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是否服药、服药后果,他只要一探便知,几个院长立时向着容青看去,不愿掺这一滩浑水的容青叹了口气,试探回答道。“这药也不是……”
“你不必找理由推脱。”
谷雨太清楚容青的性子,这人就是个挑事的,但要等真有大事发生,他又开始两厢安抚了,那少女有异,西疆和东亭必生间隙,容青自然不会同意。
可现在是个什么急迫的情势?
若是能在事发之前将此事压制下来还好,若是没能处理,不止是学生天赋的损失,学院也无法在世家的施压下全身而退。
学院,唯一可以灌注诸神的地方。
也就是说所有的大天赋者,可以不在学院修习,可是最初的起点都是这里,每一人都被记录在案,在生身中刻入某个学院的名姓。
世家当然更想把这个权利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学院的存在比任何世家都要古老,没有绝对的舆论,想同学院抗衡是不理智的。
因为总有所谓‘中立’,虎视眈眈看着任何一方,随时准备黄雀在后的家伙。
哪个世家肯自己出力让别人受益?
若一旦有了出口,叫天下世家链接起来的理由……
那这股力量也许连冰封神殿,都无法抗衡。
学院要还想站在最高的位置,就绝对不能让世家联合,在这时候四方的恩怨并不重要,他们都站在学院、站在天下的底线之前。
容青……还想这么浑水摸鱼下去吗?
容青声音戛然而止。
他皱起眉,一向和蔼的笑容终于消失,表情凝重起来,确实,现在并不是应该以个人判断为先的时候,可他仍旧坚信东亭对此事……
幸好是一片柳玲珑声音冰冷的传了过来。“半云小姐。”
容青一怔,和谷雨一同望向不远处正缓步走来的少女。
柳玲珑心中不满,无论是否是真话,桑衍背后站着白狼,谁敢问一句?半云家既然非要拉院长下水,那便谁也别想干干净净从这儿离开吧。
她的声音将场上议论压了一压,立时是不可思议的目光向着半云姝望去,又听柳玲珑说道。“半云小姐,你要我们怎么相信诡术之人的言语?”
紫玉封魂半云家。
瞬间庭院中的学生都警惕了起来。
世家们除了北方,都仍保持着与诡术势力相对安稳、但又不死不休的态度,虽然也默认了诡术参与盛典,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却绝对不可以。
诡术势力没有去污蔑一个学生的理由,可若是要往东亭身上泼脏水,那就是正常事情了,在这般情况下,她所说的每一言语,都有可能是谎话。
谷雨瞥见容青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心中疑虑并未消除,虽然半云姝可疑,但果然东亭的态度叫他更加在意,忽然听见有人说道。
“小姑娘是有些聪明,只可惜,看不透本质。”
先前拦住白狼的那女子裙摆轻动,微微倾身向着四院长处行下一礼。“妾身栾华,正是半云当家主母。”
栾华?
谷雨眯起眸四下打量,见世家也好陆秉怀也好都些微表现出了疑惑,东亭倒还是一副平静的老样子,至于容青,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拧起。
这女人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容青是真觉得这女人棘手,年轻时候闹得北衡人皆自危,不管诡术还是正道都生怕被她挨上了身,就在她名声最盛的时候,忽然嫁了人。
一个小世家的女子,把师门和家族废掉作为嫁妆,甘愿就此埋名嫁入半云家,那之后居然真的只把自己当做寻常人妇……
但瞧着她教出来的这一双儿女,便知道栾华还是原本那个见鬼的脾气。
这可难办了。
谷雨只瞧他表情看不出什么,只得收回神色暗自想到,栾华一名,在正道中算不得太出名,但半云家却是世人皆知,既然她自称主母……
那扶着她女儿的青年人,必然就是半云家目前的顺位第一继承人,半云萧了,这么嚣张,若不是真要要事,就是断定自己所言会被相信。
看来她所说,至少有一部分为真。
栾华直起身的动作极为轻缓,是北衡并不寻常的礼节,她唇边笑容得体,继续说道。“半云确实是诡术之流,可是能叫半云不惜暴露也要告知的事情,诸位真的不想深究吗?”
