。
因此直到今天晚上,她才来得及在辽国驿馆的伙房里和“白胜”做一次全面的沟通,过程里虽然觉得“白胜”的口音有些怪,却只当他是为了掩饰本来面目故意学说建康口音。
她却没有想到白钦本就是皖南浙北的口音,而建康府住民的口音与皖南浙北的口音是比较相近的,她也没听能出来。
虽然早在方腊率领白钦攻入太师府那一次她已经知道了世上有一个与白胜长相酷似的男人,但是先入为主的她,既然认定“白胜”入府寻找百草门主是为了给她腹中的胎儿盗药,又怎会认为面前的男人不是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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