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慌, 时也,不能慌。
动起来。
动啊。
时也手脚冰凉,但他还是找回了理智与力气,把失去意识的贺临渊艰难地背了起来。
飞行器的火光开始蔓延, 烧开, 按理来说这栋实验基地没有火源,涉及火源的实验在另外一边, 因此这里的防火系统很一般, 时也眼尖地发现消防立管坏了。
系统检测到烟与异常温度, 正打算喷水呢,结果水压却把水管给冲破。
时也即便不是个工程师也能看出来这水管可没那么容易坏, 这是被蓄意破坏!
这是一场阴谋!
此刻防火系统崩溃了,火顺着基地的金属烧开, 基地里的人都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时也艰难地把贺临渊交给工作人员。
时也转身就冲进了基地。
“年轻人!!”有好几个研究员拦住了他,一脸惊恐,“你要做什么!里面都是火!”
时也厉声道:“放开我!沈先生还在里面!”
沈辞晕过去了, 根本来不及逃亡,万一被困在里头岂不糟糕?!
时也就怕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最怕沈辞不是因为操劳过度晕倒, 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时也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都凉了半截。
贺临渊,沈辞
还是他?
幕后的人, 那个卧底想做什么!
能进到实验基地对他的飞行器动手,能破坏防火系统, 沈辞说得没错, 肯定只有位高权重的这几位能做到。
到底是谁!
时也脑子一片混沌, 脑海里交错着贺临渊血淋淋的背与沈辞没有意识的画面,还有之前米露被灼烧的可怖模样。
时也随手从研究员那里拉了套外套就往里冲,不管不顾。
火。
又是这该死的火。
不能,不能再失败了!
时也眼角赤红,危急关头激发的潜能,让他几乎感受不到火场里的的伤害,即便黑烟在侵蚀他的眼睛,火苗与高温在灼伤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时也!”
熟悉的声音。
时也一愣,转头就见纪闻戈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时也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他没有怀疑任何人,只是如今什么可能性都有,他太害怕了,如果被算计,他不仅没命,也救不了沈辞。
沈辞也是他的老师,更是贺临渊的爸爸。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的家人。
家人
时也想保护他为数不多的家人,至少别再让家人为自己受伤和受委屈。
情况危机,四周都是浓烟,纪闻戈也没留意到时也的小动作,只是喝道:“我帮你,沈先生在哪里?”
纪闻戈脸上和时也一样急迫,两人身上都是伤口与黑污。
时也愣愣地看着纪闻戈。
能信任吗?
他可以相信纪闻戈吗?
如果纪闻戈不是那个人,就可以帮助他一起把沈辞扛出来,毕竟此刻整座实验室已经烧起来了,虽然因为房间都被严密分隔,黑烟目前在可以忍受的地步,但时间紧急,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如果纪闻戈是那他无疑是引狼入室,亲手把他们阵营里唯一的主力和研究员送出去。
怎么办。
“时也!你在发什么呆!”纪闻戈因为着急而动气了,“火可不等人,沈先生呢?!”
时也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对于人,贺临渊除外,也很敏锐。
他想,要不要赌一把呢。
要不要试一试,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想相信纪闻戈。
时也入军部后有很多老师,沈辞,叶柏然,行动和课上遇见的教官但纪闻戈是第一个肯定他的教官,是他的第一个老师。
如果他真的判断错误
那他就以命抵命,在里头和纪闻戈一起同归于尽,这样沈辞至少还有机会等救援队。
“沈先生在b15的实验室!”
“好!”
两人一起往b15冲刺,穿过浓烟,穿过残垣断壁。
纪闻戈走在前天,护住时也。
“碰!”
来到了b15,纪闻戈把们踹开,却发现里头没有人。
时也同样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纪闻戈咬牙道:“分头找!”
“等等,会不会沈先生已经逃”
“不会!”纪闻戈神色可怖,有些生气道:“我了解他,他现在肯定是在找样本,怕他们被火烧尽。”
资料、文件、账目,这些都可以备份。
唯有实验的样本,这个是数据备份不了的存在。
时也理解纪闻戈想杀人的心情了,他也焦躁起来了。
他不是研究员,无法理解研究员的执着。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个瘠薄研究!
时也点头,“样本在b1,3,67,88!”
“好,我去左边你去右边。”纪闻戈说完就行动。
时也和纪闻戈分开搜索,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求求了,快点让他找到沈辞吧。
他怕来不及,他们所有人都晕在这里;又怕纪闻戈先找到沈辞,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啊啊啊!
卧底,到底谁是那个背叛者!
时也有些焦躁地踹开其中一扇门。
“找到了!”