东亭余光一扫,果然谷雨已经变了神色。
天下本没有绝对的敌人。
于正道而言诡术是敌人,可在邪道或云雨兽面前,诡术又成了可以合作的人,若是面向繁灵、或为了人类存亡,不必说,连诡术也成了伙伴。
谷雨是个极为多疑的性子,西疆虽然是最打压诡术的方向,可也相对对其更为了解,半云确实没有提醒东亭的理由,可若事关天下就不好说了。
如果药剂一事并非由某人透露,而是半云或者诡术本身就在追查这件事情,那么其影响和覆盖范围,便到了不得不首先处理的地步。
确实是言语诱导,可是她绝对不会不明白几个院长都能看出来这种事,所以,也仅仅是想表达自己的坦然是吗?
“说下去。”谷雨出言。
“小女与这位桑衍小姐,也不是盛典才见过。”
不待任何人打断,栾华立刻偏过眸子,盯住了东亭。“十年前,小女曾因家族争斗,隐姓埋名在东亭院内,后来却因她失去了复生。”
容青神色一震,瞥见谷雨和陆秉怀都是或深思或震惊的模样,心中不详之感愈深——失去了复生,岂不就是死过一次?!
十年前这孩子才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竟然能和一个诡术世家小姐对峙,且逼迫对方用掉了复生,确实不同寻常。
但若说起十年前,这孩子不是曾被卷入争斗,独自落入西疆后山吗?却活着从野兽领地中走出来,全然未伤,本就是奇怪的事情。
东亭在意她的理由……
不过现在那并不重要,若是叫谷雨继续怀疑下去,以他的性子不将其监禁审问个清楚是不会罢休的,可是只他与桑衍短短几日相处,他也能觉出这姑娘也断不会轻易服从。
东亭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和谷雨较劲,这姑娘不肯自己顺从,背后又站着个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的白狼,这,该如何是好。
见前方谷雨沉吟不语,容青磨蹭到东亭身侧,手肘怼了怼他腰际。“我说东亭,真有这么一回事?”
东亭平静却因不悦而拧起的眉心已经给出了回答,叫他啧了一声压住声音继续说道。“那这可不妙,你总不至于想自己把这事应下来吧?”
无论对方是否是诡术出身,但就一院之长对幼童出手这一件事,就能产生足够的流言风语,且就算如此,许是也不能把桑衍从漩涡中带出来。
是不理智的决定。
容青见东亭未答,但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也觉着事情逐渐棘手。
东亭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任性了?这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肯定是先应下之后再作周旋,可看着东亭的样子,倒好像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
“自然,我们也并没有证据。”
栾华见沉默的足够久了,终于开口,似真似假的说道。“我确实无法证明小女无辜,当时记录着一切的黑白眼,已经被东亭院长强行收回销毁……”
“东亭。”
谷雨转过身,他不愿招惹对方,但又对此事极为在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质问道。“事情果然如他们所说?”
“如果你要听的只是此事……确实。”东亭轻易应下,见谷雨瞬间拧起眉头,便又继续道。“除了一点,出手清除之人……”
“是我。”
谷雨顿了顿,不敢置信的向着桑衍身旁望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狼已经拉着桑衍寻了个座位坐下,他抬手揽住桑衍肩头,十分随意的回答道。“瞧着是个小姑娘,偏凶的很,便稍微逗弄了一下。”
他轻声叹息,让栾华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谁知道,就这么死了?”
