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山上的喧闹终于在婚礼当日达到了顶峰,峰顶上那座宽广的宫殿内,前来道贺的妖众济济一堂。
此时婚宴还没开始,席间处处都是谈笑声。
虽然不理解身为妖王的婴三为什么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但这是他的家事,来贺的其他妖众自然不会多嘴。
如果今日有谁会在婚宴上发难,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妖尊婴桑的心腹爱将婴海。
婴海是婴三的堂叔,虽然论修为在婴三之下,但他追随婴桑多年,十分得这位大妖尊看重。
婴桑的几个儿子在外开府后,婴桑便将自己的心腹派到他们身边,一为辅佐,二也为监督。
因此,婴海在黎山,连婴三都不得不敬重他。
婴海一向厌恶人族,黎山与那几家魔门势力交好,他本身就不太赞同,更不用说婴三还要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妻。
当日,婴三即将成婚的消息放出,婴海立刻就找上了门。
据说两人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争吵过后,黎山依旧筹备婚礼,婴海闭门不出。
婴三因为有个好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如此巨大的一块地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不忿。
众人虽然脸上带笑,心里指不定盼着婴海来把他的婚礼给搅合了。
要知道婴海生性倔强,一旦他的脾气上来了,有时候连妖尊的面子都不给。
正当殿内一片喧嚷时,一个干瘦的老头儿走了进来。
现场的气氛顿时一静,马上就有人热情地迎上去:“海长老,您来啦.”
——老头正是婴海。
叶舒坐在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看着那帮各怀鬼胎的妖修围在婴海身边嘘寒问暖,朝婴钊努了努嘴:“乖孙,你们妖族勾心斗角的本事也不差呢.”
在她看来,婴海向来对婴桑一家忠心耿耿,就算不乐意婴三娶宁思蓉,但这老头若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话,就不会在婚礼上打婴三的脸。
假若他果真发难,说是没有人在其中挑拨,打死叶舒都不信。
婴钊只能赔笑:“谢,谢姑奶奶夸赞.”
回黎山的这几天,他不是没想过办法摆脱叶舒的控制,甚至试图向妖王求救,可惜全都被叶舒轻描淡写地化解。
如此一来,婴钊愈发畏惧叶舒。
他不知道这位高人打算在婚礼上干些什么,但婴钊心知肚明,就算婴海不来落妖王的面子,这婚礼铁定也办不成了。
待到婴海落座后,整座大殿内飘荡的紧张气氛连傻子都能感觉的出来。
叶舒朝赤练门坐的席位瞥了一眼,谢琰果然不在。
她一面小口啜饮着杯中美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叩击着桌面。
约莫半个时辰后,婴三到了 一列长有几十里的送嫁队伍从半山腰蜿蜒而上,放眼望去,满目锦绣,遍地朱红。
宁思蓉在扶余洲无亲无故,所以她是在黎山出嫁的,但婴三依旧为她准备了这样一列浩大又奢侈的红妆。
叶舒暗自嘀咕,莫非是真爱? 此时,她也看到了这位妖王的真面目。
曾经猜测过婴三会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或者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又或者油头粉面的胖子。
叶舒没想到,拥有一个炮灰专用名的婴妖王,竟然是个英俊到过分的青年。
因为是大喜的日子,婴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一头鸦羽般的乌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削鼻薄唇。
再看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做派,可谓是十足十的贵介公子。
虽然这不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但想到这么一个钻石级高富帅力排众议,极力要迎娶宁思蓉,叶舒的疑虑愈发深重,难不成真的是真爱?那自己这婚,是抢还是不抢?万一宁思蓉和婴三情投意合,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她琢磨了一会儿,既然答应了谢琰的交易,婚还是要抢的。
至于真抢还是假抢,就看宁思蓉的态度了。
随着婴三步入大殿,稍稍落后他一步的丽人也显露出了娉婷袅娜的身形。
新娘盖着头纱,那头纱上施有神通,因而令众人瞧不清她的面容,但这难不倒叶舒。
她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就看清了宁思蓉的脸。
不得不说,宁玉堂与他娘亲长得还挺像。
那小子生的俊美风.流,虽然不像曹衍那样自带吸引雌性生物的桃花光环,但也颇受女孩子喜欢。
尤其是离合山的那帮子怀.春少女,不少人都对他芳心暗许。
而宁思蓉的眉眼中,美艳里又带着一点婉约,婉约中还有些许韵味。
如此美人,难怪把婴三迷得神魂颠倒。
可惜她此时面带悲色,把这一份美丽消减了两分,却又加上了三分的楚楚可怜。
得了,叶舒心道,看来得真抢。
新郎与新娘在司仪的引领下步入殿中,婴三却不上前,反而在席间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将众人环视了一遍,眼神平波澜不兴。
在那一眼之下,几乎八成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并不是心虚,而是为婴三的气势所夺。
“诸位.”
婴三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今日是我婴三大喜的日子,感谢诸位赏脸。
这个脸面,我记得,必会偿还.”
这句话的意思诸人都明白——今天这场婚礼上,不管是给婴三面子,还是不给婴三面子,他都会记的一清二楚。
当下就有人偷偷去看婴海,老头面上八风不动,那双放在桌案下的手,却几乎没将自己的骨头给捏碎。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和我翻脸!他早就知道那个姓宁的女人是祸害,果然如此。
想到此处,婴海忍不住狠狠地瞪向宁思蓉,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婴三冰冷的目光。
“啧,好一个霸道总裁.”
