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可见、不可听、不可嗅、不可知、不可控为绝大部分本质的灰质,是斑斓时空相对的物外、神侧。
灰质即是世界本质的惊鸿一现,又是羸弱的人性感知无法承载而成形的臆想乡。
灰质约等于虚无,不同于夜色。
虚无在灰质的合集之上,夜色是与月的距离,而月色之内也有相对较少的灰质。
在月色之下、浮相周身,是代表质的灰质多一些,还是代表万物与意识的形、相多一些。
这却依然是一个争吵不休,为个人所见之唯心论调。
有的人认为,月色便是可见、可知,月色下的一切都是斑斓时空为生灵设立下的探索边界。
所以看到就得去到,浮相本身形相大于灰质,同时浮相之外便是禁区,意识的干涉、视线的探寻,甚至只是想都是一种危险的动作。
它会吸引来异灵、源头物的觊觎,而它们大多不是什么好人。
五名城的屏障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可见的那面城墙,以及那面城墙上却由无知守城人构成的无知界。
无知的界,就像是甜美果实却包裹干枯的外皮。
这部分人认为,看得太远等于脚步离空,走了多少步都是一步未走。
是斑斓时空思想相对传统,行为却颇为激进的一批人。
他们的代表,便是五名城的大部分五名。
所以在斑斓大潮渐褪的此时,五名城选择时紧闭城门,一城独好。
五名城人虽倾向自守,可也有异见者,同样想这样想的人也不止是五名城的势力。
他们彼此间也同样为敌,相同的看法决定了他们只在乎水线上的世界,而这部分世界本质又是极为稀少的可见物相。
五名城人内部并不和谐,甚至与六通星的关系也在不管不顾中逐渐恶化,八向之地从不和平,夜色中人更是一直觊觎着高城,更远处的源头物也同样等待着机会。
混乱之形已经初现,只是所有人都臆望做那黄雀。
而这些不同势力,却如同浮相于灰质一样,只是热闹又寂寥的斑斓时空处在人群视线焦点。
他们注视着各自的棋子,却也被更难以描述,或也难以成形的水线下危险残意注视着。
他们惧怕水线下的意识,所以才不敢看得太细。
有人只看向内,就有人只看向外。
有的人认为,人在月色之前,所谓月色并不是框住认知的形边,而是认知上触碰到的一种时空阈限。
阈限既然展开,那就只能走下去,才能看到楼梯的底层究竟还有什么的住户。
它们又是重刑难解,亦或是它们才是狱卒。
他们好奇心旺盛,又相对缺乏明确的目标,有时会更在意踏寻的脚步,因为他们有时忘了或是没找到终点。
修铭是这样的人,施娟儿与王轩兰大体也是,每一个族群内部也都有类似的人。
不过更多的这种意识,却应该在水线下的不可知。
有些浮沉的意识,大体就是一直在门外,自然也就不必在意是否去推门。
阈限即是那世界形界,也是那各种浮相内体现出来的广阔寂寥。
它们就像是一张写着“禁止闯入”的纸糊的门,有的人戳破一个小孔看了一眼,结果被小孔里的成像吓到了。
就像是心鬼与欢乐鬼所坠入的日眼星,那便是靠近五名城一片危险潜景。
有的人胆大包天,直接将纸门撕碎,然后大踏步的走进黑暗。
也有的人装作毫不在意,但却一直看着门,看着门里发生的事情,盘算各自的所得。
更有甚者,从门里而来,带着好奇的视线与求学求真的心,从幽深处上浮,从不可知凝固成可见。
那便是没失忆,却因为关了太久没有多少有用记忆,没獠牙却也能影响大潮走向的好心异灵,修铭。
水线下不止他一个异灵。
但这般走法,且目前浮世者就他一人。
修铭是一颗被投注着目光的棋子,他的行为被见证,内心却无人可知。
有的人依旧觉得他在伪装,终有一时,水线下的生灵会决定摧毁这所有浮相。
有的人忌惮恐惧于他,也有的人对他不屑一顾,人心所重从来不同。
但视线却可能投在一处。
此刻修铭身上的视线应该最少,因为另外一盘棋正在关键之手上。
......
