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锥外的风筝 第五十一章 体外之梦

    梦都世界没有太阳。

    梦都的梦里世界也没有太阳，在这里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本身就是发光的光源。这里是虚拟的世界，这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一套被设计完善信息宇宙。

    梦都人会随机性的自发入梦，于现实中留下一具野兽的身体后，人的意识就会沉浸在梦里世界。

    入梦的人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期之梦，有的人在梦里永远不会醒来，有的人在梦里只是一段简短的过场。但是一旦醒来后，入梦的人就无法回到梦都。梦与梦泡之间紧密关联、互为因果。梦产生的意识波驱动着梦泡的自我维持、修复、甄别等一切活动的行为，梦泡又始终吸引着梦都人的意识坠入这场无期之梦，同时梦泡又成为梦里世界的物质基础。

    这场盛大的体外之梦，像是痴迷网络的人，被一台计算机摄取了灵魂的过程；像是沉迷书籍的人，被信息知识捕获的过程；像是离群的人，被原地困住的过程。

    梦都早就发现，意有踌躇的人，往往更容易坠入梦界里。

    表面的梦都看似永远不会迷茫，永远都在前进的过程中。也是因为无法适应、迷惘、疲倦的人大多都坠入梦里，他们是停止在原地的梦里人，当然他们即使入梦，也还在承担着守护这个世界的职责。这没有对错，只是选择而已。

    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梦都方面依然无法干扰大规模入梦的过程，只能通过系统的缺口偶尔塞一两个未曾坠梦的人。他们就是梦界的管理员，例如莫蒂小镇的警长弗兰与所长阿金。

    除此之外，梦都一般尽量不干涉梦里世界的自然发展，因为梦都需要这些做梦的人维系着梦泡的稳定。一旦过于干涉势必会让大部分的梦里人，重新醒来并且再也无法进去。

    这时缺少梦的梦泡就会变得脆弱，这一点梦都历史上是有过一些惨痛的经历。

    梦泡庇护着梦都人，在文明的初期没有被宇宙墙里的杂音摧毁，也隐藏了他们避开大多恶意的聆听。

    这就是梦都这个气泡世界相比其他气泡，所特有的得天独厚环境。一套互相转换，又互相支持的内外体系。

    ......

    此时梦都的变故，也已经经过一段迟滞后反馈到了梦里的世界。

    梦都每一座立体城市都有一个庞大特殊的安全屋。

    它往往藏在立体城市的最深处，在与立体城市维持体系、能源系统、物流仓储等要素互相争夺中始终占据着最好、也最安全的位置。

    这座安全屋的作用，就是梦兽的关押之处，人性梦醒之身。

    梦里的人，意识会经历一场久远的暂离，但即使永远不会醒来的人也有着一具被兽性支配的身体，存放在安全屋里。并且这具身体依然会支配着意识的沉浮。

    刚刚立体城市碰撞、堆叠，虽然大多数冲击被城市表面的街道承担，但是如此磅礴的能量爆发。不可避免的有很多城市的安全屋发生了倒塌，跟城市表面的梦都人一样，许多梦兽也死在了这场灾祸中。

    而这也让许多梦里世界的人直接消失。

    莫蒂小镇也不意外，总共百人左右的小镇，少一个都会被弗兰警长发现。

    当然这里的人偶尔平白无故出现，又偶尔有一两个消失，本身也是正常的。弗兰知道这些忽然消失的人，是从梦中醒来回到真实的梦都。就像是当初的阿努，他的出现没引起意外，他的消失也没引起慌乱。

    可是当弗兰日常的骑着马儿，行走在悠闲而空旷的街头时。

    小镇的过分安静，还是让他发现了异常。

    当他撞破一户相熟的朋友家门时，空无一人的房间让他马上警觉起来。

    他骑着马疾驰回到警局，发动着骑警队一户户的检查后，才发现小镇的居民已经消失过半。

    弗兰没有犹豫直接骑着马儿，来到了小镇上的唯一储蓄所。

    而储蓄所的阿金也在找他，正从小镇的储蓄所内向外走。

    两人一见面，弗兰挡在他身前问道：“阿金，梦都至今没有联系你吗？”

