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号龙公的天龙之首,以及所谓其他的几头背叛天龙,他们并不是突兀的加入战场。
而是早就如同包围一片猎场的伺机猎手,他们构成天穹的背景,尤其是那龙公,或许有一部分身体本就不在实界里。
或许高天之上只有天龙,再无天幕,他便是一部分的天幕。
他们此番主动浮现,或也只是为了保存天族言灵主力。
而墨龙南苦自在将主指挥下,从容后退着。
两边开始留出缓冲的空间,战火暂且落潮般下行,但双方都知道这是为了潮水下一次上行积蓄力量。
关键的弈子的露出,让另一方必须放入对等的弈子。
这一手会来自哪里?
修铭也不知道。
......
议堂中,修铭直勾勾地盯着王轩兰。
对方刻意隐藏的信息,也许是出于某种保护的目的,但也让无法窥见全貌的其他人都变得被动。
信息,显然也是权利的一部分。
信息差或许是王轩兰,在出让权利后保留的一部分护城河。
同时这些信息差,不得不让其他人依赖着王轩兰的判断,无时不刻受其影响。
所以修铭面色平淡地问道:
“你有打算了吗?”这也是一句陈述句。
王轩兰回眸,面带微嫃。
这没人配合,无人搭戏,便甚为无趣了。
王轩兰双手撑着座位,跳了一下又缩回她宽大的将主椅上。
体型娇小的她,一旦缩的足够靠里面,除了正面便无人能看见她。
然而厚实的将主椅,可以挡住四族看着她的希冀,却挡不住修铭足以穿透山石的视线。
她或在逃避着什么?
“继续,继续打啊!”她生气的厉声喝道。
面对看不到深浅的强敌,她似乎疯了。
“是小姐!”辛叔对锤双拳,满脸凶狠的走出议堂。
片刻之后,议堂中部的大钟响起。
这是决战的信号,鬼苦人对天长啸。
一时间将台鼎沸,人心如炉。
悲戾的失乡魂,被大量的放出冲阵,鬼苦人战团结阵向前,并不断吼唱着粗粝豪放的号歌。
战争是勇敢者的游戏,哪怕面对的是无可战胜的敌人。
本该息鼓的时候,王轩兰却是硬生生加了一桶油。
前线的潮水还未落下,便不得不被后方的潮水裹挟,继续向前冲击。
战争仅仅被缓和了不到一杯茶的时间,樊笼之蒺藜就再次被挥甩着刺出。
在天族的三目言灵错愕之中,三族联军以一种更加野蛮的方式,与天族绞合在一起。
而这一切发生的措不及防,快到修铭没有时间考虑到是否该制止,是否需要行使笼中鸟的权限。
樊笼本就困不住强者,他所设计的也只是一个面子程序。
不过这一刻到来的如此之快,倒是让修铭意料不及。
而他更大的意料不及,是王轩兰朝向问题。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为何要在锅都要凉掉的时候添油?
这种破釜沉舟,难道她真的是输红了眼?
重重的疑问困扰着修铭,使得他收束自身的注意力,开始沉浸于思考。
那么首先,王轩兰不是一个会有耐心去解释的人。
其次,不要企图去改变她的决定,因为信息不全,因为徒增业果,因为她很聪明,因为她很疯,因为......
除非实在是看不下去。
......
修铭的心思不会浮现在脸上,王轩兰也不会。
而外界因为王轩兰的决定,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三族无视已经加入战争的五条天龙,专心合力猎杀着天族的言灵。
而五条天龙也好似与他们有种默契,天龙开展着对墨龙一族的猎杀,全然不顾及盟友的生死,甚至对南苦鬼苦都不会主动攻击,除非撞到了脸上。
彼此相同的高效猎杀,让这战场迅速进入白热化。
处处是被丢往更高空的死龙,处处也都是无法被消化的言灵残骸。
南冀秭三此刻也加入了战斗,他循着两条伴生天龙而去。
这一条或两条天龙,尊号龙孪。
他们共用一颗远超其他天龙的心脏,因此七寸之地死死粘连到一起,并且因为心室的过于肿大,在两龙粘连之处形成一颗巨大的附甲肉瘤。
又为了供给肉瘤生长的养分,两龙的其余部分都显得瘦长干瘪一些。
不过虽然他们的其他肢体瘦弱,却依然完整。
所以他们一共有两颗头,八只爪子,还有更显得修长的两条长长尾巴。
彼此独立的意识,相对完整的两个系统,且在危机时可以强行分离为一条有心龙、一条无心龙,让他们一般被视为两条龙。
南冀秭三之所以选择他们,是因为他们因为姿态问题的速度最慢,而此以一敌二是效率之选。
速度较慢,却也让他们的拥有着天龙里,除了龙公最为强大的能量阈值。
南冀秭三给自己选了一个强敌,是否是其敌手都得打完再说。
他毕竟也是一位将主,他也有着自身的骄傲。
一声尖锐的鸟戾声后,双龙被南冀秭三横横的撞飞出去。
龙孪弟对他怒吼震慑,随后疯狂的撕咬着南冀秭三的翅膀。
龙孪兄却闭目屏息,只有嘴里偶尔蹦出了类似言灵的密语,仿佛在准备什么大招。
南冀秭三有六臂,六臂此刻却全然用来应对龙孪弟的撕咬,而他的风锥在无手托举的情况下,凭空的悬在了他的脑后。
风锥不断旋转,无尽的砂砾从里面喷薄而出,逐渐遮蔽了外人对此刻窥视的视线。
南冀秭三也在准备着他的主场,他面对不了龙公,还收拾不了这些龙子?!
