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周津禹看清来人,眼皮猛地一跳,豁然站起身来。
“娉婷!你怎么来了!”
江四爷歪头啐掉嘴角烟蒂,冷峻眉眼分外森凉,背歪在靠椅上,偏头扫了眼项冲。
项冲领会,拎着只黑绒布面的袋子上前,将今晚赢得的筹码尽数扫进袋子里。
苏娉婷无视众人,一双冷艳的眼紧紧盯着江四爷,心平气和地重复。
“江升,我们谈谈。”
周津禹飞快瞥了眼江四爷不耐尽显的森冷脸色,快步过去拽住苏娉婷,将人扯到旁边,压低声呵斥。
“谁让你来的?你昨晚还没闹够是不是!你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你还让不让苏家在云宁立足了!”
“你别管我!”
苏娉婷愤然甩开他的手,满眼戾气瞪着他。
周津禹脸色一黑。
那边江四爷已经站起身来,踱着步子绕过牌桌。
有人惊愕开口,“四爷这就走了?不是晚上群英楼都订好了…”
“江升你站住!”,苏娉婷急怒回头,大步走回来拦住江四爷去路。
事实上,江四爷也没想就这么走。
他的确在等她来。
继昨晚她深更半夜,跑到他私馆外扰人清静后。
他觉得有些话,该一次性挑明还是要挑明。
不说太白,这女人不晓得收敛。
“你别走,我们把话说清楚。”
两人相对而立,在几十双眼睛的盯视下,苏娉婷神情隐忍而恳切,已经是丝毫不要颜面。
她心里很清楚。
江升就这么走了,她便很难再有机会这么见他一面。
反观江四爷,始终神容淡漠,懒懒垂着眼睨视苏娉婷。
他不在意有多少人看戏,总归丢脸的也不是他。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你总装聋作哑,你有完吗?”
苏娉婷红唇轻颤,衬的脸色越发苍白,眼里布满卑微与痛楚。
“江升,你到底为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再看我,你小时候不这样。”
“你这些年无视我,冷待我,我都忍了,可你现在故意弄来一个女人羞辱我,让整个云宁城都看我笑话,让这些人放肆耻笑我厚颜无耻死缠烂打,你到底为什么?!你至少给我个理由!”
苏娉婷嘶声喊着浑身发颤,情绪几近崩溃。
那模样,好似是江四爷始乱终弃,又辜负了她还羞辱她。
屋里所有人都震惊愕然,纷纷屏息看戏。
唯有周津禹硬着头皮上前,想将苏娉婷扯开,让她理智理智。
“娉婷!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能不能别闹了!”
众目睽睽的,囊括了整个云宁城权贵圈子。
今日苏娉婷闹这一场,不出今晚,苏家就会沦为整个云宁城的笑柄。
她是不是疯了!
苏娉婷再次甩开他,厉声怒斥:“别拉我!江升,你说!只要你今日给我一个能死心的理由,我苏娉婷日后绝不再纠缠你!”
江四爷修眉淡挑,面无波澜。
“爷要娶妻,你不要名声,爷还要,你这么不知分寸不知收敛,真让人厌恶。”
苏娉婷含泪的瞳珠隐隐颤动,死死盯着他捏紧了手。
“你说你要...你要娶那个女人?”
江四爷眉宇间隐现不耐,话说的散漫幽凉。
“不错,爷要娶。”
“至于你,你跟江戟那点破事,真需要爷给你抖搂明白?”
“是你不知廉耻,还是江戟如此懦弱,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苏娉婷狭长的眼缓缓瞠圆,瞳孔险些缩成针芒,面上血色褪尽。
他…是因为…
在场左右诸人瞬间如遭雷击般震惊。
什么玩意儿?
他们听到了什么?
江四爷要娶妻?
苏娉婷,和江三爷江戟…那点破事儿??