争论全部中断。
所谓‘逗弄’叫学生们脊背发凉,做过梦的少女们终于发觉那双深金色的眸中,装着的不是醉人的温柔乡,而是独属于神明的陷阱。
他是神明。
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将人类视为蝼蚁的存在。
不会、也不可能对人类生出爱情,只是用愉快的目光望着纱罩中不断挣扎的飞蛾,好奇的伸出指尖逗弄,而后连飞蛾临死前的哀泣也无法听闻。
神明啊,如此残忍的存在。
正是人类将之称为‘神明’,的缘由吧。
赫湉也是其中一员,可她五指攥起,眸中带着股有点扭曲的兴奋。
如果、如果是这样一个人,也如飞蛾扑火般放弃神明的身份,也要爱上她……
忽然传来的少女声音叫她皱起了眉,看见桑衍肩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连呼吸都沉重了两分,这个女子那般认真的规劝,便是因为这个吗?
自以为是白狼的唯一,自以为白狼那些温柔都是真实,还以一副正妻口吻劝她‘白狼早有心爱之人’呢,殊不知……
殊不知这位帝君他对天下一视同仁啊。
“半云姝私自将云雨兽带入东亭预备院,院长不愿叫世家恐慌,才选择将此事压下。”桑衍坐在他身侧没有丝毫的紧张,平静开口道。
“这是东亭的私政,还望谷雨院长不要深究的好。”
明明对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谷雨却觉得被深渊盯住般无法脱身,他已经料到栾华所说为真,但显然没想到将此事应下的会是白狼。
白狼开口,无人敢于质疑。
就算他说谎又能怎样,他说过的谎言还少吗?
至于动机,几个人倒是毫不怀疑,毕竟白狼确实有过围观争斗,然后莫名其妙为某一世家做伪证,只为了继续看更多热闹的先例。
“诶谷雨,这就是你多虑了。”容青觉着自己这个北衡院长再不上前,事情发展就控制不住了,急忙出口。“小姑娘胆子小,被吓住也是常事。”
谷雨仍在思考如何能避开白狼问出真相,忽然被容青这么一拐带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反驳,容青则立刻示意半云家离场。
“半云小姐受惊,还不带下去养伤吗?”
再怎么说这人是他允许入队的,北衡的家事肯定不能拿到明面上四方会审,只希望这人懂得见好就收,别激怒了白狼……
这回半云姝可没有复生了。
栾华眉头紧皱,虽然并没有想到这节外生枝,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本就该是抽身离去的时候,也就顺势应声。“也是,阿萧。”
“是。”
半云萧强硬的扳过妹妹的肩膀,从白狼应声就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半云姝终于回神,她挣扎着试图要反驳,声音沙哑。“怎么可能,我明明——”
半云姝言语过半便被哥哥强行制止,随即向栾华示意道。“阿姝果然受惊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几位院长,半云萧先行告退。”
“失礼。”栾华也知道现在不是继续下去的时候,立刻走到半云萧旁帮他压住半云姝,三人绕过花海,往院门口走去。
“唔、唔唔——”半云姝不敢置信的盯着场上,看见慕流央与苏猗湖十指相扣,并未留给她一丝一毫的视线,从喉咙挤出几声呜咽。
东亭并未因为半云三人离场而放下警惕,果然沉默片刻,谷雨首先发问。“平日里,你可不会这般维护一个学生,到底在隐瞒什么?”
“这孩子也许无辜,但事关重大,是否还是查清楚的好?”陆秉怀不在意天下,但却十分在意南皇学生会因药剂毁了前程,不得不附和道。
容青在一旁帮着谁说话都不是,眯起眼睛打量着白狼身侧坐的笔直的少女,忽然听见谷雨唤道。“北衡院长,你的意见?”
谷雨这般认真唤他北衡,看来是铁了心要东亭说出实情,他若真站在一院之长的立场,当然也是不得不支持审问桑衍,可是……
“桑衍是我的养女。”东亭并没有叫他为难,正在容青开口之前,首先出言。“照看后辈,这便是我维护她的理由。”
“养女?!”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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