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西边,有一处精致的院落,远远望去,整个院子都已沉睡在夜色中,走近了,才发现正房的窗户还透着莹莹的灯光。
屋内的陈设在昏黄的灯光中都隐去了形状,拔步牀上,一位年轻女子斜靠在牀头,望着层层叠叠的纱帐上暗织的榴花带子花样,久久地,出了神……
隔帘掀开,一位老妇人轻手轻脚地走近牀边。
“淑人,该歇息了。”
老妇人紧挨少妇坐下,抬手拨起女子散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医副大人才嘱咐过,您这时候千万要休息好,身子可经不起再累着了。”
“哦,是嬷嬷呀。”看见最疼爱自己的乳母,孙玉洁脸上浮现了一丝暖意,“嬷嬷放心,方才刚喝过安胎药,躺下有点儿反胃,所以才想着先坐一会。”
“恩,坐坐过了那道气就好了,千万别吃那蜜饯,没得影响药性。老奴在这陪淑人说说话,一会伺候您睡下再走。”何嬷嬷拢了拢孙玉洁身上披着的外衣,借着烛光,细细打量孙玉洁的脸庞,“医副大人医术果然厉害,淑人这会看起来,脸色比下午那时好多了。亏得王爷早早觅得这一良医在淑人身边,要不,这次可是凶险了。淑人,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拿自己的身子来冒险了。”
何嬷嬷不说还好,一说起,孙玉洁觉得各种情绪纷拥而至,委屈、后怕、不甘心,最后都化成了咸涩的泪水冲出眼眶。
“嬷嬷,我何尝愿意这样?我……今日遭的罪,还不是因为他……他倒好,他的志向、权势、红颜知己,一个都没落下,就是苦了我……从前少年的承诺,竟都成是水中月、镜中花!要不是他去大同前,说那样的话,我能这么打算么?难道我就不心痛自己的骨肉么?……您还要说他的好,全都成了我的不是!”
何嬷嬷看着孙玉洁豆大的泪珠滚下来,就像落在了自己心上,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苦涩。她忙掏出手绢,轻轻地拭去孙玉洁的泪水,“淑人,是老奴不会说话,惹您伤心了。您受的委屈,老奴都晓得。说来,都怪老奴,吃了王妃送来的糯米糕点,您已经不舒服了,那时候请医副就刚刚好了,老奴不该再让吴妈去煮绿豆汤,而且更没料到那贱奴,居然胆敢改了绿豆汤的分量。这都怪老奴啊。”
低着声音哭了一遭,孙玉洁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了不少。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是使性子了,何嬷嬷事前曾劝过自己,本来也只是想弄点动静,挣得王爷的怜惜,好为以后打算,却没想到差点连孩子都保不住。她握住何嬷嬷拭泪的手,叹了口气,“嬷嬷,我又淘气了吧。”何嬷嬷笑了,眼中盈盈满是溺爱,“淑人最是乖巧了,老奴活这么久,从没见过像淑人性子这么好的女孩儿。都说儿子随母,日后咱们小爷也定是个懂事的。”
孙玉洁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到:“是啊,这会就已经能体谅娘的心,我这么折腾,他最终还是乖乖地呆在我肚子里了。”
“不过淑人,老奴有一事想不明白。”何嬷嬷顿了顿,动动身子往孙玉洁身边靠,小声说:“您说,真的是王妃指示的吴妈?她真的想趁王爷不在,要害淑人?”
孙玉洁的青葱玉手继续缓缓地在腹部上下抚摸,“不瞒嬷嬷,我方才也一直在想这事。以李仪倩的为人,她断不屑这么做,再说,她若要做,也不可能手段这么粗劣,弄得人人都疑心她。听晨露说,她赶到咱们这里后,第一个就派人去验汤渣子,找人与吴妈对质。要真是她做的,她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可是淑人,要真不是她指示吴妈,那还有谁?漪澜坞和咱们一向交好,听雪斋就是个不管事的,汀兰馆虽然面上巴着王妃,可私底里早就投靠咱们了,再说,她娘家老爹、哥哥的前途都在咱们老爷手里捏着,她敢翻出什么风浪。至于别的没名分的女人,都是外头为讨好王爷送来的,王爷碰都没碰过,她们连明天会被送到别的什么地方,都不晓得,更不可能勾搭上吴妈了。依老奴看,验汤渣子、对质这些,说不定就是王妃特意弄出来,想糊弄大伙的。”
想到李仪倩平时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何嬷嬷就心里不痛快,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孙玉洁摇摇头:“嬷嬷,经了这次,我觉得,之前我们确实大意了。仔细想想,府里的女人,又怎么会对王爷不上心?哪个不是希望能得王爷青睐,在这么多妻妾之中脱颖而出?原先是,整个后院只有王妃的春和院养了个小郡主,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伙都差不多,分不出个你强我弱。可是如今我有孕了,平衡就会打破了……”
“哼,这些人,倒是轻视了她们,没想到她们倒是有这份心气,也不瞧瞧她们几斤几两。”何嬷嬷冷哼道。
“看来,我们的敌人,不止王妃一个。而且说不定,她的手,早已经伸到怡蓉苑了。”
“淑人,难道……”何嬷嬷吃惊道,“您怀疑这事是咱们院里的人干的?”
何嬷嬷看向孙玉洁,只见她的眼皮子半垂,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留下淡淡的阴影,却不置可否。
“要是给老奴查到是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干的,老奴非要把她……”
“嬷嬷,”孙玉洁丹唇轻启,“这或许对咱们来说,也许还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嬷嬷,你暗地里查查,今日煮绿豆汤时,厨房里还有哪几个人,进进出出的,又有哪些人?这些人都干了什么。每个人都要细细问,而且把他们的内容相互校对,一定要赶在王妃之前,揪出些东西,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了。”
“是,淑人。放心交给老奴把。可是,老奴还是不明白,什么机会?”
孙玉洁一声轻笑,“嬷嬷,我们高高在上的王妃,说不定因为此事,恐怕连正妻之位都保不住了呢。”
孙玉洁摸着挂在胸前的玉牌,指腹沿着玉牌的纹路来回摩挲。
四郎,既然你有这么多的顾虑,下不了决心,那就等我来帮你吧。
本来能够站在你身边、与你举案齐眉、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就应该是我,也只会是我,我绝不会放弃,这本就属于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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