许多个旖旎晦暗见不得人的念头,瞬间在这些人的脑海里滋滋生长。
苏娉婷伸手想拉江四爷,“不是的!江升我没有,你误会我跟江戟了…”
江四爷撤腿,避开她手,散漫声线徐徐。
“说话要过脑子,这话,怕是你自己都没底气。”
苏娉婷僵住,她怔怔看着江四爷,脸色苍白如纸。
“你的事儿爷不好奇,记着自己的话,日后别再纠缠爷,免得你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还来冤枉别人羞辱你。”
从‘启顺楼’里出来,江四爷无视身边一众人的殷切挽留,径直坐上车离开了茶馆。
夜幕已经临至,整座云宁城却是灯红酒绿亮如白昼,是暮色里的一座绚丽不夜城。
江四爷所有的好心情尽数败坏。
他点了支烟,吸了几口,才将喉口里的厌恶混在烟云里吐了个干净。
视线疏懒落在窗外,瞧见歌舞厅门口的街头,立着个衣衫褴褛拎着花篮的卖花童,他提起军靴朝车座踢了一脚。
“停车。”
——
姰暖窝在房里,几个小时都在盘算自己的心事。
到了晚膳时,也没半点胃口。
她随意拨搭着汤勺喝下半碗清粥,就不顾林妈的哄劝,撇开脸让她们撤走。
林妈无可奈何,又只能顺着她。
于是让九儿小心撤走了饭菜,就下楼去找姰恪。
她们劝不住,姰大夫的话,夫人总得听。
谁知刚跑下台阶,就听见庭院里响起车轮碾压声,打眼儿一看,真是四爷的车回来了。
林妈又惊又喜,匆匆跑出去迎人。
项冲打开车门,迎着落了满院的银色月芒,江四爷抱着一捧鲜艳盛开的白玫瑰下车,步调散漫地踩上台阶。
林妈见了惊奇的瞪大眼,“四爷给夫人买花儿?”
江四爷一手抱着一大束玫瑰,听言眼梢浮笑。
“家里还有别人值得爷送花儿?”
林妈自知语失,讪讪地掩了掩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絮絮念语。
“四爷回来得早,可是没去酒宴?老奴给您备些晚膳送上去?正巧夫人晚上没胃口,几乎没吃…”
江四爷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身居高临下睨着她。
“没胃口?她吐了?”
他走时还脸色粉莹,好好的。
林妈忙摇头,“没吐,只是一下午没喊人,窝在房里不出声,像是心情不好,整个人恹恹地。”
江四爷眼底墨色微淌,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
见他要上去,林妈连忙又说出自己的猜测。
“怕是总关在屋里,好人也得憋坏了,夫人动不动就自己下地走走,还开窗子看外头,应是想出去。”
江四爷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继续上楼。
“重新准备些吃的送上来。”
“唉,是!”
卧房里,姰暖先头也听到了庭院里的车轮声,正意外于江四爷的酒席结束得这样早。
只是当看到推开房门的男人,她难掩诧愕的瞠圆月眸。
他军装革靴颀挺身形,漫步走进屋,怀里抱着一束报纸包裹的白玫瑰。
“四爷,花儿…”
江四爷随手摘下军帽挂在衣架上,迈着闲散步子走到床边,将一束花递给她。
“路上遇见卖花童,瞧着还新鲜,闻闻,香么?”
姰暖抱着一大捧白玫瑰,芬香如清露般沁人心脾。
她眼睛发亮,那笑颜浅浅的芙蓉面,衬得比花儿还招人。
“香!”
“喜欢?”
“喜欢!”
江四爷当然笃定她喜欢。
“想也是,这味道,你该喜欢。”
他揉了揉她发顶,金曜石指戒勾住一缕青丝,指腹轻挑拿开手,笑语慵懒。
“身上有烟味儿,爷先洗漱,喜欢就多抱着闻一会儿。”
他说完迈着步子进了盥洗室。
姰暖抱着一大捧香喷喷的白玫瑰,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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