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捋着胡子,“大巫辛素果然高明,他已经算到王妃一定会要见他的。”
许锦柔神情淡定,“哦,那辛素大巫如何与你讲的?”
“大巫言说,只要去了翠坪山织锦厂,不论怎样,晋王妃都会出面与他相见,但是若想见他,还请王妃移步去苦寂寺走一遭。”
“苦寂寺?听说辛素不是住在度支使的府邸吗?”
“王妃莫非忘记了?老臣的府邸不是被那西蛮南院枢密使强买去了吗?如今所居住的小小宅院如何能安置这位西蛮大巫?”
“皇后下旨给老臣之时,着实让老臣为难了,好在这位大巫说他与苦寂寺的静明住持有旧,可以把那里作为暂居之所,只是有事之时寻老臣同行就可以了。”
“辛素大巫非要本王妃去苦寂寺才能相见吗?”
“正是,他言说若非如此就是王妃心中不诚,但求之事便无法相助。”
“哦,大巫以为本王妃有何事要他相助。”
“大巫只与老臣说了四字:晋王怨灵。他说王妃问起,就这样言说。”
苦寂寺在镜湖旁的不老山上。
不老山并不算高,峰峦层叠,沟谷交错,相互隐映。
山中遍布古树,枝繁叶茂,松柏相拥,葱郁苍翠,远远望去景色清丽,仿佛是一幅连绵不断的卷轴图画,
苦寂寺位于不老山的山腰,一处山凹之中。
寺前流水淙淙,林木葱郁,浓荫蔽日,这里的香火并不旺盛,进入寺院的香客不算太多。
知道晋王妃的来意,守门的小和尚赶紧引路,一直把王妃和陪同而来的芳若,青鸾,带到了一间会客的禅堂。
没用多久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老衲静明见过晋王妃。”
许锦柔赶紧起身,“此来是为了见西蛮大巫辛素的,没想到叨扰住持前来了。”
“王妃客套了,您能驾临鄙寺,是小寺的福分和缘法。”
“记得本王妃十岁那年随家父来过一次苦寂寺,当时的住持是古月禅师。”
“阿弥陀佛,那是家师,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了。”
许锦柔一阵怅然,“家父也已经不在了。”
“阿弥陀佛,缘到而来,缘尽而去,亲眷家人,故旧知己都是如此,王妃不必挂怀。”
“话虽如此,可每次思及还是心中郁郁。”
“阿弥陀佛,这就需要王妃自解了。”
“不知大巫辛素何在?还请住持明示。”
“阿弥陀佛,西蛮人称巫为下神。辛素就以下神自称,他为苦寂寺捐了三百两白银,借用寺院后面的镇灵塔,据他说是奉了皇后的旨意安灵抚魂,他叮嘱老衲,若是晋王妃来了,可以去那里见他。”
“多谢住持禅师。”
“阿弥陀佛,亲人已逝,便是云烟,虽有痕迹,却是枉然,还望王妃心明通达,不要执迷才好。”
许锦柔微微颔首,“本王妃明白住持之意。”
“阿弥陀佛,老衲这就引王妃去见辛素,嗯…,王妃需知,老衲只是看在皇后旨意和银子的份上,才借了这镇灵塔的,此事必须言明。”
许锦柔微笑,“本王妃知晓了。”
苦寂寺共有三进院落,镇灵塔就位于寺院最后一进院落的角落之中,在绿树丛里若隐若现,半藏半露,颇有深邃的意境。
静明住持送到了附近之后就告辞离开。
镇灵塔高约十丈,方形塔基,八角形须弥座,塔身覆钵形,塔刹置圆形铜盘,挂铜质风铃。清风徐来,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在芳若和青鸾的陪同下,许锦柔沿着塔前的十八级石阶,拾级而上,还没等叫门,门却自行打开了,走出了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
男子身穿一袭银白色长袍,乌黑茂密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之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眸中似乎含着多情的春色,让人不能细看,否则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这个男人的容颜俊美异常,甚至美到了妖异的程度。
男子打量面罩轻纱的许锦柔,然后躬身行礼,
“原来是晋王妃驾到,怪不得我耳热心跳,下神辛素这厢有礼了。”
靠近的辛素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像是被风吹过后的青苔,有些许的清凉,说不清道不明,又像是烟雾中的白纱,朦胧美妙,
气息飘来,竟然让许锦柔心头一荡。
“不愧是名扬西蛮的大巫,一眼就可认出本王妃来。”
“王妃仙风玉骨,虽然有了身孕,却自带风流,在下能一眼识得并不为怪,王妃请塔中叙话吧。”
芳若和青鸾扶着许锦柔走向塔门。
辛素跨前一步,挡住去路。
“王妃若想有事求助在下,只能您一人进塔。”
芳若神色一变,“放肆,你这是有要挟之意吗?”
