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田园记事 十月，亲事

    九月十九，北村陈家。

    陈秀儿坐在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紧闭眼睛，面部表情虽然镇定，可是那乱颤的睫毛却表明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

    “秀儿，别担心”杨李氏手中拿着两条白线，站在陈秀儿面前，看着眼前紧张的侄女，伸手拍了拍侄女的肩膀宽慰道。

    “嗯，姨母，我没事”陈秀儿的语气有些干涩涩的，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睁开眼睛，说完后也只是冲着杨李氏的方向不自然的笑了笑。

    杨李氏看着侄女那嘴角不自然的笑，也没说什么，大姑娘头回出嫁，紧张也是正常。

    “秀儿，接下来姨母要给你开脸了，有些疼，你忍着些，等开完就好了”杨李氏说完，将手中的白线用拇指捻成一股，然后两手分别攥在两边，然后轻轻的往陈秀儿那嫣红的脸颊捻去。

    杨李氏做的事叫开脸，又称开面，是女孩在出嫁前的一天要做的一道过程，届时请儿女双全的妇女，以两条线互相绞合，为待嫁女子拔除脸面之汗毛。

    本来这个活计刚开始请的是同村的周大娘，可昨天周大娘的儿媳妇陈氏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周大娘忙着照顾儿媳妇和小孙子，自然是不愿再过来帮陈秀儿开脸，没办法，陈福将村里的老人从头想到尾，拖小李氏的福，愣是选不出来同他们老陈家关系不错的，陈福没有办法，只好让大金临时赶着牛车去杨家村将杨李氏给接了过来。

    白线越捻越紧，杨李氏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白线碾过的脸颊，还是带着火辣辣的疼，尤其是陈秀儿年轻，皮肤也是水嫩光滑，等到杨李氏开脸完事，陈秀儿那脸颊早就红的如同那娇艳的牡丹，配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含春带媚，我见犹怜。

    杨李氏左右看了眼陈秀儿那娇艳的脸蛋，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瞟了一眼那声音嘈杂的门口，笑着说道“行了，玲儿几个都在门口等你很久了，姨母这就开门让她们进来”杨李氏话音刚落，身形也走到了紧闭的门口，将锁门的横头从门里打开后，杨李氏便开口将门口那些半大丫头们都给喊了进来。

    “哎呦，秀儿，你真漂亮”

    “就是就是，英子姐，你看看秀儿姐，真美呀”

    “玲子，你这是羡慕啦，那赶紧让王婶子快点给你找婆家吧，保准你和秀儿姐一样漂亮…”

    “咯咯咯咯咯咯…”

    女孩子们都进了屋，你一嘴我一嘴的互相调侃，一时间，屋子里笑声不断，不过大部分的话都是对着陈秀儿说的，毕竟明天陈秀儿就要嫁到杨家村嘞。

    杨李氏趁着几人玩闹的功夫，又出了门。如今秀儿屋子里只剩下几个半大的姑娘，这话题自然都是关于女孩家的小心思。

    “秀儿姐，你要嫁的人咋样啊？”玲子注意到了开门的杨李氏，来开始的时候也没怎么玩闹，等看到对方出去后，才大着胆子开口询问，玲子今年才13岁，是陈家隔壁王家的闺女。

    “嗯？还行吧”陈秀儿看着眼前有些孩子气的玲子，低头想了想，还是简单的说了出来，弄得周围几位已有婚约的大姑娘连连起哄。

    “哎呦，秀儿，这是啥话？咋还能还行呢，不是应该非常好吗？不然我们秀儿也不能同意啊，姐妹们，你们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啊”

    这话是穿着一身裙衫的翠儿说的，翠儿今年已经17了，长的自然也是眉清目秀，水灵漂亮，她早就相看好了人家，是北沟的老郭家，今年11月份就要嫁过去，虽然小李氏在村里的评价不好，可陈秀儿和她娘不一样，那可是人见人夸的好性情，这样的好性情自然有很多要好的朋友，翠儿就是其中一位。

    翠儿这话一出，更是惹得屋子里的人一顿起哄，直将陈秀儿的耳朵都羞得红了起来。

    “…你们这些小妮子，就知道欺负我，还有翠儿姐，你不都要和力子哥结亲了吗？你倒是说说，我力子哥咋样啊”

    翠儿的相好叫郭大力，村里的姐妹都是力子哥力子哥叫着，如今翠儿姐拿着大牛哥说事情，陈秀儿自然是不能认输的，强忍着那巨大的羞意，还是咬唇反击了回去。

    “哎呦，感情翠儿姐和秀儿姐这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没婆家的人了啊，玲子，我看咱啊，还是回去吧”一旁的长的英气十足的少女也是开口打趣，顺便还带上了一旁的玲子。

