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低头捏着信纸,一只手撑着膝盖,看起来很疲惫。笔神阁 bishenge.com他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陈六玄和管崇豹,音调安定地问:“杀了?”
“对,”陈六玄看出主公不是很高兴,所以这注定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钱朗,钱夫人还有小妾,一个仆人和一个车夫。”
容晏站在一旁,表情非常不满:“我就说你欠考虑,我也早说过,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不信我,窦公还是值得信任的。”
“我知道。”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哼了一声:
“这个崔召陵,真是自私。为了挟私怨,竟拉他人当垫背。”
他抖擞着纸张,咧出一个自嘲的笑。
“既然已经杀错,那就接着错来。”
他把窦信的书信叠起,把钱朗的书信展开,铺在了桌面上,伸手招呼容晏:“来,在后面加一行字,加一个‘学生钱朗绝笔’。”
容晏被他给气笑了:“有必要吗?就算你仿造钱朗的笔迹加上去,也只不过是告诉窦公,此地无银三百两,谋杀的行为是脱不了的。”
“谁说我是想掩饰杀人,”林祈年笑得很是安分:“我只是想给窦公传达一个信号,无论死了谁,死多少人,都不会影响我对他的态度,我们之间的友谊长存。”
容晏主动坐在了桌子后面,充当了主笔,以林祈年的口吻给窦信写信一封,纸上却只写八个大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林祈年将三张纸同时塞到了信封里,以棉纸加口水封合。
他又命容晏写了一封信,向云华台江太师禀报县令钱朗被杀,疑似流窜凤西的山匪所为。
林祈年将信纸提在手中,面朝众人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们信息不通,决策失误。这件事给我以警醒,我们必须在云都有人,不论是朝堂上,还是在街巷里,都必须有我们的耳舌,分辨出朝廷对我们的态度,分辨出江门真实的意图。”
林祈年将目光朝向容晏,看得他有些发怵,连忙回问道:“你不是要我去云都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自己亲自去跑一趟,容晏兄,你应该明白,在云都埋下钉子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你有皇族这一层身份,与上流社会交往更容易些。”
林祈年又抬手指着陈六玄说:“小六子,你也去。”
陈六玄期期艾艾地问:“啊,我也去吗?那曲门这边儿的斥候谁来统领?”
“不是让你常留在云都,只是让你去安排一下,走之前挑选十八个办事得体的人,并不限于你的斥候营,九曲关,安曲大营,只要有你看中的人,全部带走。”
这个决定已经存在于林祈年的脑海中很久,欠缺的只是一个理由,在复杂的充满倾轧的周国朝堂中,他就算远在边关也不能免于猜疑陷害,他需要有人替他分辨出真正暗藏杀机的人,所以必须派这些人或明或暗分布在云都。
他下了很大力气,也舍得出本钱,他让容晏和陈六玄带着两万两白银前往云都,一是用来在朝堂上收买官员,竖立一些亲近他们或用来通风报信的合谋者,二是让陈六玄在云都置办一些产业,最好这产业是能接触到云都高官,名为盈利,暗地里则探听情报,传递风声。
这是他复仇之路所必须做的准备,在多少个不眠之夜中想好了过程和结局。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到了窗前,城墙砖的颜色变得愈发潮青,这是岭南冬天所具有的湿冷气象。
容晏,陈六玄等人都还没有离去。
他回过头来说:“小六子,挑选好了人,带到我面前看看。”
“是,主公。”
下属们陆续从议事厅走出,只剩下他和容晏两个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多半秘密,容晏都知道,剩下的一少半,他打算带到棺材里去。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的?”
林祈年默然低头,他想起了仪山脚下十八里滩那个被血染红的下午,也想起了曲门官道上的那次刺杀。
他开口说道:“想办法帮我查查,八年前参与追杀我和姨娘的那些人,都有谁活了下来,他们很有可能都躲在暗处,必须把这些人都找出来。”
“行,我一定会帮你办到。”
“嗯,”容晏犹豫着说道:“有件事儿你还得帮我。”
林祈年愣了一下,一向是自己有求于容晏,没想到他也有需要的地方。
容晏苦笑着扬起手中的书信:“我父王从安曲县来信了,在信里他把你大骂了一顿,要我明天就回安曲县去,父命难违,更何况这次我父王可能是真生气了。祈年兄,这你是知道的,我父王最在乎的就是道义纲常,你杀钱朗,的确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没问题,”林祈年说:“我明天和你一起回去。我姓林,他姓容,他不敢骂我。”
容晏害怕安曲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封建家长培养出来的孩子嘛,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第二天清晨,林祈年和容晏换装布衣,两人骑马沿着九曲关返回安曲县。刚上路的时候两人还说说笑笑,但一接近安曲县,容晏情绪低落,看样子是摄于安曲王的父威而心怀忐忑。
林祈年有点好笑,这一点他可比不上自己,他八九岁的时候,就敢和父亲林伦顶嘴,还经常讲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容世子,不用担心,回到王府后,不管王爷问你什么你都一概不知。这也是实情,九曲关总镇是我,所有的事情,只有我才有权决定。”
话虽如此,但容晏的畏惧心理还是没有消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王府,就看见安曲王黑着个脸在院子里晒画,容晏的脚步顿时瑟缩住,自觉地要当逃兵。
林祈年才不管他,昂首阔步往姨娘所住的偏院里面走去。
“容晏!你给我过来!”
容晏低着头朝安曲王走去,简直就像考试考了零分的小学生回家见家长。
林妙之趴在偏院中的石台上玩耍,看见林祈年的身影,张开双臂欣喜地朝他小跑过来。
“哥!”
林祈年伸手将她抱起,林妙之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
“想哥了没有啊,我们家妙之又长高了。”
“想了。刚刚我还在想呢。”
她兴奋地朝着屋里喊:“娘,我哥回来了!”
林苏氏掀开布帘,婉约地站在门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虽然不及几年前的姿色生香,却也没有多大变化,倒是显得更加有女人味儿了。
“姨娘。”
“年儿,快进屋。”
林祈年坐在茶几前,姨娘捧着茶壶要去热水,被他给拦住。
“姨娘,我不渴,咱是一家人,也不用那么多虚礼。”
林苏氏点了点头,款款地坐在林祈年的面前,问他:“你在边关那么忙,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来看我和妙之。”
“我挺惦记妙之的,所以才抽空回来看看。”
妙之挂在林祈年的脖子上,插话说道:“对,哥哥回来看我,这次回来,他就不走了。”
他刮了一下妙之的鼻子:“还不行,再等两年,等你再大两岁,哥就能回来陪你。”
林苏氏责怪地瞪了妙之一眼,然后陷入了沉默。林祈年也突然发现,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和姨娘之间的话少了很多,可能是两人的心境都发生了变化吧。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慰藉,需要家人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承担为林家延续子嗣的女人。
林祈年笑着活跃气氛:“我其实是陪容世子一起回来的,他有点,不敢回家。”
林苏氏俏眼生嗔瞪了他一下:“王爷说你杀害了钱知县一家,你告诉姨娘,这真是你干的吗?”
他没有否认:“这是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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