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了一眼,抱住胳膊:“听见声音也不一定。”
他干笑两声,反问道:“你听见了吗?”
我怔结。
司马德文转身向室内走去,边走边摇头:“太笨了。”
我抓起一把雪砸向他,他停下脚步,抓起一堆雪,握得指关节咯咯响,转身似笑非笑望着我。
我情知不妙,纵身向前一扑,雪团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带起阵阵冷风,抬起头时,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之间赫然多了个白色的“铜钉”。
两双黑色布靴蓦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惊问道:“段侍卫,你怎的趴在地上。”
这两人是御前侍卫何荣与阮七,司马德文经常出入皇宫,我也因此与他们熟悉,大家一起吃过花酒,那关系,很不错。
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抖抖身上的雪,嘿嘿笑道:“不小心摔倒了,何侍卫,阮侍卫,你们怎的到这里来了,是要陪我过年么?”
两人面带笑容,搔搔头:“我哥俩也念的很,只是今儿还有事,段侍卫你今晚怕也闲不住。”
我哦了一声,心道我能有什么事?
两人倏然单膝跪下,拱手道:“拜见王爷。”
司马德文淡淡应了一声,负手而立。
何荣恭敬道:“岁首将至,皇上请王爷赴宴。”
司马德文道:“五弟,你且去换身衣裳随我去?”
我一边大大摇头一边快步往后退:“又让我站三四个时辰,我不去。”
司马德文面无表情答道:“听说魏人……”
我急忙改口:”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步入皇宫,苇茭桃梗,百华灯明如繁星,一派喜气洋洋。
夜漏将至十刻,群臣集到,庭燎起火。
天子冠十二旒白璇珠之冕,衣画而裳绣,硃绿裨饰宽素带,与服文秀蚕服,饰玉珠步摇的皇后立在瑶阶之上。
与司马德文极其相似的容貌清雅绝尘,一双细长上挑的凤眼俯视着恭恭敬敬叩首的群臣,只是目光呆滞,果如史载不通人事。
百官贺天子,起,复贺皇后。
百官还。
我跟着司马德文从云龙灯中华门进入东阁,在人群中忽看见谢雅玉,于一群官员之中如鹤入鸡群,正想走上前,他旁边的白胡子老头刘大人却向我们走来,拉着谢雅玉走过来。
刘大人拱手道:“见过王爷。”
惊诧看我一眼:“谢大人这不是你表弟么,原来是王爷的侍卫。”
谢雅玉淡淡道:“王爷,五弟。”
司马德文指着我笑道:“刘大人认识他。”
刘大人道:“王爷的侍卫无意中到下官家里,误打误撞给下官提个治水的法子,自然记忆颇深。”
司马德文惊诧的看我一眼:“你会治水?”
我嘿嘿一笑:“我当时胡乱说的,刘大人不是也说了么,误打误撞。”
我又对刘大人笑:“刘大人,您家里把那个地洞堵上了吗?是不是要重新挖呀。”
刘大人脸色一变,但碍于王爷的面子,勉力一笑:“小公子真是关心人啊。”
我忙说:“我对您分外关心,不用感谢我哦。”
刘大人指着另一侧的一个官员道:“朱大人似乎有事找下官呢。”
遂又行礼:“王爷,下官告退。”便站到另一队。
这时,王若薇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行个万福,温婉笑道:“王爷,段公子。”
又对谢雅玉道:“谢哥哥,爹爹有事找你呢。”
谢雅玉道:“王爷,五弟,我先告辞。”
司马德文点了点头。
俩只比翼鸟从我面前招摇过去,呼啦啦,风大的我睁不开眼睛。
司马德文在我耳边轻笑:“第一次见刘大人没说教我几句就走了呢。”
我勉强笑。感觉到自己心里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夜漏水尽,钟鼓大响,百官向天子拜服,一位着太常官服的白胡子老头引着天子登御座。
身旁不远处一男子跪奏:“请朝贺。”司马德文说那是大鸿胪,掌管礼仪。
百官纷纷送上贺礼。
身旁的人朗声赞道:“长乐王送白玉壁,再拜贺。”
“太傅送大珊瑚两株,再贺拜。”
刘裕领着一堆官员登殿,我朝他眨眨眼睛,他微微一笑,示意我跪好。然后朝天子跪拜,行至璧皮帛御座前,又跪拜。
大鸿胪赞道:“太尉,中两千旦等奉璧皮,帛,羔,雁,雉,再拜贺。”
……
贺拜完,百官依次捧觞敬酒。
太乐令跪奏:“请奏乐。”
农瑟羲琴,捶钟和磬。清彻好声,象物昭功。
恍如催眠,我不断打着哈欠,晕晕欲睡。
司马德文无可奈何的看我一眼,神色有些懊恼。
毕竟周围都是正襟危坐的百官,身后一个小侍卫打着哈欠,脸色肯定好不到哪去。
所幸百官都集中精力去看御座上的天子,可没人看我。
过了大约一刻,太乐令跪奏:“奏食举乐。”
百官纷纷就坐,终于开吃。
吃罢饭,气氛就缓和多了。
舞姬在殿上舞袖翩翩,顾盼回眸,荡人心扉。
群臣看得不亦乐乎。
吃国宴时都没如此高兴。
一直静默于御座上的皇后忽道:“宫悬在庭,琴瑟在堂,八音叠奏,雅乐并作,登歌下管,各有常咏,周人之旧。自汉室一来,依仿此礼。
武帝作社稷之乐,何人能歌?”