    “就是就是，英子姐，咱们还是快回家吧”玲子听后，也不甘示弱，顺着英子的话就往下走，然后两人坐势就要离开，只不过被身后的秀儿和翠儿一人一个的给拉住了。

    “行了，玩笑开了就过去了，可别忘了咱们的正事，明天是秀儿大喜的日子，咱们还是快说吧，不然等秀儿着急，有你们两个小妮子好看的”翠儿还是最先开口说话关节情绪，等到话说的差不多了，然后才当着陈秀儿的面将她们三个一起绣了好多天才做完的一副刺绣交给了秀儿。

    “这…这是？”陈秀儿伸手接过绣布，一脸惊讶。

    “都是咱们姐妹们的一点小心意，秀儿妹子别介意，快留着吧”翠儿看了眼身旁的玲子和英子，笑着说道。

    “…谢谢翠儿姐，还有英子，玲子，我…真的很高兴”陈秀儿语气有些哽咽，低头看着手里那价格不菲的绣图，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行了行了，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啊，不吉利，不吉利”翠儿那能听不出来陈秀儿的哭音，连忙故作严肃的打断秀儿的话。

    “就是就是，秀儿姐，可不能哭嘞”玲子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噗嗤”陈秀儿被几人逗的轻声笑了出来，伸手擦了擦眼角留下来的泪珠，一脸感动的看着眼前的几人。

    玲子看着陈秀儿没有接着抹眼泪之后，才笑嘻嘻的开口“秀儿姐，我们先回去嘞，翠儿姐和英子姐还没事饭嘞”

    “哼，在吃下去就该没人要了”英子横了一眼身旁正把着她胳膊来回咣当的玲子。

    “秀儿姐，你看看英子姐”玲子一听，调皮的对着一旁已经笑弯了腰的陈秀儿抱怨。

    “你求秀儿姐也没有用，因为啊…秀儿姐要去当新娘子了，咯咯咯…”英子笑眯眯的说完，就在陈秀儿的笑骂声中拉着玲子跑了出去，翠儿在一旁看着，先是拍了拍秀儿的肩膀，随后也跟着两人的步伐走了出去。

    “…翠儿姐”翠儿听到陈秀儿的话，猛的回过头来，只见陈秀儿满脸认真的说道，“谢谢你们”

    翠儿愣了一下，摇头笑笑，随后抬脚走了出去，一身翠绿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飘逸。

    陈秀儿看着眼前那空无一人的门口，将手中的绣布抱在怀里紧了紧，咬了咬艳红的嘴唇，她今天过的很开心。

    而另一旁的主屋，杨李氏正坐在炕上怒视小李氏，小李氏一脸心虚，站在杨李氏小心的身边陪着笑。

    “…行了，你看看你这点出息，明天秀儿就要出嫁了，我也不指望你突然间开窍，可是这闺女出嫁，娘家就算在不济，也要给添上一两件嫁妆吧，咋的，你这是真想让村子里的人戳你脊梁骨的同时也要让秀儿挨骂吗？你就算不为了你这可怜的闺女着想，也要为了大金二金想想吧，大金他们都这么大的年岁了，还想不想娶妻了！”

    杨李氏正苦口婆心的劝着眼前这一根筋的妹子，你说说，哪有娘家在闺女出来的时候不添嫁妆的啊，这又不是卖闺女！

    杨李氏说的话句句在理，可也没有打动小李氏，只不过杨李氏最后说道小李氏在意的两个儿子，才让小李氏的神情发生了一丝变化。

    “大姐，你…说的那个，就是因为这件事会影响大金二金娶不到媳妇，这是真的吗？”小李氏脸上虽然还是带着一些怀疑，不过就冲小李氏说出这话，杨李氏就知道她那侄女的嫁妆算是松口了。

    哼，就怕你不上钩呢，杨李氏心里翻着白眼，关键时刻，还是侄儿管用。

    “我说的真假你不会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吗？”杨李氏直接从炕上蹦下二姐地，然后伸手指着一旁的小李氏唾液分飞“你说说，就你这在北村都烂到家的名声，有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敢嫁过来，啊？嫁过来被你吆喝吗？大金二金这么多年没有娶亲，你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为啥你今天去求取一个，明天人家就火速定亲，这不还是躲你吗？你个蠢货”

    杨李氏对着小李氏好一通骂，直接将小李氏怼到了墙犄角。

    小李氏被她大姐骂的一脸心虚，像是想到了之前她去求亲的尴尬的场面，头一直低低的埋在下边，不敢抬头。

    “哼，现在后悔了？我看晚了，你就跟着你那俩宝贝儿子过吧”

    杨李氏看着头埋的越来越低的妹子，一脸不耐烦。

    小李氏听到了杨李氏那话，直接不淡定了，腾的一声将脑袋抬了起来，那满满的无助和焦急都摆在脸上清晰可见，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话中带着颤音，道