从水面上投入水体的视野,会因为水面本身的反射、水体的折衍射角度产生不同扭曲。
水面上的气流变化,会吹皱一波不起的水面,形成一些看似没有端倪的涟漪或者波浪。
世界之形彼此耦合,但是一边的天翻地覆,到了紧紧贴住的另外一边,就成了不起眼的微小涟漪。
而从浮相里的视界,窥探灰质中的巨浪,便也只能看到微不可查的涟漪。
这是一种保护性的认知筛子,也是浮相本身的形状不接纳的灰质部分。
真龙应该是真的死了,所以他身上的灰质气味对修铭来说,也觉得更加浓重一些。
明是此间意识主体,他无法完全脱离浮相的层面,不过浮相并非悬在水线上面,而是一座座不可见地方更大的水下冰山。
根系、历史、意识层面、深邃不可知,天高望鸟尽,都有着几分底蕴之意。
真龙与明的意气之争,在外人看来没有过程。
因为他们所制造的巨浪,无法突破水线本身抵达浮相,而这也是他们有意为之。
水面上的看客同样会被阻挡,只能透过微小的涟漪猜测着结局的走向。
依目前的修铭看起来,明处于上风。
他们二者,一为师,一为徒。
可过去之重,终究不如现行之存在。
真龙更是早就被解离分形,不仅身体衰败,神意散成新生的莲种。就连它此次回溯的底蕴,也早已与业果难以分离。
而明却在八向之地的恢复过程中,逐渐成长为其内唯一的权重意识。
从底蕴与力量的层面上,真龙自不可能再是明的对手。
这一点明知道,真龙想必也知道。
那么他们还在争什么?
看着并不真实存在的水面,修铭陷入了沉思。
钓鱼需要耐心与技巧,这场视外的战争也需要。
樊笼、青凤、其他未曾浮现的观察者,都只能静静等待着盒子的打开,才能看到没有过程的结果。
......
一时间,修铭看着催眠、却越来越难寻规律的涟漪有些发呆,这边好像短时间分不了结果。
修铭又开始思考起来。
真龙的形体与明所化身的巨人,只是世人的视线靠近他们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浮现。
这场没有形体,也难以保持清晰念头的战争,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失控的。
脆弱的人,总会以为事情都在掌握中,向前走就有路,打开门就能出去,躺到床上就能安睡......
这里有太多的理所当然,在灰质中都无法呈现。
而这些想法与习惯,也是人意识的一部分。
真龙与明的个体,也有着相当程度属于人的部分。
人性无法驾驭视野外的力量,因此他们这些涉水生灵,其实都还有一个不能浮相的物性、物格。
这部物性,决定了这场战争的真正的细节。
就像是两艘交战的船,人性只是各自船上的船长,有更多记不住名字的船员一同帮助船长协同船只前进。
又或是大脑与手。
修铭开始觉得,这场战争或许也不是从刚才那三言两语才开始的。
这里的时空本就耦合在一起,真龙沉没的业果,明所存的现世,都可以折射成为那棵果树上的果与树难分。
因此或许根本就没有真龙上浮,与明的巨人下沉的意象。
这种感知,是因为他们这些观察者形成,是他们刚刚探寻到了这场战争。
只是如同这样的角度,更接近事情的本质。
那就会有一个问题。
明是在他们面前对真龙宣战,在那之前真龙也给了樊笼摸得着的帮助。
如果战争早已开始,这对话就显得晚了。
这部分物相确实发生了,这场对话应该也是最后爆发的开始。
战争不可能早已开始,至少直接的交锋要晚于对话。
可修铭却依然困惑。
因为他明白眼前看到的物相,其实也没有那么的真实。
大尺度、高阈值的个体生灵,将不可避免的影响着其他人对他形成的视界内容。
不能说不同的超凡视界中,被观察者决定了观察者能看到的内容,但当被观察者的层级靠近或是超过观察者时。
他可能被假象懵逼,甚至只是“过去”的浮相。
历史是不同深度的不同潜景。
当下,顷刻前。
世界便剥离了自身一遍。
修铭在考虑的事情,是如果战争早已开始,八向之地的“过去”与“现在”能否有能力,给所有看来的目光,提供一个看起来是浮相的潜景。
也许。
可能。
这里也只是一段历史。
如果时间从未被对齐,那么是否能被称之为错位。
这真是一个复杂,又似乎于当下没关的问题啊。
修铭大胆推测着,却不打算去验证。
对水面下抱有好奇心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揭开后就确定变成坏事,哪怕是他也得多多谨慎决定。
真实难以绝对,虚假却可以绝对自洽。
彻底的闭环绝非现实,梦里或许更能井井有条。
着相,或许也是一个好的习惯。
......
