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全德睡了一觉起来,才知道程张两家彩礼都过完了。程春霞眼皮还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的,此刻正坐在炕边教如青认字,如花则坐在旁边听着。
他张嘴就骂:“你个贱人就知道哭,我们伍家的运气都是被你哭没的,但凡你肚子争点气我也不会连个儿子都没有还有你,啥也不是,你看看人家张二丫,脸皮一撕衣裳一脱,一门好亲事就来了,你倒是跟她学学啊”
他骂的非常难听,伍如花一个小姑娘哪里受得住,捂着脸哭着就跑出去了,外面已经天黑了,程春霞担心的追上去,在大门外将人拉住,“天这么黑,你去哪?”
伍如花不敢大声哭,怕惊醒了程家人:“娘,你让我去死了吧,我不想活了。”
程春霞抱住她哭起来,咬了咬唇想到哥哥说的话,心里一发狠:“你哪也不去,咱们去找你舅舅们做主。”
伍全德睡醒肚子有些饿,就想去厨房里翻找些吃的,可程家厨房晚上是上锁的。
他打不开,肚子又饿难受,气急踹了厨房门两脚,打算去找舅哥晚上再来一顿。
突然他眼前一黑,紧接着嘴里就被塞了个东西说不出话来,两条胳膊被人在后面一架,人就被拖着往后走。
他拼命挣扎,嘴里惊恐的发出呜呜声,但没有人搭理他。
他这是被人绑架了?
要是被人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笑掉大牙。绑架你?图啥?
程家这是被人盯上了,麻烦找上门了。
他胡思乱想着,很快就被人像扔死狗一样扔到地上。
伍全德那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他立刻爬起来跪在地上,脑子转飞快,没给他绑手脚是不是就是可以说话?
他小心的把嘴里塞得臭的他直恶心的破袜子取出来,往地上呕了好几口,朝着四面做揖,“好汉爷,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程家的,我,我我就是来借宿的,对,来借宿的。”
程家几兄弟都被他弄的没脾气了,这样的人也是程家的女婿?真特么的丢人!
程四也不说话,上前就去踢,程五和程六也跟着上前踢。
伍全德抱着头不敢吭声也不敢挣扎,甚至连喊都不敢喊。
大家踢累了才退开,程四喃喃道:“就这怂包也是我的姐夫?”
不过这样也好,怕死才会有敬畏心。
他上前把人拎起来,伍全德的双脚离地,他双眼被蒙着,两条胳膊下意识的挥舞两下,就被人扔进水里。
虽没到寒冬腊月,但九月末十月初的地面也开始上冻,水面结了薄薄一层冰,他呛了几口水,身上一下子凉到了骨头缝里。
伍全德心里大叫“吾命休矣”拼命的挣扎着扑腾着,突然他手触碰到了一个东西,好像是水缸沿?脚底下也碰到了地面?这不是河里,好像是个大水缸?
双手撑着刚要出来,头底就被人摁了下去。
如此几次,伍全德才被人揪出水里,他瘫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却也顾不得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程四用脚尖碰了碰他,“三姐夫,刚才的滋味怎么样?”
伍全德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一僵,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没命了。
他眼睛上的蒙眼布也被人解了,他茫然的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程大这个举人外,其余的五个舅子都在。
程四又用脚尖碰了碰他,“怎么了三姐夫?傻了?”
伍全德意识回笼,知道是这几人害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气脖子一梗就嚷道:“你们这是想要谋财害命吗?”
程四一脚将他踢飞一丈远。
“姐夫,你哪来的财让人谋?就你那条烂命好像谁稀罕似的。怎么,要不要再进去水缸里面清醒清醒”
伍全德打了个寒战,刚才那股窒息的感觉让他身体有些发抖,他才意识到,程家的这些舅子们都不是善茬。
他惊恐的摇头,“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你们饶了我吧!看在春霞的面上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叫了一溜的哥,听得众人这个无语,连之前一直担心会闹出事的程三都不吭声了。
“不敢什么?”程四问。
伍全德一脸懵,他哪知道不敢啥?他就是这么说说。
程四哼了一声,“不知道那就继续”
伍全德吓坏了,那股机灵劲上来了,“我不敢再说把如花给云辉做妾了”
除此之外他没觉得哪里得罪了这些人。
程四就招呼:“来来,再让他清醒清醒”
伍全德大叫:“我再不敢打春霞和如青她们娘们”
程四往前走了一步,“还有呢?”
伍全德绞尽脑汁的想:“我我我一定好好过日子不去赌了”
几兄弟对视一眼,觉得也差不多了。
程四就朝他招了招手,伍全德向条狗似的爬过去,“四四哥?”
“别,你是我姐夫,我可不敢当你这句‘四哥’。”程四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放狠话:“记住你今天的话!若不然哼哼,让我三姐守寡,有我们兄弟帮衬着,可比现在强多了!”
伍全德点头如捣蒜,“记住,记住,肯定记住!”
程四就又笑着拍他肩膀:“那就好!行了,都回去睡吧!”