百官乍听,顿收嬉笑之色,正襟危坐,垂眼凝思。
一中年男子起身而拜,一袭青衣,眉宇风流。
男子旁边坐着一窈窕少女,芳菲温婉,王若薇。
我小声问司马德文:“可是王献之?”
司马德文道:“正是。”
皇后笑道:“父亲大人什么时候精于音律?”
王献之微微一笑:“臣不善音律,众所周知,若是当朝而歌,岂不贻笑大方。然谢大人乃谢氏之后,精于音律,文辞斐然,臣窃以为谢大人可当此任。”
谢雅玉起身拜倒推辞:“臣惶恐。承蒙王大人谬赞,臣才疏学浅,朝堂善于文章赋词音律者甚多,臣自不量力,强自为歌,岂不为天下笑?”
皇后盈盈笑道:“尚书仆射过谦了,你若是一味推辞,耽搁了时辰,群臣不笑你强自为歌,倒怨你拂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示意太监抬上一架古琴。
那皇后竟是铁了心让谢雅玉奏曲。
谢雅玉轻声道:“臣勉力:献上一歌,还望皇上,皇后,诸位大人不要见笑。”
皇后又道:“吾妹,你同尚书仆射合奏。”
王若薇起身,缓步轻摇,姿仪美丽。
二人以手抚琴,调了调琴弦,抚开琴来,初时琴音婉转,柔和之至,忽的咚一声,倏忽高亢,音色渐渐繁复,似百鸟朝鸣,有凤来仪。又似百花齐放,争妍夺丽。
和着琴音,谢雅玉朗声念道:“大晋承运期,德隆圣皇。时清宴,白日垂光。应篆图,登帝位,继天地玉衡。化形象神明。至哉道隆虞与唐百僚股肱并忠良。时太康,隆隆赫赫,福祚盈无疆。”
众臣心驰神醉,待到最后一句,齐齐拜倒:“福祚盈无疆。”
皇后在天子耳边耳语几句,天子道:“众卿平身,谢卿家的词不错,来人,赏。”
谢雅玉谢过恩后躬身退到一旁,旁边的王若薇含羞带笑。
我捂着肚子对司马德文道:“我先下去一会。”
司马德文道:“不准乱走。”
我忍着痛:“人生大急。”
司马德文巡视一眼大殿,低声道:“快去快回。”
我抱着肚子从侧面溜了出去。
隐约听见皇后笑盈盈道:“听说尚书仆射还未娶亲,可有中意姑娘,吾妹……”
从茅房出来,我顺着来路回去,忽听得旁边假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刘二哥。急忙晃过去躲在假山内听。
刘裕道:“见过桓大人。”
桓大人?桓玄?
桓大人道:“见过刘太尉。”言语有些恭谨,应该不是桓玄,桓骏?刘裕怎不会称桓骏大人。
桓大人道:“殿里唱着词呢,说大晋承运,德隆圣皇,福祚无边,刘太尉不去听听?”
刘裕轻轻笑出了声,似乎有些嘲讽。
桓大人似乎有些高兴,忙道:“刘太尉以为如何?”
刘裕仍是笑,并不作答。
桓大人试探着问:“晋祚衰弱,不争事实,他们还这样歌功颂德,真是好笑。”
刘裕并没有反驳,叹了口气。
桓大人道:“在下有一事相问。”
刘裕道:“请。”
桓大人道:“刘太尉以为天下孰为英雄?”
刘裕沉吟一会:“殷仲堪能清言,善属文,都督三州军事,素有英名,可称作英雄。”
桓大人反问道:“天下英雄只此一人耳?”
刘裕又沉思想了一会答道:“刘牢之以壮勇称,智略过人,百战百胜,当是英雄。”
桓大人有些不悦:“刘太尉眼中的豪杰就这些人吗?”
刘裕道:“有一人较之二人,文才过之,壮勇过之,智略过之,是天地大英雄。”
桓大人惊问道:“谁?”
刘裕微微一笑:“你心中已然知道我说的是谁,又何必说出来呢。”
桓大人松了一口气:“刘太尉果然慧眼识人。”
又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楚王勋德隆重,朝廷之情,咸谓宜有揖让,卿以为如何?”
刘裕亦低着嗓子道:“楚王,宣武之子,勋德盖世,晋室微弱,民望久移,承运禅代,有何不可?”