    “那不行啊！大姐，那你说，这要咋办啊？大金二金可是你的亲侄儿啊，秀儿那死丫头你都管了，你可不能不管他们啊，他们可是我的命根子啊，大姐”

    小李氏说到最后，直接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杨李氏的衣袖，像是要将衣袖抓破一样。

    “我说你能改吗？”杨李氏直接甩开衣袖，将小李氏震到了地上。

    “能能能，大姐，只要你说，我就改”小李氏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衣服沾上的尘土，又一把拉住了杨李氏衣袖，忙不迭的一个劲点头，生怕自己说的晚了杨李氏就要后悔一样。

    “那行，我这就说”杨李氏点头，随后又道“老实的坐在一旁待着，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不还没有这么严重吗？再说，大金二金也是我的侄儿，我又咋忍心让他们兄弟娶不婆娘”杨李氏心知打一梆子又给一甜枣的效果，她不能一味的刺激小李氏，若是小李氏真的破罐子破摔了，那么苦的也是她这几个侄儿侄女。

    “诶，我这就坐，这就坐”小李氏笑着松开杨李氏的衣袖，从一旁赶紧搬过来的一凳子放到杨李氏身边，最后坐了下来。

    “行了，你这名声不好，这都是好几十年的事了，要能改过来的话，那是不可能了…”

    “大姐，那咋办啊？”小李氏一听她姐这话，心急的直接打断了杨李氏话。

    “我这不说呢吗？给我好好听着”杨李氏瞪了一眼小李氏，将小李氏定在原地，这才接着说道，“你的名声是没办法改了，可是人家和你结亲的前提是什么，诚然家里名声是一方面，可大多数关心的不还是家里的孩子吗？你说对吧”杨李氏说完，小李氏就赶忙一个劲的对对对的答道。

    “所以说，大金二金两个孩子不错，这就是最大的优势，这次秀儿出嫁，你只要稍微表现的大方一点，别人就会以为你这人对闺女儿子不错，你想啊，对闺女儿子不错的人，到时候对儿媳妇一定也不能太差不是？”杨李氏循循善诱的哄骗的小李氏，其实她说的这些都是歪理，不说别的，闺女和儿媳妇可是不一样的，只不过眼前的小李氏只对她儿子的婚事着急，杨李氏也只能从这方面下手。

    “诶，大姐，你还别说，说的挺对啊”小李氏笑道，心里也不断琢磨着杨李氏说的，只能说小李氏这是关心则乱，不然以她的智商，放在平常，杨李氏还真不一定能糊弄过她。

    “…是吧，我也是大金二金的亲姨母，自然是不会坑他们的”杨李氏看到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赶紧又加了一把火，“所以说，你可不能让明天秀儿出嫁没脸，这可是大金去送啊，这要是出点啥事，丢的可不就是大金的脸面吗？你也不想明天大金回来生气吧”

    “对啊，我咋就没有想到明天大金去送亲呢？大姐，你说的对，我可不能让我儿子丢脸嘞”小李氏伸手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脸兴奋。

    “大姐，那你说说，我应该给秀儿添啥嫁妆呢？”小李氏合计完这件事，也不心疼要拿出多少银子了，只盼着多给点，好让明天她儿子的脸面都抬起来。

    “嗯，这个吗？喜被等人家要求的咱们都要带上，这可是不能少的，大牛家来提亲的时候拿的东西不多，不过后来不是用送过来几匹不错的布料吗？把那匹淡蓝和水绿的布装着，这样能放在外边，给大金加些脸面”杨李氏仔细的想了想大牛家之前送过来的东西，拿着糕点吃食自然是早就没有了，其他的太杂太少，拿着也没啥大用，想来想去，杨李氏还是把之后用过来的布匹拎了出来。

    “行，这个没事，那两匹布正在我这屋箱子里放着呢，一会儿我就给秀儿送过去，大姐，还有呢？”小李氏眼皮都不眨的同意了。

    “嗯，还有的话，之前秀儿是不是给你绣了几副刺绣，你还留着呢吗？”这是杨李氏从陈秀儿那里听过来的，这几副刺绣可不是陈秀儿给她娘的，而是小李氏自己去陈秀儿房间里拿出来的。

    “有啊，咋了？”小李氏说道。

    “把里边那副观音送子图拿出来，一会儿也给秀儿送过去吧，正好这幅图寓意也好”杨李氏说道。

    “那还有啥？”小李氏很上道的接着问。

    “在准备几两银钱，这是最直接的，别舍不得，当初人家大牛家可是送来了15两银子了”

    “那…一两咋样？”小李氏小心的说出口，随后又在杨李氏那瞪人的目光下改到了“三两”

    “行了，就这么多吧，快收拾收拾吧，咱们这就过去”杨李氏不同她计较这么多，直接趁热打铁，省的明天小李氏反愣子后悔。

    “诶，行…”