    “没有，为了感谢每一位做梦者，并且让他们醒来时不至于无力在梦都生存。所以梦都对梦里世界干涉最大的就是金融系统，双世界接轨的货币一直是从梦都丘氏联合银行发出。

    虽然还没有到新年，但是一般年关将近时。丘氏联合银行也会乘着这段时间，派人检查梦里的中央银行，与各个小镇储蓄所的运营情况。按理说这时早该有调查专员抵达莫蒂小镇。”阿金做出否定的回答。

    “梦都一定出事了，小镇的居民已经消失过半。这么大面积的苏醒现象，一定是梦都本身的变故，导致需要强行唤醒。或者是大范围的兽身死亡，导致的意识消散。”弗兰听阿金的说法，他基本确定自己的猜测。

    “我们能做什么？”阿金言简意赅地问道。

    高大弗兰还坐在一头大马上，他遮住了阿金面前的天光。阿金抬头逆着光向上看，却看不到弗兰的表情，也看不清他背后的天空。阿金觉得现在天光好像有点亮了。

    弗兰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他说道：“梦对于梦都是危机中的盾牌，我们能做的只有让这面盾牌，变得更加结实。”

    阿金的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你要让镇民违反梦都季节节律，强行进入浑噩梦的状态吗？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可能会让更多的镇民怀疑这个世界进而彻底清醒！”

    “我知道，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做梦的人已经不足一半的时候。一旦再次出现大面积的清醒现象，梦里的人口将会在很长的时间里无法恢复。甚至影响梦泡的稳定性，可是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因为梦本身也受着威胁。”

    弗兰骑着马走到阿金的身后，露出了一直被他高大阴影的遮挡的天空。

    刺目的光芒一瞬间让阿金无法睁开眼睛，他用手指遮住眼睛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

    他终于看到熟悉的湛蓝天空与洁白云朵中，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光球，这是梦都人从未见过的场景。

    梦也在被神侵入中。

    不明的巨物，突兀的出现在阿金熟悉的环境中，让他一时间有些呆滞。弗兰已经打开了储蓄所的广播设备，他咳嗽一声提醒着阿金，他需要阿金授权。

    阿金反应过来赶紧走向弗兰，脚下却忽然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跌跌撞撞后，他的声音开始在小镇的天空中回荡。

    “告莫蒂小镇的所有居民，小镇正遇到重大危机，请所有的居民立刻返回家中，按照小镇危机训练中的方法进入浑噩梦的状态。”

    小镇外不远处，一道人影在草地上忽闪忽现，像一只恐怖的白日幽灵。

    他正是秩序之神太旭，而太旭正在强行挤进这个世界。

    这一幕也在梦里，各式风格不一的小型定居点外同时发生。

    地上的幽灵，与天空中刺目的白日，都是他的一部分。

    他入侵梦的方式很简单，凭借着他本体几乎无穷的能量，强行烧穿梦泡。

    白日出现，梦里的风景实际上更加美丽。

    但梦里的人却都把它当成一种毁灭的预兆，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梦都人或许还是太乐观了，虽然放进来太尊帮他们延后一定梦泡破碎的时间。但是在太旭的持续性热量倾泻中，梦泡已经处在相变的过程中。

    如果等到梦泡破碎，梦都还是没有战胜能量有限的太尊。那时能量充盈的双神，将可以轻易的覆灭梦都。

    ......