声音却是从另一头传来,不远处,纪闻戈找到了沈辞,上前去想把人背出来。
沈辞身体不好,此刻吸入太多浓烟,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是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大袋子样本,即便意识迷离都不愿意松手。
时也死死地盯着纪闻戈,就见他把沈辞背了起来,转头对时也喝道:“走!”
时也几乎虚脱。
没事!
几人冲出实验室那一刻,时也直接跌坐在地,不停地呛咳,浑身疼得已经麻了。
纪闻戈在给沈辞急救,救援队的人和其余研究员也来帮忙。
时也瘫倒在地。
得救了,所有人。
时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基地的小诊所。
徐献里和徐献禾惊呼,“醒了!”
时也声音沙哑:“贺临渊呢”
“他没事,你别担心。”徐献里摇头道:“就是背伤得有些重,被残片割伤,缝了几针。”
时也一顿。
“沈先生和纪教官呢?”
“也没事,吸入过多黑烟所以昏迷,还有些皮外的烫伤,和你一样。”
徐献里看了眼时也再次“死灰复燃”的伤口,心疼道:“又伤了,原本都差不多要好全了。”
时也尴尬道:“我命里犯火。”
不过时也此刻总算可以坦荡地说出这句话了。
时也喝了几口水,起身想要去看贺临渊。
“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贺临渊。”
“别去。”庄泽蹙眉道:“你伤还没好,先躺下。”
“对对,就是。”徐献禾把时也给摁住。
“我”我没事啊!
“听话,好好休息,别去打扰人家休息,乖啊。”
“就是就是。”
时也被几人强迫性地摁着吃饭、换绷带、听故事
时也被喂得快撑死了,含着满嘴吃的“呜呜呜”抗议。
他想去看贺临渊啊!
这些人别那么激动啊,他又不是死了!
“呜呜呜时哥,我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你怎么冲进火场里啊太危险了”徐献禾卖力哭。
“确实危险,新伤加上旧伤,你一时半会会很难受。”徐献里也蹙眉。
“我没事”
不对。
时也一顿。
不对劲!
时也目光一凛,为什么不让他去看贺临渊?
贺临渊是出了什么事吗?
时也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害怕。
是啊,怎么会没事?爆炸的时候,贺临渊抱住自己,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所有火花与器械。
贺临渊
时也沉下了脸,“我是你们的队长,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能够承受,实话告诉我吧。”
“”
病房内一片静默。
过了片刻,徐献禾声音很小道:“那个他原本在抢救室抢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被转移回没烧毁的实验室,是沈先生亲自转移的。”
“沈先生身上还带着伤,但他说此刻只有他能治疗贺临渊。纪教官和沈先生受的伤不重,这个我们没骗你”
时也石化了,完全失去了反应。
“时哥”
时也回神,晃了晃脑袋道:“我没事。”
没事。
沈先生有办法的。
时也深吸一口气道:“我去实验室。”
“时哥“
“我没事,大家都会没事的。”时也笑眯眯道:“对了献禾,你那车我之后会赔你的,走啦。”
几人看着时也潇洒地离开了。
时也强撑着情绪,抖着手回到了实验室。
被烧毁的是b楼,沈辞和贺临渊此刻在a楼,沈辞的秘书程千语认出了时也,带他来到了顶楼。
实验室内,就见沈辞站在休眠舱边上,难得神色急迫地看文件,而贺临渊躺在休眠舱里没有意识。
时也上前。
沈辞转头,摁着时也的肩膀道:“有,有突破了!”
沈辞此刻的表情和往常非常地不同,甚至可以说上是兴奋和癫狂。
“什么?”
沈辞道:“有救!都有救!”
时也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着急起来,“贺临渊有救?!”
“是的!”沈辞调整好急促的呼吸,摁下了一串指令给修复舱,随后才转身对时也道:“你等我平复心情。”
沈辞拍了拍胸脯,道:“是这样的,我发现你标记了阿渊。”
“是”时也有些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好得很!”沈辞击掌道:“阿渊这次爆炸伤到了脑袋,对于一般人来说,伤到脑袋就得物理治疗,磕伤内部就得精神治疗。但是阿渊不同,他的精神力强大而脆弱,经不起任何一点撞击,这次爆炸直接伤到了他的精神和信息素,所以他才昏迷不醒。”
时也面色苍白。
沈辞道:“你听我接着说,这不是你的错,任何一个类似的意外都能让阿渊失控、难受和发病,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战役结束后你看见他发病。但是!”
“但是!因为你把信息素植入到他的体内,所以这次意外不会让贺临渊丧命抑或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现在只要把他精神稳定下来,他就安全了!”
时也脑子有些乱,不能尽数理解沈辞的话,于是问道:“总之贺临渊现在安全了,没事了?”
“是!”
