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愣了一下。
那是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双眸子杀气逼人。他背上背着柄无鞘的长剑,长剑此时已经被他扯下,白色的布条一根一根地掉在地上。他的手掌修长有力,上面满是老茧,那是双握剑的手。
少年右手手臂上缠着根写有奠字的布条,看到那个,张虎明白了。他狞笑一声:“来报仇?嘿!”
张虎狞笑着,但他知道,这个少年不好惹。他看得出来,少年绝对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哪怕年纪还轻,一身艺业想必还是极为惊人的。
若是从前,张虎是绝对不会跟这种人为敌的,乖乖示好,奉承两句,最多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这些大派弟子自然就趾高气扬地走了。但是现在,张虎觉得他并不需要这样。
张虎做了太久的黑虎帮帮主了,他欺凌弱小也欺凌得太久了。也就是说,他很久都没踏入过朝不保夕的江湖了。他现在觉得凭着他强身境的武功还有手下这么多喽啰,哪里要怕什么大派弟子!
他看看四周,笑了:“小子,荒郊野岭的,杀了你再把尸体喂狼,任你什么名门大派也找不到我!弟兄们!”
锵的一声,清冽的剑鸣响起,压下了张虎的污言秽语,压下了喽啰的震天喧哗。
王侠却未曾挥剑上前。
他长剑隔空指着张虎眉心:“为什么杀人?”
张虎愣了一下,狂笑道:“老子杀人还要理由?今天心情不好,我就杀几个娘们,明天心情不好,我就杀几个小孩,后天心情不好,我再把几个汉子的心活活剖出来,听着他们惨叫!哈哈哈,爽快,爽快!”
王侠的脸色无比阴沉,张虎看得真切。他用一种嘲讽地语气说道:“哎呀,对了,我为什么要屠了那个村子啊,那可是我的摇钱树啊!啧,为什么?哎呀,谁让他们有一匹好马嘞!啧啧,那可是匹好马,浑身毛发雪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可惜,可惜,我还是没弄到那匹马。诶?那匹马是谁的呢?呀,小子,不会是你的吧!啧啧,你看你看,你干什么要把那么好一匹马留在那个破村子呢,你这不是害了他们吗?!”
王侠默不作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张虎表情扭曲,接着说道:“哎呀,你是没看到当时那火有多旺啊!啧啧,那火苗,有一丈高!那些汉子呀,婆娘呀,都跪在地上求我饶了他们,跪在地上叫我爷爷!哈哈哈,还说要把马给我,求我放了他们!哎,对了,那匹马也通人性啊,它也跪下来叫我爷爷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偏不放过他们,烧死,全部烧死!敢骂我的,敢看不起我的,敢让我下跪的,全烧死!”
张虎唾沫飞溅,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爽快。直到王侠轻轻说了句:“说完了?”
张虎一愣,狞笑着还要说什么,王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同炸雷般:“那就去死!”
王侠挥动马鞭,马鞭在空中啪的炸了个响花,王侠身下那匹黑马在地上蹭了蹭马蹄,突然长嘶一声,甩开步子便带着王侠往前冲去。
咝,张虎倒吸了口冷气,好猛,那少年好猛!他就不怕被活活围死么!张虎语调在颤抖,他大吼:“上!上!围死他!”
张虎身后的黑虎帮喽啰们登时一拥而上,一个个眼里都闪着嗜血的光。
王侠毫不在意,他身下那匹驽马也毫无惧色,反倒好像血性都被王侠激发起来了。哒哒,哒哒,那马蹄声雄壮,有力,昂扬,荡在张虎心里,荡在那些喽啰心里,让他们发抖!
那一人一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然丝毫都未减速。
最前面的喽啰们目光不再嗜血了,相反,他们害怕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手上拿着刀枪,明晃晃的刀枪!他没看到前面都是人么,都是人啊!他怎么敢冲过来!那马不害怕么,那就是匹劣马,现在应该脚软了呀,应该跑了呀,就像老大那匹马一样啊!
然而那匹黑马并未逃跑,相反,它畅快地长嘶着,好似得到了升华般!哒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雄壮!那黑色的马躯,此时就像一堵黑压压的城墙般压了过来!
喽啰们腿软了。最前面的喽啰觉得很荒谬,他们有这么多人,堆都能堆死那一人一骑,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怕!
“啊!”最前面的那排喽啰大叫一声,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转身就跑,直直地撞在后面人的刀枪上。
“啊!”鬼哭狼嚎,他们崩溃了。这些平日里只会欺负良善的喽啰,这些天底下最弱的弱者,在需要血性的拼杀时,终究还是崩溃了。强者挥刀向更强者,弱者……呵……
王侠笑了,讽刺地笑了。
但他的剑没有笑。
你们横行霸道是么?
你们鱼肉乡里是么?
你们心无道义是么?
你们动辄杀人是么?
杀!你们喜欢杀人,那我就杀你们!
王侠低低地吼道:“杀!”
昂,王侠身下黑马也是双目血红。马,终究还是属于草原和战场的,更是属于有血性的人的。
黑马如同凿子一样,狠狠凿进了人群。
血光飙起。
血线飙起。
呲,一道道血痕在那些喽啰的脖子上浮现,然后变成一道血柱,冲天而起。
王侠不觉得残忍,相反,他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
杀一人,救百人。他杀的对,杀的没错!
人好多,好多啊,挤在这条路上,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前面却还有惊慌失措的人。
黑马力竭了,它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它还未冲杀尽兴,它好不容易才等来这酣畅淋漓的冲刺。
昂,它长嘶一声,带着欢喜,带着遗憾,重重地倒了下去。
张虎在后面疯狂地吼着:“马死了,马死了!杀了他,杀了他!”
咚,咚,咚咚,哗,哗哗,哗哗哗。
喽啰们刚听到张虎歇斯底里的咆哮,一阵如鼓声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还带着如同水流流淌的声音。
张虎懵了,彻底懵在了那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好像听说过这种声音。
他想起来了,哆哆嗦嗦地吐出了两个字:“炼血!”滴滴答答的,他的裤裆湿了。
“你到了炼血,你到了炼血!”
张虎瘫在了马上。
炼血,他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境界,他心心念念不知道多久的境界。炼血啊!到了这地步,到了哪里都是人上人,都不用下跪求饶,也不用痛哭流涕,更不用担惊受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张虎想了一辈子都到不了的境界,为什么一个毛孩子就能轻轻松松达到!没错,就因为他是大派弟子,去******大派弟子!
“啊!杀了你!杀了你!”张虎疯了一样地打马,口里的唾沫飞溅。
然而他身下那匹黑马只是冷冷地抬头瞧了他一眼,眼里尽是悲哀,又羡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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