这场向他自己的证道之战,才刚刚开始!
红褐色的砂砾逐渐弥漫了半边天,其中有无数的南苦人一同构成的猎杀场。
在这猎杀场内,南苦人是猎人!
......
三族合力正面的战场上,天族言灵俨然处在一种即将崩溃的巨大劣势。
但同时失去对等平衡的三条天龙,也如若无人之境一样,大肆的屠杀着墨龙一族。
白热化的绞肉场,更像是一场竞速赛。
要么天族率先溃败,南冀秭三战胜双龙,与龙伯合力处理剩下的三龙。
要么三族先失去军心,被三龙造成的死亡恐惧场笼罩中,在彻底绞杀天族之前先行溃败。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意味着两方手上会有一张最大的明牌输掉。
都相当大的程度影响着天平的平衡。
而这一切的考量,在于不是将主,却超越将主级别的龙公,他不亲身涉入战争。
现在问题,也正是他。
剩下的三条天龙无人挟制,樊笼只能用空间与生命来换取时间。
这也是因为龙伯并未加入战争,他依旧在幕后。
他的神情暗淡,浑身充满着一种哀悼亡者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那无边的阴影。
随后他缓慢又坚定的飞向后者。
两者的身形完全不成比例,如果他是去挑战龙公,他将以卵击石。
龙伯却浑然不觉,只是脱离所有墨龙,孤独往前飞着。
吃龙的龙,内斗到了这样的程度,那到底是哪条龙的问题?
问题很简单,在对同族张嘴的那条龙身上。
所以,龙的问题,就在龙公身上。
这问题与樊笼无关,这是龙之间的旧怨!
龙伯无比痛恨着后者,如果不是那场无耻的背叛,以天龙齐将主、以真龙御空的龙族会是八向唯一的真。
现在...现在......
在最终大棋尚未降临前,代表着龙的棋子与棋手,却提前没有了位置。
这都是他的错!
龙伯眼中散发着黑气,黑气中孕育着点墨的金光,金光忽闪忽灭。
他明知这一战他必败,可是这一战,他必须要去!
.......
修铭摩挲着子浅浅的脑袋,向他投去欣赏的目光。
子浅浅反以两分孺慕的目光看着修铭,他圆乎乎的脸上但凡带一点笑容,就很勾人上手搓揉了。
修铭是一个颇有边界感的人,所以打了个折,只是摸摸了他的头。
现在看来子浅浅会是樊笼的践行者,他尊重并会去思考修铭定下的边界。
甚至比修铭本人,还要多了一些认真。
对于这样的学生,哪怕修铭他这个半吊子老师,也会十分喜爱。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寿命。
莲子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自身有些脆弱。
修铭看着子浅浅干净又坚定的眼神,第一次生出了他互相该直接干涉浮世生灵寿数的想法。
不过短暂的纠结后,他还是放下了。
因为现在的子浅浅很开心,也活的很充实。
可他不知道如果这样一件“好事”,落到他的头上后,后续真的会是好事吗?
修铭欣赏着后者的干净、纯粹、坚持、善良,同时又去不停步去创造的生灵特质。
那么当修铭改变了他们时候,他们也还会如初一样值得改变吗?
如果他们变了,修铭究竟是成就了他们,还是毁灭了他们?
无法直视的暴虐留不得,视一切人与物都为平等、甚至妄加干预的圣母心态同样要不得。
人饮茶水,冷暖自知。
即使要人救者,也终究自救在先。
况且谁救谁都无法断定。
子浅浅既然从不呼救,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修铭洒脱一笑,子浅浅不知缘由,也是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爱咯咯笑的王轩兰,她不笑了。
这时。
施娟儿忽然惊坐起。
众人视线都被其吸引,她发出一声:“好大一条蛇~!”