现在可能是过去,未来也就可能是现在。
在修铭感知上的时间过去不长,这场物外的战争结束了。
子浅浅悠悠然的醒了过来,其他莲子也摸着脑门,这一觉睡的浑浑噩噩的,感觉是被那些黑长虫趁着他们睡觉时打了一顿。
睡的不好,会更容易有起床气。
有起床气,容易伤身。
莲子寿数仅有八月,每一次一伤身,就能清晰算出要少做几道题,少吃几块青瓜与藕。
直观的损失最能刺激人心,大部分莲子开始大发脾气。
尽管他们长得像是佛头,此刻做的事情却像厉鬼,佛鬼的二象性再次再度统一。
莲子终究是幸运的,墨龙明明极其强大,随便一只墨龙都能灭掉整个莲族。
可或许是他们身上的那股残意,让墨龙这个没有未来的残身之族,对其尽到了百般呵护,任打任骂,甚至配合演出作出打击特效。
一个只知道宠溺着的护工,一个来不及坏到尽头,寿数就几乎自然完结的顽劣幼子。
莲子长成什么模样,似乎有着既定的模版,但又充满着不断新生的未知。
子浅浅应该是莲族最乖的一个,把莲族所有懂事都集中到一人身上的样子。
修铭看着子浅浅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过来鞠了一躬,然后拿走修铭为他记得笔记认真学习起来。
修铭不是一个好老师,学习要平衡。
顽皮的孩子需要敦促,过于好学的孩子,反而需要言语的开解。
太过懂事,也许是因为他心里也压着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
而修铭需要去了解,去解开这个结。
修铭看到了,却没有去这样做,因为他觉得提出来会有些尴尬。
也因为他肯定一张嘴,子浅浅就会马上放下,表演给他看。
这又会给孩子造成新的心里负担,修铭暂时没有好的办法,所以他的选择是不犯错。
这个结,来着于罪恶感。
莲子由莲台孕育,大部分莲子也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也基本如此。
子浅浅此刻看来那么多,却已经明白,真龙才是他们真正的源头。
而他们的诞生,并不断延续,就是把真龙的生路堵死。
这份意回不去,也就不再有真龙,而水生莲的老龙爷爷,他不是真龙也没有真正活着。
老龙爷爷只是一个离不开、又进不来的寓公。
真龙却有着复生的希望,希望就是莲子孕养修复的神意,重新合一顺势成龙。
而莲子一族自然消散,八向或能真正意义上的完整。
这是明的期望,也就是这片天地的期望。
这片天地的期望,也代表了绝大部分人的期望。
绝大部分人,都希望莲子消亡,真龙浮现。
莲子被整片天地所恨,原罪却在他们的存在本身之上。
这如何洗涤?子浅浅又能如何选择?
他想选,但他没得选,从始至终。
那又是谁再选?
自然是真龙与明。
真龙求死,明望留师。
他们都没有错,却彼此对立着。
子浅浅醒了,那此事已经有了结果。
明赢了战争,却输了意气。
真龙磨尽了大半残蕴,却还回了借来的神意。
是借,他分的很清楚。
而这片天地,注定要再次失望了。
......
明从远方走来,白衣黑发,如雪如墨。
修铭叹息一声,将子浅浅拉到身后。
两人眼神对视,却没有锋芒。
修铭看向明的眼睛。
他从明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丝迷茫,一丝落寞。
明没有露出悲伤的神情,不想向着外人倾诉失意,天地间却到处都在下雪,下着没有尽头的雪。
他错身走过,从始到终没有看一眼子浅浅。
在樊笼几人复杂的神情中,明走进了议堂,一瞬间天地神三门皆闭。
他坐到了新升起的椅子上,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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