叶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间的火花四射,看婴三这要美人不要心腹的架势,说不准他娘来了也不能阻止这场婚礼。
婴海满腔的怒火在婴三那一瞥之下,顿时消去了大半。
不是他就此认可了宁思蓉,而是他发现自己不敢反对婴三。
今日之前,婴三一直对他恭敬有礼,所以婴海不知不觉便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妖王。
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自己灰飞烟灭。
婴海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松开,直到他颓然地软下背脊,婴三方才移开了视线。
“有人,想说什么吗?”婴三一字一顿地问。
大殿内安静无声,几十人聚集在这里,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婴三强大的威压之下,人人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怎么会有人想说什么,怎么会有人敢说什么?! “冒昧地问一下.”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看婴妖王的意思,有话就能直说咯.”
这声音漫不经心,还带着些微轻快的笑意。
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这种时候开口?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十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角落里,坐着个蓝衣女子。
婴钊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桌子底下,他竭尽全力地缩成一团,努力在那无数道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中消减自己的存在感。
姑奶奶啊姑奶奶,您真是我的好姑奶奶。
您这一嗓子,不是要害死我吗。
幸运的是,引得全场瞩目的并不是婴钊。
几乎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女人。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温和的笑容中略带惊讶:“大家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没错.”
婴三开口了,观其神色,并不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道,“道友既然有话,就请说吧.”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尤其是黎山上的妖众,更是各个面露讶色。
婴三的脾性他们都知道,看起来温和,实则最是高傲。
他口称那女子为“道友”,绝不是出于客气的缘故,而是认为那女子能做他的“道友”。
叶舒点点头,纤手轻舒,指向婴三身侧的宁思蓉:“你们俩的婚事,我不同意.”
“她说什么?!” 殿内当即炸开了锅,连婴海都不敢反对这场婚事了,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好大的胆子! 更让人奇怪的事发生了,被人当面打脸,婴三竟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友是内子的故人?” “婴妖王,话不能乱说.”
叶舒摇了摇手指,“你和宁前辈还没有成婚,何来内子?” 宁前辈?婴三确实没有生气,同为化神修士,他自然看得出叶舒身上那如渊似海的法力。
他心中疑虑非常,此人口称爱妻为前辈,修为却又如此高深,难道…… 婴三道:“道友是潇真派门人?” 没等叶舒回答,殿内又是一片扰攘。
“潇真派?她是潇真派的.”
“潇真派的人怎么会来扶余洲,他们又不是玄门.”
叶舒没想到,这帮妖众竟然都听说过潇真派的大名。
在系统提供的门派数值图中,潇真派在扶余洲的声望可不算高。
其实也是她没有想到,有资格在这座大殿里参加婚宴的,都是扶余洲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几个月前,潇真派位列一品,这样的大事,妖族上层至少会有所耳闻。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魔门长老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了,她是潇真派掌门叶舒!我看过她的玉简画像.”
“叶舒?!” “什么?她是叶舒?!” 这一片惊叹声中,竟然带上了抑制不住的恐惧。
就在叶舒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凶名早已传扬到了扶余洲。
一人灭杀三位化神真君,那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今天她要是翻脸的话,整座黎山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 可惜叶舒听不到这帮妖修的心声,不然只会啼笑皆非。
先不说她是不是个杀人狂魔,婴三的修为也不差,怎么这帮人就怕成这样? 她哪里知道,当日她在化神大典上的斗法,经过无数人添油加醋,早已传得面目全非。
在这帮妖族心里,别说婴三了,她甚至可与大妖尊婴桑一战。
好在婴三的威严还在,他冷哼了一声,殿内的嘈杂立刻又消失了。
婴三心中发沉,因为他发现,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只纤手,隐隐有了挣脱的意图。
“宁前辈.”
叶舒柔声道,“玉堂已拜我为师了.”
“玉堂?!”宁思蓉掩口惊呼,她终于不顾一切地甩开婴三的手,一把掀开头纱,“他还好吗?” 叶舒叹了口气:“他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泪水夺眶而出,宁思蓉满脸凄色:“叶掌门,你……你带我走吧.”
“思蓉!”婴三痴痴地拽住宁思蓉的手,“你要离开我吗?” “放了我吧.”
宁思蓉凝望着他,泪如雨下,“忘了我吧.”
“我不放!我不忘!” 卧槽,这是什么展开?叶舒整个人都惊呆了,说好的装哔流爽文呢,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来到了狗血爱情剧的片场。
“宁前辈.”
她不得不出言打断那两人,“你还走不走的?” “我……”宁思蓉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一想到宁玉堂,再看看他这拎不清的妈,叶舒就一阵火大。
她真想问问宁思蓉,你不是来寻夫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宁玉堂的生父已经不在了,你该想想被自己丢在九易洲的儿子吧。
她又叹了口气,也罢,不管宁思蓉是走也好,不走也好,今天这个恶人,她是当定了。
婴三正将宁思蓉拥入怀中,突然,他心头一跳,往后急退而去。
只见一道银色流光从天而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眼前半寸远的地方划过。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殿剧烈地震颤起来。
接着是夸拉夸拉的轰鸣声,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大殿顷刻间倒塌在地。
每一块砖石,每一片青瓦,在四射的阳光中尽数化为粉尘。
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出现在婴三脚边,穿过幽暗不知有多深的缝隙,甚至还能看到裂痕中平滑如镜的断面。
这轻描淡写的一剑,瞬间将高达千丈的黎山从峰顶到山脚,劈成了两半。
“两位也别废话了.”
叶舒将手一伸,斩仙剑便嗡鸣着飞回了她手中,“我让她走,她就必须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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