沈辞高兴道:“阿渊的病有救了,在稳定他精神力的当儿,你们交融的信息素让我确定了药剂最后的成分,我能把药做出来了。”
时也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还好。
他无意咬的一口,竟在此时救了贺临渊。
“难怪阿渊说这几天他身体不舒服,力气和精神时有时无。”沈辞喃喃自语道:“这是小也的信息素在尝试入侵阿渊的身体去治疗他啊”
“oga居然能够标记alpha,还有这等作用”
时也看见了沈辞眼底的火花。
平时的沈辞就像一滩死水,温和漂亮,但没有生机,只有这一刻才感觉是活的。
时也想起了贺临渊说的话,说沈辞也许没那么在乎他。
时也道:“沈先生你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工作,是为了治贺临渊的病吗?”
“嗯”沈辞摸着下巴笑道:“研究员讲求实事求是,所以我不能回答你,是,因为我不是。阿渊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的实验以后你会知道的。”
“哦”
沈辞垂眸道:“但是,自从上将离开后,阿渊是我继续在这里工作的理由。”
是支撑。
时也一顿,随后咧嘴笑。
他就说嘛,沈辞怎么会不在意贺临渊?
沈辞是贺临渊唯一的家人,时宜也是他唯一的家人,时也心道,他知道这种羁绊。
对吧贺临渊?
时也悄悄朝贺临渊眨了眨眼。
他刚才看见这家伙悄悄地醒了,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
贺临渊闭着眼,但食指没忍住,轻轻地跳了跳。
随后贺临渊再次陷入沉睡。
沈辞没留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他在专心地把数据记录下来,准备正式做出药剂。
修复舱也在指令下缓慢地修复贺临渊的精神,时也能看见屏幕上有不少浮动的线条。
时也问沈辞道:“那个我是和纪教官一起冲进去救您的,也是他先发现的您,那是不是说明,他可以洗脱嫌疑了?”
能排除一个是一个,如果排除到最后发现其实都不是,沈辞判断有误好吧,这不可能。
沈辞顿了顿,道:“可以这么说?”
沈辞没有给明确的回答,毕竟这事其实还挺复杂。
他们不知道那位背叛者的想法,无法揣测他的动机和目的。
一切都有可能。
时也垂头丧气,“好吧。”
片刻,时也又抬头问道:“那,那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找出来吗?”
“没有。”沈辞转头看了眼时也身上的伤口,叹了口气,“抱歉,让你经历这些。”
“没事”时也一顿。
“这次真的谢谢你啊”沈辞低声道:“小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正确的配方。”
时也坐在一旁,愣愣地看沈辞和贺临渊。
谢谢他吗?
明明是他害贺临渊躺在修复舱里的,贺临渊为了保护他,差点就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了,这伤害甚至、也许会致命。
沈辞也差点就没命了,现在还可以这么轻松和认真地工作。对比之下在这里害怕的他太糟糕了。
卧底是谁呢?为什么沈辞能这么淡定地面对这个可怕的事?
明明很可怕啊。
直到此刻,时也才真正有“军队出了背叛者”和“被背刺”的疼痛感。
贺行川、纪闻戈、叶柏然和周礼,其中有不少是他的恩师,是他很憧憬和崇拜的人,他们在他眼里是高尚而全能的。
这样的人,背地里怎么可能会把他们害成这样?
贺临渊甚至被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其中一位教官伤得这么重。
是真的很重,隔着衣服的布料时也都能看见贺临渊背部上的伤,被缝了那么多针,肯定很疼。
如果那时候他反应快一点,转而护住贺临渊,受伤的就不会是他了。
沈辞把最后的数据记录好,转头就见时也忽然红了眼眶,坐在一旁耸肩吸鼻子。
沈辞吓了一跳,“怎么了?”
沈辞随即放下公文,大步走到时也面前蹲下,“伤口疼?”
时也摇头。
沈辞笑道:“阿渊救了你,你才能来救我,这几天你跟着我学习,只有你知道我在哪里、会去哪儿拿样本,我才得救。我得救了,才能找出治疗阿渊的办法。”
沈辞眨巴眼,“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神奇的缘分?一定是命运故意安排,好让我们能一步步去解决眼前的困难。”
时也一顿,也跟着咧嘴笑,重重地点头,“嗯!”
“一切会好的。阿渊会好的,我们也会好的。”
“嗯。”时也吸了吸鼻子,“会好的。”
沈辞张开手,包裹住时也遍布伤痕的手,“阿也去睡吧,醒来阿渊就好了,我保证。”
时也看了眼贺临渊,点头,“嗯。”
“等阿渊醒了,你再和他说话好了,现在先去隔壁补眠吧。”沈辞把时也拉了起来。
“好。”时也乖乖地点头。
等贺临渊醒了,他想和他说很多话。
还想和他表白。
想把所有心意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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