桓大人大喜道:“卿谓之可即可。”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我惊的浑身直颤,咬住唇贴住假山不出一声。
果然并没有人发现我,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华贵锦袍走近二人,身长八尺有余,面目棱角分明,一对浓眉像两把剑斜斜的延至鬓里,威气逼人,眉宇间却隐隐有书生味道。
刘裕与桓大人齐声拜道:“参见楚王。”
此人就是桓玄,桓温孽子?我不禁有些想笑,但硬忍住好奇之心不去看他们。
桓玄道:“桓修,你同刘太尉商议事情?”
原来桓大人是桓修。
刘裕笑道:“听闻桓大人称赞楚王挺英雄之豪气,韫文武之奇才,今日得见,才知桓大人所言非虚。”
桓玄笑道:“刘太尉谬赞。”
又赞了一句:“天下英雄唯裕与玄耳。”
刘裕笑:“裕做梦都想成为与楚王齐名的英雄。”
桓玄似没料到刘裕会这样说,楞了一下。
刘裕淡淡道:“奈何天不幸我。”
桓玄笑道:“刘太尉奋起寒微,不阶尺土,非其才智过人,安得如是乎?刘太尉过谦了。”
刘裕忽道:“楚王谬赞了,桓大人似乎有些话对楚王说,裕先行告退。”
便从假山内走出来。
我紧紧贴着假山,一颗心似乎怦怦要跳出来。
刘裕走的很匆忙,并没有发现我,沿着鹅卵石小径匆匆走去拐个弯就不见了。
我心里默默念叨:二哥你别走呀。
假山后面的两个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又出现一位妇人的声音,应该是从另一侧走向他们。
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桓修道:“见过刘王妃。”
刘王妃微微笑着,一双杏眼幽深不见底,似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刘王妃软声道:“夫君,刚才那人可是刘裕。”
桓玄道:“正是。”
刘王妃道:“桓修,你我也不是外人,卿以为刘裕何如?”
桓修赞道:“不可多得人才。”
刘王妃点头,有些担忧的对桓玄说:“刘裕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断不会甘居人下,夫君还是防着他些,不如尽早除了他。”
我低呼一声,捂住自己的嘴。
刘王妃道:“有人。”对桓修道:“去假山背面看看。”
桓玄呵呵笑道,对王妃低声道:“爱妃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方平荡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关、河平定,然后再作定夺。”
我坐在水池边上,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子,在她耳边极小声道:“快低呼一声,不然咱俩都得死。”
女子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像是含着一层泪。
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趴在我肩上,轻轻低叫一声。
桓修喝道:“你们俩干什么!”
刘王妃与桓玄也走了过来。
我低下头站了起来,仍揽住怀里的女子,双肩不住抖动。
桓修对桓玄刘王妃道:“楚王,是宫里的侍卫与宫女私会。”
我一听他喊楚王,拉着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桓玄走上前,对我道:“你抬起头。”
我惊恐的抬起头,又极快垂下眼,看向地板。
桓玄有些失神:“你叫什么名字,是御前侍卫?”
我摇摇头。
桓玄道:“你不会说话?”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桓玄托起我的下巴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我的侍卫?”
我仰起脸,望向王妃。
王妃道脸色有些不好看:“夫君,皇上还在殿上等着咱们呢?若是迟迟不去,那群大臣又不知道会怎样议论呢,反正这侍卫不会说话,不如放他一条生路,宫里平白消失一个侍卫总是不大好。”
刘王妃对桓修道:“这宫女交给你,处理干净。”
桓修点头:“是。”
我抱住王妃的脚,哀求的看向她。
刘王妃笑道:“你舍不得她?”
我小鸡啄米点头。
刘王妃仍是笑:“可是她听到了我们的秘密。”
我疑惑的望着她。
刘王妃道:“你是说,你们根本什么就不知道?”
我仍是疑惑的望着她。
王妃视线紧紧盯着我,眼眸清亮,但有一股威严的震慑力。
我蓦然低下头,双肩轻轻抖动但仍抱紧怀里的人,怀里的人仍是面无表情。
她忽然笑:“就放过你们这对苦命的小鸳鸯。”
遂挽住桓玄走向大殿:“夫君,咱们走罢。”桓玄走了几步回头看我一眼。
我慢慢站起身,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待他们走远。
我才放开怀里的人,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发现背后总有极轻的脚步声,回过头,是那女子。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我,她婷婷立在那里,垂着头不发一言,脸苍白的有些惊人。
我又向前走,走了一会发现那女子还跟着。
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
我拉住她随便走进一个房间,关上门。
尽量柔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她双手抚摸上我的脸,柔声道:“你真好看。”
我无奈的笑笑:“所以你要跟着我?”
“刚才对亏你救我,真是谢谢你,你瞧。”我扯扯自己衣服:“我是侍卫,得去找自己的主子,你不能跟着我啦。”
她微微一笑:“你家主子是谁?”
“琅琊王。”
她竟然咯咯咯的笑起来:“哥哥竟然会让你做侍卫?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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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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