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怀玉计算着时间,继续说:“所以我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吧。今天请大家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交朋友,二是做生意。当然,这两个目的,也可以是一个。”
“交朋友和做生意,并不冲突,有时候甚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朋友做生意,当然比和陌生人做生意更好,会少很多麻烦,少很多不必要的提防,对不对。”
其实这是歪理。
生意场上,往往坑你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朋友。
这些老板之中,也有不少,有过被朋友坑的经历。
但是出奇的,在资怀玉说出这番话后,每个人都赞同地点头,丝毫没有感觉到突兀、违和的地方,资怀玉说的话都轻易地打动了他们。
作为旁观者的程潇和兰思瑜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只觉得资怀玉的话有很强的说服力,让人心悦诚服。
资怀玉的关注重点,在他们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
此时他发现,“强效说服口香糖”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于是他趁热打铁,继续说:“今天,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和你们谈谈合作。我先说说,你们能收获什么,以及要付出什么。”
“如果只谈你们的收获,闭口不谈付出,那就是耍流氓。但我是抱着诚心交朋友的态度来和你们谈,所以对你们没有丝毫隐瞒。”
这种话,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人家最多一笑了之。
你说你有诚意,就是真有诚意了?
这生意场上,谁不是戴着诚意满满的面具,想尽办法骗人?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每个商人的发迹史,都不会缺少斑斑血迹的点缀!
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诚然,这些老板,大多数是制造业的,不是纯粹的商人。
比起玩金融的要好很多。
但同样一个个都是心黑的。
区别只在于,玩金融的,那是黑得纯粹而邪恶。
他们黑得没那么彻底。
按理说,他们听了资怀玉的话,只会心里冷笑。
但事实是,他们每个人都显得打心眼里认同,认真地倾听。
看他们的表情,资怀玉严重怀疑,就算自己这时告诉他们:“其实呢,这地球啊才是宇宙的中心;这外星人,其实一直就潜伏在我们身边;中医其实是韩国人发明的,美丽国人是种花人的好朋友”,他们也会欣然相信吧。
强效说服口香糖,恐怖如斯。
见铺垫做得差不多了,资怀玉也不废话,直接抛出了他的方案。
什么方案?
简单地说,就是“你们按照市场价,向新宇星下订单,合同签两年。新宇星呢,拿到你们的订单,就改善工艺,请更多的熟练工,把质量做上去,并且降低成本,以后给你们更优惠的价格。双赢!你们的付出和回报是对等的!”
双赢!个鬼。
但是这么看上去似乎很合理,很有逻辑性,实则狗屁不通,纯属胡说八道的话,这些老板们竟然信了!
信了!
一个个听得热血沸腾,表情激昂,就差握着拳头喊“yeah”,就差对资怀玉来一句“give me five”了!
而程潇和兰思瑜也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资怀玉,仿佛资怀玉刚刚说出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道理,言简意赅地将一个千年难题给阐述透彻了。
资怀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感觉有点欺负老实人……虽然这些老板应该是没一个老实人的。
其实吧,如果答应这些条件,这些老板也不至于吃亏。
只是也没多少赚头就是了。
得利的,只有新宇星。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些老板会想:凭什么让你新宇星占尽便宜啊?
但是在“强效说服口香糖”的影响下,他们一个个鬼使神差,真心以为这是双赢的好方案。
资怀玉趁热打铁,提出希望大家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和程潇讨论具体方案,订单内容,一些细节条款。
争取三五天内就把合同签下来。毕竟他不确定这强效说服口香糖的有效时间是多长。
任何商品在描述自己的效果时总会夸大其词,对不对。
在强效说服口香糖的作用下,老板们都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必须抓住机会,一个个的积极踊跃,表示周末加个班就把合同签了。
在这样重大利好的刺激下,程潇总算开了欢颜。
不过看向资怀玉的目光,依然有些复杂。
但资怀玉现在真的没空去搭理她。
等到散席,资怀玉提出让刘涛继续接待老板们,他要送兰思瑜回去。
老板们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表示理解。
男人嘛,不好那一口,还算得上男人?
