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得好!”方鹤川笑道,“行了,别想那么多,去睡觉吧。”
已是凌晨一点半,窗外漆黑一片,方圆百里唯独自川最亮堂,钟宁星问:“为什么自川每天都彻夜亮着灯啊?你每个月的电费不是笔小数目吧。”
“瞎打听什么,快去睡觉。”方鹤川捏住钟宁星的双肩,将女孩儿推进了她自己的屋子里,“晚安。”
男生好心地帮女孩儿带上门,他垂头耷脑返回房间,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没多久后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均匀且清浅的呼吸声。
翌日清晨,方鹤川、钟宁星、南子源和夏拿拿四人围坐在一起反复观看这个视频,四人眉头紧皱,就差把“无语”两个人写在额头上了。
“你那条视频多少点赞量了?”方鹤川看向钟宁星,低声问道。
钟宁星点进自己的主页,看到点赞量的瞬间瞳孔放大,如地震般震颤,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一一一,一百多万点赞量了,粉丝涨了三万多。”
“天天直播无人知,一朝怼人知天下啊。”南子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说是调侃,但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心酸。
是气极反笑。
夏拿拿伸手掐了下南子源的大腿,示意他别笑了,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管,随便他发什么。”方鹤川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那条视频下面的评论可不好,几乎全是骂他的,不用担心。”
“我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川没亏待他吧。”钟宁星想了一个晚上实在是想不通,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直接问出来了。
方鹤川想得通,他说:“你们还记得有一次中午咱仨和他一起吃饭吗?估计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么早啊,别说,他还挺能忍辱负重的。”钟宁星感慨,“也怪我,那时候我对他的态度差了些。”
“他这种人,你要是对他态度很好的话,估计他会变本加厉,捅出比现在更大的篓子来。”方鹤川说道,“别想这么多,照你这样说我责任更大,别精神内耗自己。”
“哎对,小宁星的辟谣里有一条写错了。”南子源看向方鹤川的眼神里神秘兮兮的,“我和拿拿谈恋爱了!”
啥?成了?
钟宁星和方鹤川被这消息惊得猛地抬头,同步竖起大拇指来,抛给南子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拿拿脸上爬上落日的晚霞,轻捶了下南子源的大腿,像是在嗔怪南子源给大家公布这件事情。
“你啊你,终于追到了。”方鹤川笑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前几天的事。”南子源自然地牵过夏拿拿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
其实是在南子源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两人就确定关系了,但他不愿意再提起那段颓废的时光。夏拿拿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是不曾被污染过的一潭湖水,是漫山遍野开着的山茶花,她用一年半的时间教会了南子源什么是勇敢。
夏拿拿脸上漾起笑容:“撒开你脏手。”呵斥中带着撒娇的意味。
方鹤川咋舌,看向钟宁星,问道:“小星,咱仓库里有这种味儿的狗粮没?怎么这么酸臭呢?”
“啧,没有,咱仓库里的狗粮都可香了,没有酸臭的。”钟宁星顺着方鹤川的话开起玩笑来,“要是牧子眀在不得酸死他。”
“哎哎哎,咱聊的好好的提他干啥,倒胃口。”南子源说,“老大你这眼光不行啊,招进来个这种人。”
“还说我呢,我让你找的新保安呢?半个月了还没找到,你坐门口当保安得了。”方鹤川将虚握的拳头打向南子源,“好了,都去干活儿吧,快到上班时间了。”
南子源和夏拿拿那叫个如胶似漆,连做个电梯都是十指交叉紧握,钟宁星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被电梯门挡住,拉住将要离开的方鹤川的胳膊,问道:“你昨天去找启馨了?”
方鹤川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瞬,他僵硬转身,问:“阴启馨跟你说了?”
钟宁星摇摇头,回答:“她只跟我说你去找她来着,其他的没多说,说是下周二聚餐,咱俩都去。你去找启馨干啥?”
方鹤川的反应快,接着钟宁星还没来得及落下的话音道:“我去问问她直播用的是什么样的设备,取取经问问她是怎么经营账号的。”
“这些发消息打电话也能问呀,为什么还专门跑了一趟?方鹤川,有时候我真挺搞不懂你这个人的,你好像总是有很多自己压在心底的秘密。”
“什么秘密啊?真的只是因为直播设备的事儿,我干兼职经过了她那里,就顺便去了一趟。”方鹤川心想钟宁星是不是在炸他,阴启馨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吗?