然后就晃悠晃悠的伏下了,修铭惊诧,惊梦之语吗?
修铭有些不放心,稍稍窥视了一眼。
梦里的她,再次化身女战神,正与一条或蟒或龙状的生灵激烈械斗着。
嗯~更多是她,在放着蛇血滋养土地,那片沼泽地里大片的蔓情花正在绽放着。
一个怪诞的梦,却似乎也受着八苦之地的干扰。
例如从未见过龙的她,却在梦里幻化了龙的模样。
见施娟儿打的是顺风局,修铭也放下心来,并未提醒她,就离开了这私人的梦境。
修铭睁开眼睛,一双通透的机巧繁复之眼,就在眼前。
嗨~小姐,你自己打出来的逆风局,不能怪我啊~
......
“你笑什么?”王轩兰吐气如兰。
修铭企图推开她,没推动。
他忘记了,比起身躯强度,一万个修铭,也不一定有一个王轩兰的半个指头有分量。
修铭满脸无奈说道:“没笑你。”
“呵呵!”王轩兰退后一步,弯臂俯视着他。
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我明白了。”修铭不情不愿的回答道。
“你明白什么了?”王轩兰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边又压迫着靠近过来。
修铭只好再往这小椅子里面贴一点,他郑重地说道:
“我想明白了,你还是在赌。”
修铭喝问道:
“曾经的五名,现在的将主,两次背负着千万子民未来朝向的你,什么都没有变,还是在赌!”
修铭凝视她眼睛,试图抓捕到每一次细微的变化,然后缓慢地问道:
“你想过,如果老龙不出现,这个结果你能接受吗?”
王轩兰戏谑的笑意,缓缓从脸上消失。
瞳孔中的纹路不断变化,仿佛此刻才有了真正的情绪潮汐,但在她的脸上却表现出一种近乎冰冷的死意。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她是输光一次的人了。
她是曾经背着族人赌过一回,却让所有相信她的人,都失望彻底的王轩兰。
但是。
她仍旧是一名赌徒。
因为只有赌,才能在负值的情况下赢!
她以为鬼苦人是不过猪猡般的生物,只是她这个上城小姐可以使唤的工具。
她以为整个八苦在她眼中,都不及五名城的一块砖头,一切所为只有回到那座高城才会有价值!
她无数次自问。是吗?
她无数次自答。是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无限的自我拷问?
因为她犹豫了。
她在赌之前,犹豫自身所做是否正确,犹豫害怕那一双双希冀的目光,重新变得失望。
犹豫在落定之后,自己会不会后悔?
这种犹豫让她疲倦,让她变得软弱,让她需要伪装!
王轩兰陷入了与过去相似的境地,而那一次的结果并不算好。
她不知道这一次是否没有差别,她只知道一名变得软弱的将主,即使手里拿满了筹码,也必输无疑!
所以她不能软弱。
王轩兰起身抬头,转身回到座位上。
用俾睨的目光,看向四族的战场。
她淡漠地说道:“输了,就是我们的命!”
......
与此同时。
青天之上,有与下天地比起来颇为袖珍的一片浮相。
浮相里面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天空,地面是犹如水面的一样的涟漪地。
但这里没有水,因为光也透不到下面,或许更像是一面无法探指涉入的牛奶浅池。
一名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正赤脚在上面行走着,也只有他移动时,会尝试缓慢但会涉及整个浮相的涟漪。
男子看着无相的涟漪,似乎能够看穿这单向的遮蔽。
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此时一名藕色的宫装女子,踩着细碎秩序的步伐走到男子面前。不过她走在此地更像是浮空,涟漪不会因为她的行动产生任何的变化。
她抬起头,也是一位人间绝色。
令人注意的地方,在于她的眉间也与言灵一样的三目金纹。
这名女子开口问道:“明,你觉得他会来吗?”
被称为明的男子,神色略带忧郁,在这纯净天地、无暇之颜的加持下,好似比那绝色女子还要更加地让人难以呼吸。
其实他们的颜色差不多,但是男子的气质要更出尘一些,有些角度也会觉得他不像是人,而像是一座集合所有美好的雕塑。
“我希望他不要来,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因为他最不想辜负期待的人,而此刻有太多的人,在期待着他。”
男子停滞了一会,才犹豫说道:
“青凤,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男子抬起头,眼睛里浮动着泪光,似乎在后悔什么事情。
女子脸上充满着一种慈母的爱意,将男子的头抱在怀里。
她轻声地安慰道:“傻孩子,要错也是我错啊~
而且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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