资怀玉喝了酒,没有开车,而是打电话给公司的司机班,让人开一辆车来送他。
这也算是当了领导的特权之一吧。
站在外面等车的时候,兰思瑜不知道是兴奋过头了,还是不想让气氛尴尬,一反常态,和他叽里呱啦个不停。
好像要把来时路上的冷淡全部弥补过来一样。
兰思瑜在古灵精怪、编段子、搞笑自嘲等方面,算是全网最顶尖的,在她火力全开的情况下,气氛显得十分火热。
不过资怀玉的心理学不是白学的。
观察了一阵,他对兰思瑜说:“我记得有这么个故事。有一天,一个人来到心理诊所,愁眉苦脸地对医生说:医生,我不快乐。”
“医生给他做了一些测试后,说,你这是有点抑郁。这样吧,有一位著名的小丑来到了我们城市巡演,他的表演具有魔力,能让人开怀忘忧。我建议你去买张票,看看他的表演,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
“那个人抬头看着医生,嘴角带着痛苦的微笑:我就是那个小丑。”
兰思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抬手挑了挑几缕散开的秀发,“我在哪里暴露了?”
资怀玉笑道:“我本科学的是心理学。而且一直没有停止充电。”
兰思瑜低下头,声音轻轻的,但并不是平时那有气无力、血槽空空时的样子:“其实这几年,我已经在自我调节了,好多了。”
资怀玉想了想,“是从被封杀雪藏那时候开始的么?”
兰思瑜点头,“那时候我被诊断为重度抑郁,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氟西汀。”
资怀玉感慨道:“都不容易。”
顿了顿又说:“刚刚为什么要那样?”
兰思瑜有些愁容:“龚姐让我和你多套套近乎,和你交朋友。哎呀我是不是搞砸了?”
资怀玉奇道:“你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么。”
“我很懒的,”兰思瑜伸了个懒腰,“在工作上耗费心思就已经让我累得话都不想说了。如果回到日常生活里,还要三思而后行,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觉得我会垮掉的。”
资怀玉笑道:“是么,那我再观察一阵。”
“观察什么?”
资怀玉道:“如果你言行一致,确实是个直白的人,而不仅仅是在我面前装得直白,那我觉得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兰思瑜白了他一眼,“你也够直白的。”
资怀玉耸耸肩:“我这是让你带了节奏了。我有个朋友,她很推崇‘直截了当的真诚’,翻译成英语是‘rapidly honest’。美剧‘lie to me’里面有个角色,很崇尚‘rapidly honest’,这个角色其实就是她设定的。”
“她是个微表情方面的大师,善于识别谎言。所以她规定,我在和她面对面相处时,必须保持直截了当的真诚。刚刚和你说话,让我有点回忆起被她支配的恐惧。”
兰思瑜惊讶地张嘴,“那她不是很累?”
“什么?”资怀玉没弄懂。
兰思瑜解释道:“能识别身边人所有的谎言,那她岂不是活得特别累。人啊,有时候难得糊涂。”
资怀玉还从没往这个角度思考。
想了想,他不确定地点头:“可能吧。仔细想想,我其实还真不了解她。”
兰思瑜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非常自然,既不敷衍,也不是那种演戏的笑。“话说,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分手?”资怀玉失笑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恩,比较要好的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兰思瑜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那大概是我想岔了吧。我还以为,她会对你有那么特别的要求,要求你在她面前保持什么直截了当的真诚,你对她而言一定很特殊呢。”
“没这回事。”资怀玉说。
忽然兰思瑜上前,拽住资怀玉的胳膊,往资怀玉肩头一靠,然后冲一个方向挥了挥手。
资怀玉猝不及防,被她揩了油去。
“怎么了?又演给谁看呢?”
“你手底下那个程部长啊!刚刚她在那偷看呢,”兰思瑜笑眯眯地说,“现在的误会越大,解开误会后,她对你的感情就越强烈。就像弹簧,压得越重,反弹的越有力。老板,我这是给你创造机会呢,如果事成了,你得感谢我啊!”
资怀玉无语:“谁让你创造机会了?创造什么机会啊?我有说我喜欢她么?”
“啊?我又做错事了么?不说了,我血槽空了,让我回回血。”兰思瑜垂头丧气,又变成了无精打采的样子。
资怀玉看着她,倒是觉得这女孩挺有意思。
等司机来了,兰思瑜说,“老板,你不用特地跑一趟送我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我打个车就行。”
“少来。这么晚了,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容易遇到麻烦,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乱跑。我把你带出来的,就得负责把你平安送回去。”资怀玉不由分说,跟着一起上车。
不过等把兰思瑜送到小区后,他却是没下车,只坐在车上挥了挥手,道别后就走了。
兰思瑜在原地站了会,看着小车远去,拿出手机,打给龚丽华。
“龚姐,资总送我回来了。没什么事,他人挺不错的。”
挂了电话后,兰思瑜忽而摇摇头失笑。“这次大概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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