程五转身就打着哈欠,“困死了,睡觉睡觉。”
伍全德等他们全走了才敢蹑手蹑脚的回去,程家这哪是举人家啊,这分明就是土匪窝。
他当初真的瞎了眼才会找上程春霞。
程春霞搂着两个女儿在炕梢处,看到他回来并没有起身,他习惯性的刚要开骂,突然想到刚才溺水那一幕,赶紧闭紧嘴巴,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干净拧掉水份搭在炕头的晾衣绳上,悄悄的爬上炕,拿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娘仨一动没动,连呼吸都很轻。
伍全德哆哆嗦嗦的睡着了,程春枝才悄悄的松开两个女儿,回头看他,心里松了口气。
而伍如花心里莫名的一阵畅快,她害怕的将自己的这个心思压在心底,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还刚有亮光,伍全德就起来穿衣服,屋子里烧得够热,他睡在炕头挨着暖墙子,衣服也都干了。
穿上衣服叫起媳妇,“咱回家了。”
程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他怕再不走把命搭在这儿。
早知道昨天跟大姨姐一块走了,还能蹭一蹭她家的驴车。
程家哥几个并不是真正的狠人,只不过装得凶狠而已,也幸好把人吓住了。
不过这行事确实让人害怕,因此他们连媳妇也没说。
等到初七起床才知道三姑一家已经回城了。
“奶奶给划拉了一包袱旧衣裳,你的旧衣裳也找了两件给如花了。”初一告诉妹妹。
“怎么走这么急?这不像那伍没德的行事啊?”她学奶奶,管伍全德干脆就叫“伍没德”。
“那是三姑夫。”初一纠正她,“不能这样,会让人说长辈没教好咱们,唉你去哪?”
初七已经一溜烟的跑去了东屋,“奶,我出的主意好使不?”
说完才看到张老太太也在,“大姨奶!”
老太太朝她瞪眼:“多大了还毛毛愣愣的。”
初七转身就又回了屋子,老太太就笑骂道:“这熊孩子!”张老太太一脸慈爱的笑:“也是你这个奶奶好,孙女才和你亲近。”
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嘟囔:“惯得!”
一转身看到哥嫂进来,她脸上的笑容就又没了。“正好,我准备去请村长媳妇来当媒人,你们今个就先家去吧,过两天媒人就上门了。”
张大舅奶陪笑道:“大外甥过两几天就要走了,不能让俺们的事耽误他不是?干脆妹妹就再受受累,就今天吧!”
老太太瞠目结舌,张老太太也不悦道:“哪有这么急的?还是在这里?”
“不急不急,都是自家人,在哪都行啊!一切都是为了外甥嘛,你说是不是大姐?小妹?”
老太太板着脸:“你们说行那就行。”
她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安排完,就去王村长家请了段氏。
程二和王家已经说好了结亲的事,昨天一天两家的老脸都丢了个精光,正好谁也别笑话谁。
段氏回家和王村长叹息,“现去合的八字,不好也不坏。聘礼给的倒不少,衣服料子都不是现置办的,给了个手溜子和一对耳坠子,那色一看就是老物件了。别的就没了,就程家现在这门弟多少是有点寒酸了。而且我瞅着程家这态度,那丫头将来嫁过去怕也艰难。唉,我就是怕以后丫头会和张家姑娘一样!”
王村长正在让孙子给二弟写信,问这件事的始末,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那也是她自找的。”
段氏却觉得,要没有老二和王海媳妇的推动,丫头未必敢。
张家人要走了,杨氏和程大都没露面。
张二丫颇颇回头,很想问一句“云辉怎么样了?”可这一辈子的勇气昨天都用尽了,今天再也没敢出格半分。
自打那天出事,云辉就一直不说话,跟初七之前很像。
可小初七那时候只是不说话,云辉却有些呆呆傻傻。
程大忧心不已,杨氏更是天天以泪洗面。
家里不复中举时的欢声笑语,气氛压抑的不得了。
程云修与王小丫定亲也一样,两个当事人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愿嫁,喜事倒跟个丧事似的就差没哭出来。
程家的两门亲事都没有声张,除了村里人外,也没几个知道的。
他和妻子商量,“老这样也不行,明天我带云辉去县里看看,实在不行就去府城,总会有好大夫的。”
程初七却觉得这是心理问题。
果然从县城回来后,程大唉声叹气再不提去府城的事。
临行前两天,陈举人让人给程大送信,他母亲病了,他要推迟进京,让程大与张举人先行。
程大看过信后,与程二带了礼品去陈家看望老太太,见她卧床不起脸色腊黄,人也迷迷糊糊的。
程二唏嘘,“前些天来看亲家婶子身子还好好的,这才几天怎么就这么唉!”
张举人住在另一个镇子边的村上,离小尾村可不近,要走三个多时辰,程大写了信和他商量,二人就约定等陈举人几天,若十天后老太太还不好,二人再上路,顶多路上赶一赶行程,晚是不会晚的,只是怕路上碰上暴风雪阻在半路。
陈举人听说后沉思片刻,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从妻子手中接过给母亲熬药的事。许是他的孝心感天动地,许是大夫的药对症,没几天老太太竟然身体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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