辛素躬身,“在下不敢,镇灵塔镇魂安灵,我已在其中施法,若非相关之人进入,只能适得其反。”
许锦柔想了想,“下神可知本王妃来见你所为何事吗?”
“晋王是因离开翠坪山,才几经曲折遇刺而亡的,在下已经察觉到有一缕怨灵在翠坪山纠缠不去,王妃身边是否还有怨灵游荡,只有施法看过之后才能知道,否则您腹中孩儿恐怕会有诸多不顺。”
“如今青天白日,怨灵可能出现?”
“镇灵塔实为特异之处,本下神可以一试。”
许锦柔神色变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咬贝齿,“好吧,我便一人进塔。”
塔内分三层,每层有梯,下层中空,内设佛台,塑有十八罗汉朝观音像。
一层无窗,四周黑暗。
许锦柔进入塔内的一层,身后的塔门关闭,眼前短暂的黑暗,辛素袍袖扫过,瞬间有了光亮,
只见地上按照太极形状摆着九十九个烛台,上面插着红烛,不过只有一半是点燃的。
烛台四周有十几面铜镜,烛火被铜镜反射的更加明亮。
辛素请许锦柔站在红烛中间,“请王妃掀去面纱,心无旁骛,待在下查看是否有怨灵缠身。”
许锦柔很是顺从地照做,面纱之后倾世的容颜显露让辛素为之一呆。
地上的红烛无风摇曳,阵阵轻烟升腾,在铜镜的映照下仿佛仙境,辛素的声音变得缥缈而空灵。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辛素念念有词,手舞足蹈,许锦柔的双眼变得迷离呆滞,眸中有了潋滟之色。
从烛台之外,辛素渐渐步入烛台之内,向许锦柔靠近,一步一步。
突然许锦柔的眼眸恢复了清明的神采,看向辛素。
“这是镇魂安灵之咒吗?怎的让人有忘乎所以之感?”
辛素一惊,蓦的停住了步伐,原地旋转一圈之后站定身躯。
“王妃所言不错,这是净心安灵咒,在下查看到确实有怨灵纠缠王妃,虽然您如今无所察觉,可一旦这腹中胎儿将要临盆之际,不可知的祸事便会挥之不去。”
许锦柔神色变得忧虑慌张,“那该如何?还请下神教我。”
“请王妃今夜子时再来这镇灵塔,在下可为王妃解忧。”
许锦柔微微蹙眉,“夜半之时山中空幽寂寥令人心惊,若要再来,明日午时倒是可以。”
“午时?”
“嗯…,阳气最盛之时,心中不慌。”
“好,就依王妃之意。”
“如此,明日本王妃必来打扰下神。”
“怎会打扰,驱邪驱灵是在下应尽之责。”
许锦柔离开镇灵塔,辛素出来相送,
“王妃,这院落后方有一角门,为不打扰寺中僧众,若您明日来时,可从那里进入,在下可为您打开门户。”
暗香浮动,许锦柔眸中有了温润之色,
“本王妃知晓了,多谢下神。”
出了苦寂寺,许锦柔身体摇晃险些摔倒,她示意芳若和青鸾不要多言,赶紧搀扶她下山。
坐上了马车,许锦柔才长出了一口气,
“当真好险,若不是提前服了秦玄知制的丹药,神志始终有着一份清明,方才可能就着了这假巫师辛素的道。”
西蛮医馆的馆主秦玄知告诉许锦柔,辛素之所以能成就大巫之名,是因为他擅于制作迷香,可让人闻之神丧,迷失心智,他便可以借机行事,让人误以为他法力高强。
秦玄知给了许锦柔三粒清心明智的丹药可不惧迷香之效,同时把这丹药的药方给了青鸾,说是初次相见的礼物。
许锦柔猜测秦玄知这么帮她,除了因为柳人屠的关系之外还有他的目的。
郎中姜北熙能把宫中的事情同秦玄知讲,可见两人的关系必然不一般。
秦玄知帮她,也就是在帮姜北熙,他们想要许锦柔对付这个假巫师辛素,坐收渔翁之利。
姜北熙为什么如此恼火辛素的所做所为呢?
仅仅是因为看不惯,气不过,心存正义吗?
应该不仅如此,皇后与姜北熙之间或者还有不一样的牵扯,许锦柔只是感觉但是没有证据。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晋王宋恒没死,很可能就会中了辛素安灵之说的蛊惑。
皇后把辛素当作了一把利器,悄无声息的来割她的肉,想要探寻查找她的漏洞,抓她的把柄。
许锦柔知道,不论如何都要把辛素这个假巫师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阳光灿烂,天气明媚。
快近午时,不老山苦寂寺的后门走来了两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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