钟宁星没有接话,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迷雾层层包裹住的男生,方鹤川眉眼间的局促不安不能替他掩饰谎言,明明是个值得被人疼惜的人儿,却总是在用艰难扬起的笑容拒绝别人对他的关心。
阴启馨心里装不了事,没能等到下周二,今日凌晨五点多时她就已经把那天发生过的所有事编辑成文档给钟宁星发过去了。
方鹤川被钟宁星盯得心里发毛,不用猜就知道阴启馨已经给她说了昨天的事儿,心虚感让他低着头欲言又止,被人耍了倒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他是害怕钟宁星会生气。
“去我屋里,我想好好跟你聊聊。”
语落,钟宁星穿过大厅往二楼走,方鹤川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跟着。
钟宁星收拾的房间很干净,有一股石榴味沐浴露的清香,方鹤川坐在钟宁星电脑桌前的旋转木椅上,低着头,钟宁星瞧不见他的神色。
钟宁星坐在电脑桌对面的床尾上,说:“我认识你两年多了,却每天都像刚认识你一样,你这个人让我琢磨不透,你对我的事情知根知底,可是我好像从没听见你讲起过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故事。
有些事夏拿拿都知道,我不知道,我还想过是不是你跟我还是没有那么熟悉,不怎么愿意把真心交付出去。但是你的行为举动又让我丢弃掉了这种想法——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给可乐看病你从来都不收费,在自川资金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你把我当个吉祥物招聘进来,供我吃喝住行,在有事将对我不利的时候,你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甚至给人下跪,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我很感谢你对我付出的这些,但你对我的帮助与我来说太过于沉重,不是说我不想接受你对我的帮助,而是,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你,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因为糊里糊涂,所以我感觉很沉重,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方鹤川双手搅紧了衬衫下摆,本就旧得掉色的衣服因为被揉搓出来的褶子变得更加旧了。
钟宁星见他又不打算说什么的样子,努力压下心中的气愤,耐心劝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把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有难关是可以跟我说的,我会尽己所能帮助你。我也想了解你的过去,帮你分担一些事情。
你这个人啊,对我来说太过于完美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平时表现出来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方鹤川手上动作一顿,声音沙哑:“那天下了雪,外面都是洁白的一片,很好看。”
“对,下了雪,纯净、洁白、美好。”钟宁星说道。
“可雪下面是泥,被人清除了之后就只剩下灰污污的一片,还有的地方会留下几片薄冰,像是在保护紧贴地面的污浊。”方鹤川抬眸,眼底是通红一片,有水雾微遮视线。
他却是在笑着,像是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神态间的哀怆引得钟宁星愈发地心疼他。
钟宁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鹤川,蹲下身来牵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可能认为自己是污泥,我并不那么认为,你对我来说是白雪。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轻贱自己知道吗?”
方鹤川轻笑一声——是在自嘲,他抬起头来视线对上钟宁星关切的眸子,问道:“小星,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你没必要对我那么好,还有就是,也让我为你做点儿什么,好吗?”钟宁星实在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承受方鹤川为她做的一切,“你对我的好,我找不到报答的方法。”
“关于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如果你想知道就去问子源吧。”方鹤川回握住女孩儿由于紧张而冰凉的双手,“只不过很抱歉,那些故事被讲述完后可能会给你增加一份负面情绪。”
“我不问他。”钟宁星的心脏一下下抽痛,“你欠外债的事儿不跟我说,眼睛的事儿也不跟我说,你不是因为低血糖才看不清路摔到的,当然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有跑代驾被人欺负等等,其实这些你完全可以跟我说的,我能帮你。”
“我有必要对你好,这是我自己单方面的事情,你不要有压力。”方鹤川站起身来,“我自己能处理好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帮忙。”
钟宁星感觉搁着儿对牛弹琴了二十分钟。
她也站起身来,说:“我亲爱的方院长,您这话说得轻巧,我怎么才能做到不在乎你为我做的这些?你都给人下跪了大哥!你不欠我什么,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为何能做到这个份上?
因为方鹤川喜欢钟宁星。
但方鹤川并不想说“因为我喜欢你”这六个字,因为他怕万一真谈的长久了,有先天疾病且治不好的眼睛会拖累钟宁星。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干脆不回答。
衣角刚才被他蹂躏的皱皱巴巴的,突然安静下的诡异气氛让他下意识地摸向衣角捏在手里反复揉搓。
良久后,方鹤川开口说:“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极其纠结,大脑里两个灵魂在反复拉扯,一个让他敞开心扉好好跟钟宁星解释一下之前的那些事情,而另外一个灵魂自卑胆小,把自己缩在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窖里不敢出来。
钟宁星已然放弃,边说着“好”,边抓起脚底的一袋猫粮来走出去喂猫。
无意中听到墙角的南子源待钟宁星走远后将呆愣在原地的方鹤川拽出来,耳语问道:“怎么了又?”
“没事,快忙你的去吧。”方鹤川从刚才的拉扯情绪中抽离出来,往南子源的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下午有事没?”
“今天周六,我下午休班。”
“陪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请教你。”
“呦,老大你请教我?罕见。”
“别贫了,赶紧干活,等会儿会有几个来接宠物出院的,你和小星负责对接。”
“yes,sir!”
南子源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这两人又闹矛盾了——本来是方鹤川和钟宁星负责亲自对接出院的事务。
南子源溜到钟宁星身边,低声问:“你俩这是咋了?吵架了?”
钟宁星倒完最后一盆猫粮,抱怨道:“我想为他做点儿什么,但是吧,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其实只要你生活得开心,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南子源说道。
“算了你不懂。”钟宁星推开南子源,自顾自地拐进了隔壁的宠物病房里。
钟宁星并不是想要知道方鹤川的过去,而且他还那么描述自己、贬低自己,钟宁星更加不忍心戳他的痛处。她只是想在当下替方鹤川做点事罢了,钟宁星真的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大傻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还不让我贬低自己,你自己呢?说自己是污泥,还你自己单方面的事情,我也是个会喘气的人啊,我怎么会装作看不见你为我做的这些。
我也是喜欢你的啊,不论是朋友也好,恋人也罢,不都是相互付出,这段关系才能走的长久嘛?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钟宁星在心里吐槽着方鹤川,虽说是真的被他气到了,但生气的原因也是由于“心疼”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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