    梦都的太尊神殿内。

    屠神的战斗已经开始，这场战斗被缩小的梦都人，发现他们此刻面对不再是一个人。

    微观的尺度上，神灵的人性身从来不是一具真正身体。而是由一道承载着主人格的源生之波复制体。意识波、机械波、与以太微粒三者互相交织、共振、干涉产生的复杂结合体。

    太尊也是如此，同样她也有意识蚁群，只是他们一般把这个叫做神念。

    而现在同样微观的梦都人，他们的视界也发生了转变，他们已经可以看见微观的粒子。

    神殿内并不空旷，太尊的神念不再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它变成一个数量庞大的军团，一个由太尊自己分裂产生的神之军团。

    而面对这个军团，梦都人发现第一次他们在数量上也处于了劣势。

    这或许也是太尊与太旭，明明有着庞大附属文明军团。双神却傲慢的独自降临梦都，因为即使是数量在观察维度发生变化时，也会发生变化。每一个体，都会由无数更小的个体组成，这对于相似的个体没有意义。但是当一方，可以将其中一方拉到低一个层级时，这就有意义了。

    目前梦都付出巨大损失后，依然没有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至高的场域、矮化的场域、自身的军团化，而她或许还有其他的能力，她有着傲慢的资本。

    她的神念分化成的一个个士兵，并不是太尊的样子，也不是人形的生物样子。

    而是一种猎奇、怪异的造型。

    就像是...一群金色的癌细胞，神念士兵即意识蚁群。它的主要质量都集中在以太粒子构成的球形身体上面，这具身体之间的连接依靠着意识波，所以并不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

    就像是一团金色的沙子捏合在一起，而球形的身体周围是向外放射状的曲形镰刀支腿。它的支腿即像是锋利的刃足，又有时呈现沙化离散的状态。复杂纤细的支腿在运动中，就像是随风摆动的蒲公英一样。而支腿在高速旋转时，还会撞入自己胖墩墩的身体，然后消失。

    它就是这样一种奇特的外形，有着大致稳定的特征，但又可以在这种特征稳定的情况下，肆意转换自己的外形。像是支腿的多寡，身躯的矮胖，都在像是史莱姆一样流动着。

    而它们像是漫天飞扬的蒲公英一样，充斥在神殿内的大部分空间。

    当它们发现了梦都野兽时，支腿就会变成锋利的刃足，旋转自己撞向梦都野兽。

    ......

    梦都的兽潮，撞上了神念的军团。

    兽与念，血与怒。

    野兽的凶蛮与神念士兵的无畏。

    这次的战争天平刚好卡在中间，至少双方现在的表现上没有代差。旗鼓相当才能把战争打成血肉磨坊，一边倒的战局那叫做屠杀。

    荒蛮也不知道这尊伪神还有没有底牌。梦都被高自己半个层次的文明突袭，本身就缺少选择，等到制定作战计划时外界的家园已经成了废墟。

    现在有这样一个正面战斗的机会，已经是战术诱导的胜利。剩下的就是血勇的拼搏，将这一线的胜利机会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荒蛮的兽形比一般的兽形强大的多，他是狼家的尚能撕咬的狼王。

    野兽的利爪与利齿撞上飞旋的刃足，两者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音。

    不断有野兽被飞旋的刃足割破脑袋，也有神念士兵变成一地散沙。

    神念士兵表面上没有致命弱点，无论是利爪砍击，还是狼齿撕咬，都像是打在沙子上没有明显效果。这让双方一近战，梦都方面就像是撞上一面厚重的金色长城一样。兽潮明显慢了下来，而这种古典的战争方式，一旦慢下来就很容易被对方反过来蚕食掉。

    不过荒蛮还是找到了，对付这种怪异造物的方式。这种生命体虽然体表没有弱点，但是本身简单的构造就是弱点。既然体表的‘砂砾’不会影响士兵的生命，那么就利用咬合力咬爆它。

    就像是用泥土捏的泥人，针戳它哪里都没用，但是只要往地上一摔，它就难以复原。

    荒蛮赶紧向着战场频道里分享了方法，而同时大部分的战士在一开始的受挫后，也马上发现这种造物的弱点。

    它们缺乏韧性，易碎。

    而梦都的有些人，他们有两颗心脏，所以他们也不止一条命。

    梦都的野兽洪流重新向前滚动起来，他们目标直指着神座上的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